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就这样,还没来得及弄清楚什么状况的程冬至被安排在了阴凉的树下,左手拿着麸子馍,右手拿着甜甜根,面前还有一个装着水的小茶缸,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大姐和这些小年轻们在地里热火朝天地工作着。 虽然几个小伙儿有意献殷勤抢着帮王春枝做事,可她干起活来也不是吃素的,动作利落又肯下力气,没一会儿就割了一大片,匀称又干净。 看着大姐满是汗水的脸,程冬至忽然明白了一句话,什么叫劳动的人儿最美。 黝黑俊俏的脸庞,修长标致的身量,还有劳作时那一股子自信麻利的精气神,叫人简直挪不开目光。 难怪这些男人都会被自己大姐迷倒,换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姑娘呀? 程冬至忽然涌起了一股自豪之情。 除了地里劳作的人们,乡村的景色也是非常值得一看的。 天空蓝得像是上了滤镜,空气清新,山野也多情。 断尾村算是半梯田半平原的地势,南边几里开外还有几脉山,情况比外面算是好一点,可也依旧打饥荒,半年糠菜半年粮。 程冬至注意到,大姐和这几个年轻人的情况算是比较不错的了,好歹还有些生气,其他的人要么干瘦如柴随风要倒,要么带着浮肿脸色苍白,一个个无精打采,生怕用了多余的体力,把热量消耗计算到了极致。 很快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像这块田里的体力活比较重,除了糊糊每个人还能分到半块杂合面饼子,凉水倒是管够。大家也没什么讲究,往树下一钻,席地而坐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聊天的中心人物自然是王春枝,她一边嚼着饼子一边高谈阔论,说到激动处还要挥一挥手,气势十足,让人联想到她那个在省城工作的“大人物”母亲刘金玲,心生佩服。 年轻人们都一脸痴迷地看着她,时不时也看看小冬枝,只是那眼神充满了对未来小姨子的疼爱,一看就是顺带的爱屋及乌。 程冬至并没有正式上工,午饭没有她的份,王春枝把自己的饭盒给了她,饼子也分了她一半。其他人也来给她分东西,王春枝给拦住了。现在是出苦力干活的时候,哪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呢? 程冬至象征性吃了几口糊糊就不吃了,饼子和饭盒都还给了大姐。坐在树下又不费什么体力,干嘛抢做干活儿人的口粮。 程冬至注意到,这公给的午餐分量实在是不足。糊糊不臭,可稀得慌;饼子倒是实在的,然而活计太重,也顶不了什么事儿。大姐舔饭盒的时候很用心,带着吃东西的急切和贪婪,也带着点吃不饱的遗憾。 “吃完了到太婆那儿玩去,下午日头毒,树下也烫屁股哩。”王春枝对程冬至道。 “太婆?哪个太婆?”程冬至没明白。 王春枝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怎么就忘了和你说这个!太婆就是爷的亲娘,不是外头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 王春枝请了个短假,牵着程冬至走了好一阵子,在一条下山河旁边的一个小破房子门前停下。与其说是房子,倒不如说是马棚改造的窝院,看起来像是童话里小矮人住的地方,旁边的房子也都是这样的矮小破败建筑,大概里面都是住着老人? 王春枝推开门,只见里面进去就是炕,炕旁就是灶,再没有其他隔断了。屋子里很阴凉安静,收拾得也很整洁,空气中弥漫着艾草和柴火的气息。 程冬至正惊疑着,忽然炕上的一大团黑色物体缓缓动了起来,吓了她一大跳…… 第4章 “春枝儿来啦。” 炕上的是一个老太太,她翻身的动作像一只柔软的大猫,口气非常慈爱。 “太婆,这是冬枝儿。”王春枝把程冬至提溜到炕上,完全不费什么力。 “冬枝儿呀?” 太婆的手把程冬至的脑袋摸了个遍,不住地说好,长高了,长开了。 程冬至第一次和这个太婆见面,并不讨厌她。 在王老太的衬托下,太婆简直像个活菩萨。