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陆起淮很好,至少比她想象中的要好。 陆起淮听着耳边萦绕着的这句恍若喟叹的话,先前紊乱的心神好似一下子就平静了,他什么都不曾说,只是揽着人腰身的手却是又多用了几分力道,他就这样抱着她,带着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轻轻合上了眼。 外间寒风呼啸,而他却觉得通体生暖。 陆起淮便这样环抱着她,只是在想到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他伸手轻轻托起沈唯的脸,脸上神色复杂,口中也是略带犹疑的一句:“沈唯,我…” 沈唯耳听着这道声音便掀了眼帘朝人看去,眼看着他面上的神色,不等人说完便已笑着出声:“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伸手覆在陆起淮的手背上,目光仍旧落在他的脸上,口中是跟着一句:“你是不是在为难现在还不能娶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平和,就连神色也未有什么改变。 可就是这样,却越发使得陆起淮垂落了眼帘,就如沈唯先前所言,他的确还不能娶她,他伸手握住沈唯的手,口中是一句:“我…” 沈唯眼看着陆起淮面上的神色却是轻轻笑了笑,她伸手抵在陆起淮的唇上,却是阻了他继续往下说。她知道陆起淮现在还不能娶她,且不说陆起淮现下还占着陆步巍长子的身份,就说他这一条荆棘之路,危险重重,赵准素来又是个多疑的性子,他们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堂堂正正得在一起? 可是,她不介意… 她不介意这一纸婚约也不介意什么高堂对坐、明媒正娶,她现下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她喜欢陆起淮,而陆起淮也恰好喜欢她罢了。 沈唯想到这,眼中却是又泛开了几分笑意,她握着陆起淮的手,而后是在他的注视下温声说道:“我从来不介意这些,只要你是喜欢我的,你的心中只有我一人,那就够了。” 这是她的心中话。 她从来不认为明媒正娶、一纸婚约能代表什么,若是彼此没了情意,纵然真的成了婚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自在。 陆起淮看着沈唯脸上仍旧挂着的笑意,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到最后却还是什么也不曾说。他只是握着她的手重新拥她入怀,外间寒风仍旧不断,而他就这样拥着她哑声说道:“我心中总觉得委屈了你。” 他这一生还从未觉得亏欠过谁,可他却觉得亏欠了怀中人。 他想堂堂正正的娶她,八抬大轿、三书六礼,在所有亲朋好友面前与她行大婚之礼,可如今…陆起淮想到这却是又垂下了眼眸,他的目光一寸又一寸流连得滑过她的脸颊,而后他是握着沈唯的手,郑重得向她保证道:“沈唯,我答应你,等到事成之日,我会牵着你的手走过那九十九个阶梯,昭告世人,让世人都知晓你是我赵睢的妻子。”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是轻轻笑了笑。 陆起淮看着她这幅模样却是皱了眉,他握着沈唯的手,口中是一句:“你不信?” “不——”沈唯笑着回握住陆起淮的手,而另一只却是撑在他的脸上,她的指尖仿佛流连一般得轻轻拂过他的眉眼,而就在他的注视下,她柔了嗓音与人说道:“我信你所言。” 她信陆起淮现下是真心的。 世上之事瞬息万变,她无法保证眼前的这个男人会不会一直如此,可她至少能够确信,如今的这个眼前人是真正得爱慕于她…既然人生苦短,倒不如及时行乐,至于日后的事,且日后再说。 沈唯想到这便笑捧着陆起淮的脸,轻轻在他的唇上映上一个吻,只要陆起淮不背弃她,那么她愿意一生一世陪伴在他的身边。 陆起淮察觉到唇上传来的热度,他的手撑在她的腰上,而后是加深了这个吻。 外间寒风不断,而里头却是一片暖意。 … 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缓缓停了下来,而外头候着的两人却一直不曾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锦缎布帘才被人从里头掀起,陆起淮率先走下马车,而后他是朝身后伸出手,却是扶着沈唯一道走下了马车。此时夜色已深,就连影壁这处也没有什么人了,陆起淮伸手重新替沈唯戴好了兜帽,而后是看着她说道:“等回去,记得让水碧再替你抹一遍软玉膏,这些日子别碰水。”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柔和,就连声音也很是温和,等到沈唯点了头,他才松开握着她的手朝水碧嘱咐道:“照顾好夫人。” 水碧耳听着这话自是忙恭声应了一声。 余后她也不曾说话,只是扶着沈唯往内院走去。 而影壁这处—— 陆起淮却是直到瞧不见主仆两人的身影才收回了眼,此时夜色深沉,这处的灯火也不算明亮,他敛尽了脸上所有的情绪,而后是微微垂了眼朝身侧低着头的明路看去。他什么都不曾说,只是负手淡淡看着他。 纵然他此时什么都不曾说,可他身上的这一抹气势也是令人无法忽略的。 