第5节
此刻,冯碧落心中不再失落,她将自行车骑得飞快,骑出了华先生的视线。 自行车在闹市中穿梭,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冯碧落买了一串糖葫芦,这糖葫芦真够甜的,糖丝能拉出一尺多长。 她想着,好不容易来一趟省城,须得给白咏梅带一些东西回去。带些什么呢?吃的,还是用的,或者是穿的。 冯碧落推着自行车慢慢逛街,挑花了眼,总觉得这个想买,那个也想买,只是可惜荷包不允许。 街上各种穿中山装和列宁装的人来来往往,但也有穿着颜色鲜艳漂亮的布拉吉的年轻女学生,顿时冯碧落来了主意。 奶奶曾说过,在那个年代,她最希望拥有一条布拉吉的裙子。布拉吉也是从苏联传过来的,其实就是连衣裙,宽松的短袖、简单的圆领、碎花、格子或者条纹的样式,腰间还有一条布带。 按现在的眼光来看,布拉吉虽显朴素,但在那个年代绝对是一种时尚,省城的女学生们都爱穿布拉吉,温婉又大方。 冯碧落对50年代并不陌生,临湘镇的许多人都从奶奶嘴里听说过,知道他们的结局,但只有华雍城消失在奶奶的回忆中。 后来华雍城发生了什么? “不用担心,冯碧落,你知道中国的上下5000年,即使时代的潮流无法抵挡,你仍是会有办法帮华先生趋吉避凶的。” 在吉祥成衣店挑了一件白底小蓝花的布拉吉,又在饰品店买了两只蝴蝶结,冯碧落卯足力气往临湘镇赶。 夜里十点多,冯碧落回到临湘镇,这时候临湘镇一片漆黑,乡下人非常节省,舍不得点油灯,天一黑便上床睡觉。 在离屋子还有十多米的时候,从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顿时冯碧落愣住了,莫非屋子里有小偷。 不好,灶台上放着半篓子土豆。 冯碧落不由分说,从墙角拾起一块废弃砖头,蹑手蹑脚走近屋门。伸手推门,门是虚掩,一推便开,堂屋里黑洞洞,冯碧落凝神倾听,声音是从卧室里传出来。 “嗯——” 008一耳刮子呼过去 房里光线黯淡,依稀瞧见一个影子匍匐在床上,仿佛是野猪在拱白菜,嘴里发出嗯唔声,冯碧落一声不响走近,cao起砖头便砸在那屁股上面。 “啊——”一个男人发出痛苦的哎哟声。 冯碧落又砸下砖头,这次砸在他的腰眼,他的身体弓起来,当冯碧落的第三次砸来时,男人跳下床,捂着腰仓皇逃走。 “敢来偷我的东西。”冯碧落狠狠啐了一口,扔掉砖头。 这时卧室里又传出嘤嘤的哭声,冯碧落猛地一惊,道:“谁?谁在这里?” 那人只是哭,哭得好不伤心,冯碧落赶紧去堂屋点油灯,持灯进入卧室,只见床角落有名女子把头埋在膝盖里痛哭。 “咏梅,怎么是你?”冯碧落惊呆了。 白咏梅只是呜呜地哭,冯碧落瞧着她凌乱的衣衫顿时就明白了,心中火冒三丈,道:“咏梅,你别哭了,我抓住那家伙非阉了他不可,让他永远当太监。” 这样的话安慰不了白咏梅,在乡下女人的名节比天还大。 “碧落,我活不了。” “没事的,只要我们不说,没人会知道。”冯碧落帮白咏梅整理衣衫。 “碧落,我的命就在你手上了。” “你只管放心,咏梅,你别哭了,让人听到就不好了。对了,这么晚你怎么在我家里?”冯碧落梳理她的发丝,编了两根麻花辫。 白咏梅慢慢停止哭声,道:“我知道你今晚会回来,等家里人都睡了就悄悄来你这里,想听听华先生的消息。没想到我刚进来,那个人也进来了,把我按在床上,碧落,幸好你回来了。” “对不起,咏梅,我应该早点回来。华先生,你不用担心他,他女儿的病也快好了。”冯碧落拭掉白咏梅眼角的泪水。 “那你见到他的女儿没有?你们说了什么话?”白咏梅一边说,一边眼中热泪滚滚。 “怎么还哭啊!把眼睛哭肿了,明天你两个嫂子准又要问你。” “好,我不哭了。你说,你见到华先生后说了什么?” “其实也没说什么,就几句话,说完了我就走了,我也没见着他的女儿。咏梅,我在省城给你买了礼物,你看喜不喜欢。” 冯碧落从书包里取出布拉吉,展开在白咏梅的面前,道:“咏梅,这条布拉吉是我送你的,省城的年轻姑娘都是穿布拉吉,你穿上给我看看。” 白底小蓝花的布拉吉非常素雅,白咏梅一见就喜欢,冯碧落不断催她试穿。白咏梅羞答答地背着身子,才敢换上布拉吉。 “真美啊!咏梅,你穿上布拉吉真是太好看了。”冯碧落由衷地赞美。 可惜屋里只有一把巴掌大小的镜子,怎么也照不到全身,白咏梅无法看到自己穿上布拉吉后是什么样。 “还有两只蝴蝶结,也是我买的。”冯碧落将蝴蝶结系在白咏梅的麻花辫上,一手拿着镜子,一手举着油灯,让白咏梅对镜自照。 “这蝴蝶结真好看,碧落,谢谢你。” “谢个什么,咱俩什么关系。咏梅,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去厂里上班,我现在送你回家。” “好,我先把布拉吉换下来。” 冯碧落背上镰刀,送白咏梅出门,一直将白咏梅送到家才转身回去,此时她才有空思索白咏梅的话,白咏梅刚来家中,那男人便也来了,这说明那男人极可能是左右近邻。 屋子的右边是条水沟,沟那边是小树林,左边住的王太婆一家,那么王大牛就是嫌疑人。 清晨起来,冯碧落先去张大海家还自行车,张大海检查十多分钟,确定自己的宝贝自行车完好无损才露出笑颜。 张大海老婆要比他善解人意得多,说冯碧落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来借自行车。 时间还早,冯碧落回家做早餐,经过王太婆家时,听到她家屋子有吵架声,冯碧落正准备偷听时,王太婆出来,拿着一根拐杖往冯碧落头上打去。 冯碧落赶紧躲开,翻了个白眼进屋,这时她不禁对王大牛的怀疑加深几分。 今天白咏梅来厂里很晚,甚至还迟到十多分钟,车衣时也不专心,手指好几次被针扎到。冯碧落猜测她还是为昨晚的事烦恼,便想下班后再安慰她。 到下午下班时,白咏梅只车出5件上衣,而且质量也不过关,魏厂长将白咏梅狠狠批评了一顿。 “咏梅,你是不是还在想昨晚的事?” “我害怕,要是别人知道了我会没脸的,我爹,我哥,我嫂子他们,哪个都不会容下我。” “真傻,这又不是你的错,再说那人渣也没得逞。” “不是你这样说的,就算他没得逞,但他的手碰过我,我的身体就已经脏了,这在乡下是嫁不出去的。我爹他们,还一直想靠我赚回一笔彩礼回来,如果给人知道,是没人肯娶我的。” 冯碧落简直无语,要改变奶奶的旧思想是长期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不过目前还是要安她的心。“昨晚天那么黑,那人渣也不知道你是谁,估计他把你当成了我,如果有风言风语,我就说是我。” 白咏梅瞪大眼睛,道:“碧落,你不担心你的名节吗?” “我什么都不怕,我无亲无故,在这里就只有你,所以让我担着好了,如果有人敢说我的闲话,我一耳刮子呼过去。” “碧落,你让我说什么好呢,谢谢你,你愿意牺牲自己名节来成全我。”白咏梅越说越低声。 “我们是好姐妹,咏梅,你别想那么多了,这事我根本就不在乎。以后你安心上班吧。” 两人在路上走着,这时白咏梅的大嫂朱桂花迎面过来,瞧到冯碧落鼻子里哼了一声,她不好对冯碧落发火,便冲白咏梅吼道:“你这个死丫头,都下班了还在路上闲逛,还不快回去做饭给你侄子吃,你是想把你侄子饿死吗?” 