她抚摸冬至的双手十分温柔,况且她的身上还有清爽的皂角粉味道,让人闻着很舒心。 “你在太婆这里睡个午晌,晚点我来接你。” “嗯!” 王春枝走后,程冬至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下了炕,好奇地到处打量起屋里来。 屋子不大,可收拾得极为整洁,还有好多富有时代气息的老物件,比如印着美女像的小镜子,发黄的针线框等。太婆笑呵呵地看着程冬至参观她的屋子,招手让她过来。 “太婆!”程冬至清脆地叫了一声。 “窗边儿上吊着个篮子,里面有绿豆糕,是去年你叔伯送来的,快去拿了吃吧。”太婆附在程冬至耳朵旁小声地说,一副警觉的模样。 程冬至掐指算了算,去年送的绿豆糕,毛怕是长得有几尺长。况且窗边的篮子一眼可见是空的,并没有什么绿豆糕。 “太婆,我不爱吃绿豆糕,你留着自己吃吧。” 程冬至和太婆聊了一会儿天,她发现太婆时而糊涂时而清醒,记忆有点错乱,神智会偶尔下线,但总体来说还是一个很可爱的老太太。 现在正是七月份,外面热得要死,屋里却像是开了空调一样凉爽,炕上铺着的又是草篾席,程冬至在炕上滚着滚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乡下总是特别安静的,再加上外面的知了声和偶尔风吹过作物的窸窣声,这一觉程冬至睡得很安稳。 她很久没有这样沉下心来感受身周的环境了,以前住在高楼大厦里,每天吹着空调玩着游戏,不怎么接触人也不怎么看天空,时间久了人也虚浮了,经常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她,那个时候环境被破坏得太严重,钢铁森林也铸造得太严密,想透口气也没有机会。 不知道睡了多久,程冬至醒了。 她慢慢睁开眼,只见太婆拿着蒲扇一下下地给她扇着风,缓缓的。 程冬至心里微微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却没说出来。 猝死之前,她有系统有钱,能打游戏蹦迪吹空调各种浪,但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人际关系,每天见面最多的是各种外卖小哥和快递小哥。 可现在她不但有了一个泼辣的大姐,还有了个给她扇扇子的太婆,算算也不是很亏。 “肚子饿?”太婆问。 程冬至点点头。 太婆下了炕,慢悠悠地去摸装粮食的翁。虽然她的脑袋偶尔会小故障,可她一口牙齿几乎没怎么掉,腿脚也还算好使,就是饿得没什么精神。 翁里装的也是杂合面,不过颜色比王家的要深很多,成色最差最便宜的那种。太婆和上面,做了两个黑馍馍。馍蒸好后,她把大的那个给了程冬至,自己那个小的又掰掉一半收起来,解释说:“给你姐留点。” 程冬至睁大了眼睛:“太婆你吃这么少不饿吗?” “不饿,不饿,老人吃不了多少。” 程冬至忽然意识到,太婆看起来不瘦的原因大概是饿肿了,身上按下去许久都不会起来的那种。 她以前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这种肿最要命,只有医院开的“营养粉”能治得好,而所谓的“营养粉”其实就是黄豆粉,一般人摸不到。 她咬了一口黑馍馍,苦涩中带着点奇异的酸味,口感也像是掺了沙子。她忽然有点后悔,不该把早上的麸子馍给吃完,留一点给太婆多好。 程冬至把自己的馍掰了一半给太婆,两人拼死拼活让了很久,最后只能把这一半又掰开了两人吃了。 吃完黑馍馍,程冬至转悠了一圈但没找到凉开水,最后没办法,只能按照太婆说的用葫芦瓢舀了点缸里的水喝了。这大缸里的水面上还有可疑的黄色纹样,她只能祈祷自己喝了别拉肚子。 喝完水,肠子的蠕动更加明显,咕噜噜的声音毫不遮掩地从腹部传了出来。 程冬至头一次这样鲜明地体会“饿”这个字,口腔里分泌着大股大股的液体,胃里空荡荡磨得慌,这种感觉从来没这么强烈过。 总得算来,她从早上到现在总共吃的就是一口臭糊糊,两三口不臭的糊糊,一小块麸子馍,以及一块黑馍馍,两份馍加起来恐怕还没有二两重。 这在断尾村看来已经算是不错的小丫头伙食,可这在程冬至看来,简直和没吃没什么区别。 