明路跟着陆起淮也有一段日子了,等到陆起淮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便忙跪了下来,他屈膝半跪在地上,手中的剑撑在地上,口中是跟着一句:“属下自从跟了主子后便是主子的人,绝不敢有二心。” 陆起淮耳听着这道声音也不曾说话,他只是仍旧微垂着眼看着明路,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淡淡开了口:“起来。”而后,他也未再多言,只是迈步朝外院走去。 而明路却是等陆起淮走后才起了身,他想起先前主子落在身上的那一眼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他知道倘若他敢胡乱说道什么,绝对不可能活过今夜…明路想到这便又敛了心中的思绪,无论主子和国公夫人身上有着什么样的秘密,这都与他无关,他的任务只要护好主子的安危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他不用知道。 … 等到翌日清晨。 沈唯因着昨夜未曾睡好,起来的时候也有些晚了。 秋欢原先就一直侯在外头,如今听着里头的动静便端着一盏蜂蜜温水走了进来,昨儿夜里不是她守夜,她也不知道夫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会她眼瞧着夫人已经半坐起身便把手中的茶盏递了过去。 而后她是从一侧的架子上取过一件外衣想替人披上,只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便瞧见了沈唯脖子上的那道伤口:“夫人,您,您这是怎么了?”秋欢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慌,这伤口虽然细小,却有些深,一看便知晓应该是什么刀剑之物留下的,好端端的,夫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伤口? 沈唯耳听着这话自是知晓她是瞧见了伤口,她的面上也未曾有多余的神色,只是软声安慰人一句:“别担心,不过只是一些小伤罢了,等回头你去取件竖领的衣裳便瞧不见了。“ 秋欢耳听着这话还想说话,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外头便传来一声通禀:“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更一章,早八,晚八~ 第109章 沈唯耳听着这话, 握着茶盏的手便是一顿。她半拧着头朝那块锦缎布帘看去, 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开了口:“让她先去回话, 我修整一会便去给母亲请安。” 外间的丫鬟闻言自是忙恭声应了一声。 而沈唯手握着茶盏, 一时却未再说话,她的指腹轻轻滑过茶壁上的纹路, 她能猜到今日谢老夫人叫她所为何事,想来应该是陆起淮已经与她说了此事。她想到这便又伸手轻轻拂过脖子上的那道伤口, 沈西风知晓此事后发了这么大的怒气, 那谢老夫人呢? 她想着往日那个慈和温柔的老人家, 心下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秋欢不知道沈唯在想什么, 见她一直默声不语便轻轻喊了她一声,等到沈唯回过神, 她便又问了一句:“夫人, 怎么了?”她心中总觉得今日的夫人看起来有些不对劲,瞧着倒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般。 沈唯闻言也未曾说什么。 她只是把手中的茶盏置于一侧的茶案上,而后是伸手扯开了身上的锦被, 跟着是淡淡说道一句:“让人进来服侍我洗漱。” 秋欢见此虽然心中仍旧存着几分疑虑, 却也未再说话。她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而后是朝外头喊了一声, 没一会功夫便有人进来了。 等到沈唯一应穿戴好, 便是一刻钟后的事了。 她未曾用早膳,只是由水碧扶着往外走去的时候却是又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铜镜中的女子看起来与往日好似未有什么差别,只有眼中却多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她稍稍垂下了眼帘, 而后是拍了拍水碧的手背。 水碧会意便扶着她往外走去。 此时时辰还早,沈唯这一路走去倒是也未曾瞧见多少人。 其实自从二房走后,府里又减免了不少下人,加上如今还在年里的缘故,三房一家子还远在韦家过年,这偌大的荣国公府看起来倒是的确要比往日冷清不少。 元月里的风仍旧带着些冬日里的峭寒,打在人的身上就跟刀子一样。 沈唯倒是并不觉得冷,她只是眼瞧着这往日热热闹闹的一处府邸转眼间竟成了这一幅冷清模样,心下一时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水碧跟了沈唯这么久,自然能察觉出她此时的心情并不算好。昨儿夫人和主子在马车里头说得那些话,她和明路在外头也听见了不少,虽然心中希望夫人和主子能早些在一起,可她心中也明白… 夫人此时的心情是不好受的。 她知道夫人无论是待沈家也好、陆家也罢,都是用尽了情意和心思的。 她想到这便又悄悄觑了一眼沈唯的脸色,有心想说些劝解人的话,可临来却还是什么也说不出。 