冯碧落瞅着朱桂花,她穿着自己昨日在省城买来的布拉吉,她的身体比白咏梅肥硕,布拉吉几乎是绑在她的身上。 “大嫂,我马上回去。”白咏梅声音小下来。 冯碧落拽住她的手,向朱桂花道:“你个死婆娘,你儿子要饿死了,你怎么不回去做饭,咏梅只不过是个姑,难道你儿子将来要给咏梅养老,还是你儿子是给咏梅生的,要改口讲咏梅叫娘。” “你……”朱桂花七窍生烟。 冯碧落最见不得白咏梅的两个嫂子,早就想找个机会和她们干一架。“你可真够不要脸的,我送给咏梅的布拉吉,她都还没穿,你就偷出来穿身上,我是不是要拉你去见公安呢。” “什么偷?咏梅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这么说来,那你的东西也应该是咏梅的,咏梅,去把你嫂子的陪嫁都给拿来,那是你的。” “凭什么,我的东西是我的。” “你的东西是你的,咏梅的东西也是你的,你的脸比茅坑还要臭。死婆娘,你赶紧给我把布拉吉脱下来,否则我要你好看。”说着,冯碧落便上来扯朱桂花的手臂。 朱桂花吓了一跳,直当冯碧落要扒自己的裙子,鬼哭狼嚎地跑远了。 009让她把自己卖了去盖房 冯碧落当街要扒朱桂花的布拉吉,这事在临湘镇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当笑话讲,白咏梅的大哥白继福,也就是朱桂花的老公,觉得自己老婆受到污辱,来找冯碧落算账。不料冯碧落手持一把缺了口的菜刀,从堂屋冲出来,吓得白继福连门槛都没敢进,灰溜溜地走了。 镇上有好事者给冯碧落起了个外号:女汉子。 但是这外号在当时多多少少有些贬意,在他们看来女人要温柔,能持家,能干活,能照顾一家老小,重要的是还能生养。 大家都告诫自家的婆娘,离冯碧落要远点,免得沾染上她的女汉子气息。 白大庆也要求白咏梅不得和冯碧落来往,否则就当没有生白咏梅这个女儿。在服装厂上班时,冯碧落几次和白咏梅说话,但白咏梅都没搭理。 冯碧落知道她是顾忌白大庆,心里不免有些后悔那日逞一时口舌之快。 这日上了半天班,白咏梅仍没来服装厂,冯碧落心中生疑,去问魏厂长,才得知白咏梅家中有事请了假。冯碧落不禁担心白咏梅,怕她对付不了两个嫂子,赶紧也请了假去白咏梅家。 白家门前收拾得非常干净,地面上还洒了些水,好像是有远客要来的样子。 冯碧落躲在门前偷听,里面有个陌生妇女的声音不停地叽叽喳喳,夸赞白咏梅长得漂亮温柔,会是个贤惠的好媳妇。 这阵仗,像是在相亲。 奶奶在相亲,那相亲对象会是爷爷吗? 冯碧落想探出头去看,如果相亲对象不是爷爷,自己就要进行破坏。想了想,似乎不对,奶奶30岁才遇上爷爷,而奶奶现在才18岁,爷爷得十多年后才能出现。 毫不犹豫地棒打鸳鸯。 堂屋里白大庆提到彩礼,300块钱,两头猪、一头牛、十只鸡,还有白家每人一套新衣裳,没有陪嫁。 不等媒婆回话,冯碧落便大大方方出现在白家的堂屋里,白咏梅瞧到她大吃一惊,嘴唇嗫嚅了半天没有说出话。白大庆和两个儿媳妇都在,一见到冯碧落眼中冒出怒火。 屋里还有两个陌生人,一个穿着大花衫的中年妇女,想必就是刚才说话的媒婆。还有一个男子,二十七八岁,方脸方颌,鼻宽唇厚,有点上眼白,给人感觉是个狠角色。 白咏梅的相亲对象,冯碧落一眼就不喜欢。 一屋子的人都欢欢喜喜,唯独白咏梅愁容满面,明显不情愿。“咏梅,魏厂长让你赶紧去厂里,有活要干。”冯碧落喊道。 “好。”白咏梅慌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