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怎么?在姑姑心里我是个善人?” 陆湘摇头。 “姑姑倒是直爽”,赵斐没料到陆湘这般直白,竟被逗笑了,“既如此,我能为一部不相干的书稿冒险吗?” 赵斐说的,正是陆湘从宫里往北苑走过来的时候想的。 这部书稿很重要,对沈平洲很重要,甚至可以说对黎民百姓很重要,但对于赵斐,的确不重要。 “是我冒昧了。”陆湘舒了口气,“我送六爷回长禧宫吧。” “姑姑误会我的意思了,”赵斐淡淡一笑,“我不是不救,但我不能白救。” 第21章 不能白救? “六爷需要我做什么?”陆湘有些诧异,没想到赵斐居然要提条件,“我虽在敬事房担着大姑姑的名头,素日有些体面,哪里能为六爷办什么事。” “姑姑不必自谦。” 陆湘看着他,他也看着陆湘,与往常不同的是,此刻的他,脸上挂着一抹罕见的笑。 这并不是友善的笑,而是一种自信,一种示威,一种志在必得。 这一刻,陆湘终于确定,他并不皇后担忧的孱弱儿子,他从未自怨自艾。 “六爷请说。” 赵斐唇角微扬,将眸光从陆湘身上移向亭外,“姑姑放心,我只是对姑姑有些好奇,并不是想为难你。” 以前赵斐难缠,陆湘还有对策,此刻赵斐客客气气的,反倒有些发虚,猜不准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宫里一直传言,说姑姑在父皇跟前有体面,我想问问,姑姑为何会在父皇跟前有这体面?” 赵斐问的轻言细语,神色亦是风轻云淡,落在陆湘耳中却不啻惊雷。 他为什么问这个?他为什么会在意这个? 他的确没有对陆湘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但他关心的却是陆湘最大的秘密,也是最致命的秘密。 陆湘是第一次被人追问这件事。 宫中关于这件事历来有很多传言,但陆湘知道,在赵斐面前,若是她拿这些模棱两可的传言搪塞,必然会被他识破。 “皇上是看在另一个人的面子上,所以给我几分体面。” “另一个人?” “六爷说好只有一个问题的。” 赵斐只是笑,却并不说话。 陆湘知道刚才的答案并不令他满意,于是继续说道:“皇上仁慈,一诺千金,我也因着这个承诺在宫中安稳度日。” “是谁?”赵斐追问。 “斯人已逝,不足挂齿。我只能说到这里,六爷若是不满意,也只能如此。” 赵斐看着陆湘,发现她此刻的眸光特别亮。 “看来我是惹起姑姑的伤心事了。” 伤心吗? 陆湘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偶尔想起也自觉时过境迁,但是没想到今夜赵斐的刨根问底,竟然不自觉地就掉了眼泪。 “明儿这个时候,姑姑到承岚亭来拿书稿吧。” 赵斐没有再说更多的话,转动着轮椅往亭外去。陆湘见他这般,飞快地拭了泪,上前推住轮椅。 两人一时无话,等到出了梅林,赵斐方才问:“那些书稿,你打算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 陆湘没有想好。 沈约说,这些书稿交给有缘人。人好找,有缘人,难找。陆湘活了这么久,也只遇得一个沈平洲。 但若是如沈约所说,去沈平洲的坟前焚烧书稿,陆湘也做不到。 “我不知道。”陆湘答得无奈。 赵斐没有再说话,没多时就走到了长禧宫前,宫门前,有个窈窕的身影拿着杆子在挂灯笼。 听到轮椅响动,那人转过来,果然是盼夏。 “六爷。”盼夏惊讶的目光飞快从陆湘身上扫过,朝赵斐行了一礼。 赵斐并未搭理她,反是轻轻侧过头,对陆湘说了句:“明晚。” 陆湘没有吭声,将轮椅交到盼夏手里,转身离开了。 盼夏推着赵斐的轮椅往院里走,还没进殿,陈锦就从里头出来了。盼夏松了手,退到一旁,陈锦上前将赵斐推了进去。 “爷不在的时候,九爷又过来了,见爷不在,很是失落。” “说什么事了么?” 陈锦道:“没有,不过九爷说,若是六爷回来了,要我派人去长信宫传个信。” 赵斐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陈锦安置好他,便走了出去,使唤了一个人去长信宫传话。 “盼夏,呈安神汤。” 盼夏很快端了安神汤过来,陈锦没叫她进屋,在门口接了端进去。 