沈唯自然是看到了水碧时不时的打量,她知晓水碧心中在想什么,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轻轻拍了拍水碧的手背,示意无碍。而她的目光却仍旧朝长廊外头的天色看去,此时天色尚还有些昏沉,可天际却已有光破开云层。 她便遥遥看着那一道光,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是继续提步朝大乘斋走去。 … 沈唯走到大乘斋的时候才发现这偌大的院子,今日竟是连一个丫鬟和婆子都没有,大概是早些时候便已受了人的嘱托被人打发下去了。她眼瞧着这幅冷冷清清的模样,脸上的神色倒是也未有什么变化,只是在走到那块布帘处的时候便从水碧的胳膊上头收回了手。 “你在外头候着。” 等这话说完,沈唯便打了布帘往里头走去。 屋子里头炭火十足,那股子热风打在人的身上便觉得通体生热,她解下身上的斗篷置于一侧,而后是继续往里头走去,等走到第二道布帘的时候,眼看着面前这一道绣着万事如意的布帘,沈唯却是过了有一瞬的功夫才打起了帘子继续往里走去。 室内很安静,唯有佛珠碰撞在一道传来几分声响。 沈唯眼瞧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谢老夫人还有她身侧服侍着的魏嬷嬷,还不等她说话,那佛珠的声音便停了下来,而后是谢老夫人略带嘶哑的一句:“你来了。”她的声音看起来很是疲惫,倒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等前话说完,谢老夫人便又说了一句:“你先下去。” 这话却是对魏嬷嬷说的。 魏嬷嬷耳听着这话便轻轻应了一声,她朝谢老夫人打完礼后便往外退去,只是在路过沈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停下了步子,她的目光落在沈唯的身上,眼中神色复杂,可话却不曾说道一句,只是待给沈唯也打了一礼后便继续往外退去。 帘起帘落—— 没一会功夫,这屋子里头便没了魏嬷嬷的身影。 沈唯重新朝端坐在罗汉床上的谢老夫人看去,眼看着她脸上的苍白和疲态,心下却是又叹了口气,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重新提了步子朝人走了几步,等离人还有几步的样子,便如常给人行了一个大礼,口中却未像往日一样唤人母亲,只是用恭敬的声音说道一句:“请您大安。” 谢老夫人耳听着这道请安声,掐在佛珠上的手止不住便又是一顿。 她终于睁开了疲惫的眼睛朝底下半低着头屈膝跪着的沈唯看去,此时外头已经有些明亮了,那日光透过木头窗棂打进屋中却是把这室内照得很是通亮。而她便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沈唯,眼神复杂得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了口与人说道:“你先坐。” 等到沈唯应声坐下,谢老夫人才又重新掐起了手中的佛珠,口中是继续说道:“昨夜那位已经来找过我了,岁…” 她原是想如常喊人一声“岁岁”,只是话到嘴边,眼看着底下坐着的沈唯便是一顿,却是又过了一会,她才继续说道:“他把事情与我说了一通,只是我还是想问一问你,你…究竟是谁?” 沈唯自然也察觉到了先去谢老夫人未曾吐出的那个名字,她轻轻叹了一声,心下也有些难言的滋味,只是在抬眼朝人看去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却收拾得一干二净。 她半抬着眼看着谢老夫人,而在她的注视下,沈唯是轻而又缓得与人说道:“老夫人,我叫沈唯,却不是您的儿媳沈唯…”她说到这眼看着老妇人一如先前的神色却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又继续与人说道:“十一年的那个冬日,我醒来后便成了您的儿媳。” 她说得很慢,却是把和沈西风说得那番话一道同谢老夫人说了一遭。 谢老夫人一直不曾说话,直到沈唯止了声,她才开了口:“照你说,你并非是庆云的人,而是来自另一个地方?” “是…” 沈唯未曾迟疑得朝人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谢老夫人会不会信,因此也只是慢慢与人说着:“我的确不是庆云的人,我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和现在这个世界完全不同,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庆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为荣国公夫人。” 她说到这,声音便又是一顿,却是又过了一会,她才看着谢老夫人继续同人说道:“这一年来,我起初是怕你们误以为我是精怪便一直隐瞒到现在,后来…” 后来她却是习惯了和他们的相处也习惯了这个身份,倘若可以的话,或许她会选择一直隐瞒着这个秘密。 她想到这便又垂下了眼。 外间的日头破开窗棂打进屋中,沈唯大半个身子都被这日头覆盖着,屋中无人说话,却是又过了许久,她才重新抬了眼朝谢老夫人看去,跟着是平静而又含着几分歉意的一句:“老夫人,我很抱歉,但我的确未曾想过伤害任何人。” 这样的荒诞之言—— 谢老夫人原本以为自己是不会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