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等徐有亨下楼后，一家四口连带着孟蓁坐在餐桌前，徐有亨抬眼望着苍白瘦弱的小女儿，问道：“雪若，你二胡学的怎么样了？” 徐雪若面上适时地流露出丝丝难堪，她用力咬住下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最终还是赵容看不过去了，主动开口道：“咱们雪若虽说勤奋，但想在一个月之内掌握一门从未接触过的乐器，我觉得不太现实，不过可以让雪若先学一学，要是不行，到时候另作打算也不迟。” 身为徐氏集团的总裁，徐有亨在商场里浸yin数十年，哪会听不出妻子的言外之意？他皱了皱眉，语气颇为笃定：“你的意思是，雪若学不会二胡？” 听到这话，徐雪若只觉得自己被公开处刑了，从小到大她都是徐家最优秀的孩子，也是徐有亨和赵容的骄傲，但孟蓁一出现，用那种难登大雅之堂的乐器将自己比了下去，才会让爸爸失望。 孟蓁坐在徐雪若身畔的木椅上，这当口正低着头，沉默地喝着野菌汤，瞥见她这副模样，徐雪若眼圈微微泛红，用指尖按了按濡湿的眼角，低声道： “jiejie二胡拉得特别好，比起音乐学院的老师也不差什么，但我不是一个好学生，怎么学都学不会……” 眼见着徐雪若掉眼泪，徐睿西立刻就炸了，冷笑道：“我看不是雪若没有音乐天赋，而是有的人没认真教，否则的话，为什么雪若能学会钢琴，偏偏对二胡束手无策？” 人的偏见一旦形成，想要扭转比登天还难，自打徐雪若得知了孟蓁的存在，便日日在徐睿西耳边说孟蓁的坏话，她的语言技巧堪称高明，并不是直接辱骂或者讽刺，而是挑拨徐睿西的情绪，引发他的怀疑，让这个孩子对自己素未谋面的jiejie厌恶至极。 孟蓁很清楚这一点，此时也并不觉得意外，她放下碗筷，用清凌凌的目光望着徐有亨夫妇，平静地道： “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公寓收拾一些东西，明天再来教雪若。” 原本赵容还打算将孟蓁留在徐家过夜，但儿子说了这么一番戳心窝子的话，平白冤枉了蓁蓁，赵容哪还好意思开口将人留下？ 她心里不太舒服，让司机将孟蓁送出门，等身量纤细的少女上车后，赵容强忍怒火返回客厅，厉声质问：“徐睿西，你刚刚怎么说话呢？你怎么知道蓁蓁没认真教雪若？” 赵容的脾气向来不错，徐睿西又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几乎没怎么对他发过火，这会儿对上母亲因愤怒而涨红的面庞，徐睿西噎了噎，小声咕哝道：“我又没说错，孟蓁一直觉得雪若抢了她的位置，占了她的身份，记恨雪若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真心实意的教导？” 闻言，徐雪若暗道不妙，她抬手扯了扯徐睿西的衣袖，示意他别再说了，偏偏徐睿西自小在家人的骄纵中长大，根本不懂得看人脸色，他继续说道： “通常来说，没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素质都不高，孟蓁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跟院里的孤儿抢夺资源，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中长大，她肯定更看重物质，不像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淡然，爸妈你们千万不能被她骗了！” 徐睿西大抵是太激动了，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全都给吐露出来，并没有注意到徐有亨愈发阴沉的脸色，他说的口干舌燥，还没等喝口水，摆放在桌面上的玻璃杯就被徐有亨狠狠摔在地上。 “爸，您这是做什么？” 徐睿西被吓了一大跳，稍显稚嫩的脸上透着一丝惊诧，完全没想到自己父亲竟会发这么大的火。 “徐睿西，以前我一直觉得你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才发现你居然蠢到了这种程度，孟蓁为什么会在孤儿院长大你不清楚吗？她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如果当初被抱走的那个孩子是你，换成孟蓁说你自私自利心思恶毒，你会怎么想？” 徐有亨最开始确实看不上孟蓁这个女儿，觉得她进娱乐圈当戏子会影响徐家的颜面，但这话只能由长辈来说，徐睿西是孟蓁的亲弟弟，哪有弟弟这么嫌弃自己jiejie的？ “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孟蓁丢的时候我还没出生，您何必把火发在我身上？” 徐睿西早就被长辈宠坏了，梗着脖子跟徐有亨叫板，就是为了维护徐雪若。 徐雪若发觉情况不对，她怕爸爸mama迁怒自己，此刻也顾不得别的了，用力拽住徐睿西的胳膊，满脸哀求地望着他。 对上这样的目光，徐睿西甭提有多憋屈了，他仿佛xiele气的皮球一般，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老公，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睿西年纪还小，再过几年懂事了，就会理解蓁蓁的难处了。”