赵斐依旧闭着眼睛,只是微微张了嘴,由着陈锦一口一口的喂安神汤。 等到喝了一半,他抬手示意陈锦停下,坐直了起来。 “一会儿去把沈约的书稿拿过来。” “这么晚了,爷明天再看吧。” 赵斐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陈锦低头道:“知道了。” 见陈锦那模样,赵斐忽然笑了起来:“又在琢磨什么?” “爷哪里话,奴婢都是听爷的吩咐,不敢瞎琢磨。” “说吧。” 陈锦瞧着赵斐面上并无不悦之色,方才大胆道:“爷既然喜欢这书,爱惜沈约的人才,为何不救上一救?” “这书的价值的确不可言说,有朝一日编纂完成,当可造福百姓、名垂青史。不过,这书并不是沈约著成,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书上,书落在他手里,不知何年何月能完成,着实有些暴殄天物。” “这书不是沈约写的?” 赵斐点头,“是他祖父沈平洲的心血。” 陈锦正要继续问,却见赵斐的眸光沉凝了下去,过了片刻,又听到赵斐说:“这事,她也知道。” 她…… 陈锦又一次听到赵斐在提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想着今日赵斐心情不错,壮着胆子道:“爷说的是陆姑姑?” 赵斐正要开口,忽然听到院子外头有响动,知道在赵谟来了,没再继续说话。 果然,片刻后赵谟就进门了。 瞧他似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赵斐挥手让陈锦出去,缓缓问:“出什么事了?” “天意刚刚派人递了消息进来。” “没找到人?” 赵谟把头放得更低了,直接走到赵斐身边坐下,嘴巴嘟着,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赵斐问过一句,没有再追问,等着他缓过劲。 果然,隔了一会儿,赵谟才道:“天意派人去衙门查探了,京城记录入簿的总共有两人叫景兰,但没有一个是她。” “她既然有意不想让你们找到,这个名字自是假的。” 赵谟默然。 倒是赵斐有些不忍心了:“我倒是盼着你能把她找出来,好叫我瞧瞧,是个什么样的天仙。” “不是天仙,或许旁人见了,会说她远不及沐贵妃。不过在我心里,她就是最好看的。”赵谟说着说着,长长叹了口气,“要不是有天意在,我都担心,那天遇到她,是不是我的幻觉。” “未必这般绝望,你一月不过出宫骑马一回,就能在大街上撞到她的轿子,想来你们是有些缘分的。何况还有岳天意。” “这跟天意有什么关系?” 赵斐淡笑:“你忘了岳天意这个名字的来历了吗?或许你在街上遇到她,是天意。虽然你想方设法也找不到她,指不定哪一日又遇见她了。” “真的吗?六哥,别人都说你说话毒,我瞧着你最会哄人,”赵斐眼睛一亮,像是瞬间注入了生气,可对上赵斐的脸庞,又xiele气,“其实我知道,我很可能再也找不到她了。” 老天爷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吗? 上一次遇见,他偏偏因为什么沐霜霜有所顾忌,他明明,明明可以死不要脸地硬将她留下。 只要先留下,什么名分什么安置,都可以从长计议。 有六哥在,必然能想出好的法子。 赵谟这般颓丧,赵谟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刚才那几句,已经是违心的在劝慰。 倒是赵谟呆了一会儿,自己又精神了起来,对赵斐道:“六哥,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岳天意那里的人还不够你支派?” “不是求六哥帮我找人,我是……”赵谟抿唇,似有些羞涩,“想请六哥帮我画一幅画。” “画她?”赵斐问。 “六哥,你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赵谟顿时乐呵了起来,见赵斐望着自己,又不好意思起来,“行么?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