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啊。 大姐她正是高强度劳作的时候,太婆也饿得半死不活的,她不能装作没事儿人只顾着自己肚儿圆,得想办法尽快把系统里的东西给洗白了拿出来。 程冬至满怀心事地上了炕,躺下来闭上眼睛瞬间进了系统。 系统的数值在穿越的时候就已经清零了,程冬至好不容易建造起来的百货大楼重新变成了一间五十平左右的小杂货店,货物架上空荡荡啥都没有,系统npc“顾客”更是零零星星,进来后发现没东西就悠悠然出去了,一切都在等着她来经营运作。 程冬至在cao作台上看了看,还是原来的界面,非常熟悉上手。 联想起之前看的游戏攻略,她决心先走一波金钱流经营。 《超级杂货店》是一个经营养成的游戏,随着等级的提高,杂货店系统可以购买并售出的物品种类会越来越多,利润也越来越大,到了一定的级别还能走高级定制采购,完全不用担心被人看出不妥,可谓是现世捞钱利器。 一般来说,玩家的经营发展路线有三种,一种是升级流,最四平八稳无功无过的大众流;第二种是金钱流,适用于缺钱的玩家,能在短期内积攒到较为可观的金钱数目,比较剑走偏锋。 第三种则是氪金流,商场里有许多特别好用的特殊道具,还有金钱和经验券,只要舍得花钱就能在短短几个月内达到别人几年才能达到的境界,除了费钱以外并没有任何缺点。 程冬至在后期发财的时候也想过走一波氪金流,可惜她始终弄不懂那个氪金箱的cao作原理,无论放什么贵重的东西或者现金进去都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换不到半块商店水晶,和原来单纯手游时期直接充钱完全不一样,后来便放弃了。 眼下程冬至最缺的并不是那些高级定制货物,而是吃穿物资,所以她下定决心先赚个大几万金左右再考虑平衡发展。 于是,程冬至坐在cao作台前,用光了所有的起始资金买下了五组“超级面包”,一键摆放在了货物柜上。 这是1级杂货店能进的最大利润货物,一般五组面包放在货物柜上大概两天左右可以卖完,是系统专门照顾没钱买商城金币的新人而设置的一种特殊货物,一块大概能赚一金左右。 程冬至选择这个当然不是为了靠卖面包发家致富,而是以这个为跳板,尽可能的在最短的时间内攒够三千金的本钱直接把杂货店升到3级,这样她就可以进货真正的初期赚钱利器——“牛奶巧克力”,一个净利润能有八金呢! 一想到满杂货店都是牛奶巧克力的诱人场景,不但能赚金还能拿出来吃(在系统里倒是不能食用),程冬至忍不住嘿嘿笑了出来,出系统的时候也还在笑,差点没滚到炕下面去。 只要有了金,后面什么都好办。 杂货店系统名副其实,一开始卖的都是些日常生活用品,三级商店的话粮油什么的都有,随便哪一样都是眼下异常珍贵的物资,无论是自己用还是想办法换成别的,她都有得是主意。 然而,无论再怎么赚钱,那都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眼下她必须想办法把那一挎包的东西以合理的方式拿出来,要是只顾着等系统那边起色,太婆恐怕都饿硬了。 晚间,王春枝在炕边儿洗脚,程冬至在炕上折腾,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抠抠那个。 王春枝白天双抢实在是累得很,懒得管她。这房里就那么几样东西,刚回来都是新鲜劲儿,摸几天就不摸了。 忽然不知道怎么搞的,程冬至一个手贱,“嗤啦”一声扯破了回来时穿的那套衣服。 王春枝脸色顿时变了。 这可是冬枝儿唯一一套过眼的衣服,撕破了拿什么给她换? 王春枝刚要骂冬枝,忽然发现不对。 “姐,这是什么呀?”程冬至无辜地指着散落出来的一堆东西。 王春枝捂住她的嘴,一把将被子翻过来猛地盖住了那些东西。 “怎么啦?”程冬至装傻。 王春枝风一般旋了出去倒掉了洗脚水,又风一般旋了回来,反锁上了门。 她把油灯拨亮了点儿,手有些颤抖地掀开被子,细细把那些东西拿起来对着昏暗的灯光看。 果然没错,竟然是一堆散落的票证,还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