赵容站在徐有亨身边，抬手轻轻拍抚着男人的脊背，边说还边冲着徐雪若使眼色，等姐弟俩离开餐厅后，她这才松了口气。 徐有亨原本还想说什么，但他看到赵容平静的神情时，涌到嗓子眼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算了算了，反正孟蓁又不住在家里，为了她起争执根本没有必要。 “我书房的抽屉里有张银行卡，等明天蓁蓁过来，你把卡交给她，娱乐圈的明星吃穿用度都特别讲究，她是我徐有亨的女儿，总不能让别人看低了。” 刚把徐睿西送回房的徐雪若恰好听到这句话，她站在走廊拐角，细瘦脊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眼底翻涌着浓烈的妒忌与憎恶。 以往徐有亨跟赵容总说自己才是他们最疼爱的女儿，有没有血缘并不重要，感情才是第一位的，但此时此刻他们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孟蓁身为明星手上根本不缺钱，徐有亨都上赶着给她送，生怕她受了委屈，而自己呢？每个月的零花钱都是固定的，想要买个包都要仔细盘算，他们有没有考虑过自己这个养女的感受？ 第38章 接下来的一个月孟蓁每天下午都会去徐家教徐雪若拉二胡, 但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即使耗费了这么长时间, 徐雪若的技艺依旧没有任何长进, 她能记得那张指法图上的所有细节，却无法用琴弓拉出来细腻的曲调。 到了最后, 不止赵容彻底打消了让养女表演二胡的念头，就连徐雪若自己也快被逼疯了。 孟蓁站在阳台前, 将窗扇打开一小半, 浅淡的腊梅香夹杂着雪花飘进她的掌心里，带来阵阵凉意。 眼下徐雪若也在练习室内, 她怀抱二胡坐在木椅上, 看着不远处容貌精致的少女, 心底翻涌的郁燥成倍增长。 教授二胡的这段时间, 徐雪若清楚地意识到孟蓁已经和往日大不相同了，她不再自卑、不再内向、不再懦弱，聪慧美丽的模样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同样是徐家的女儿，她越耀眼便将自己衬托地越平庸，徐雪若怎能甘心？ 徐雪若用力抠着琴筒处的皮革，嘴唇几乎被牙齿咬出血来, 但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木愣愣地坐在原地。 孟蓁在窗边透了透气，便端着一杯龙井走了回来，眸光淡淡地道：“你再拉一遍《田园春色》。” 徐雪若死死咬紧牙关, 根本没有动弹的意思。 《田园春色》是最基础的二胡入门曲，要是拿到林老爷子的寿宴上，肯定会惹人嘲笑，徐雪若闭了闭眼，过了整整半分钟才道：“jiejie，我打算放弃二胡了，过两天直接弹奏钢琴，你有没有推荐的曲目？” 只要想起徐雪若强占原身曲谱的举动，孟蓁就觉得一阵恶心，又怎会给她提建议？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学过钢琴，还是你自己做决定吧。” 想起孟蓁从小生长的环境，确实接触不到西洋乐器，徐雪若暗暗嗤笑一声，面上的神情依旧温和柔弱，“那我就自己考虑了，这些日子一直麻烦jiejie，真是不好意思。” 徐雪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希望孟蓁赶快离开徐家，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以免跟爸爸mama处出感情。 孟蓁前后两辈子都在娱乐圈里打拼，一眼便看穿了徐雪若的想法，无非就是怕自己影响到她的地位，威胁她徐氏千金的身份。 孟蓁懒得搭理徐雪若，她起身往外走，刚推开练习室的门，便看见徐睿西和一个小男生站在楼梯口，小男生大概是他的同班同学，个头长得很高，已经超过了一米八，那张脸白白净净的，很容易激起别人的好感，他一看见孟蓁眼睛就直了，白嫩嫩的脸颊胀成了猪肝色。 “蓁蓁！我是不是在做梦，要不然怎么会看到我女神呢？” 听到这话，孟蓁也知道这是遇见粉丝了，水润杏眼中沁着几分笑意，冲着他点了点头。 小男生名叫赵津，是徐睿西的好兄弟，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嗓音发颤地问：“蓁蓁，我能跟你合张影吗？” “当然可以。” 赵津急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原相机，摆出自以为最帅的表情跟孟蓁拍了张大头照，别看赵津年纪小，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拍照以后也没想着给自己p一下，直接发到了微博上。 直到孟蓁离开，赵津脸上的红晕才慢慢消褪，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放回去，转头看着徐睿西，腆着脸问：“小西，我女神为什么会在你家啊？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徐睿西虽然讨厌孟蓁，但他心里很清楚，孟蓁身份公开是早晚的事，因此也没必要瞒着自己最好的朋友。 “你不是知道吗？我们家十几年前曾经丢失过一个女儿，孟蓁就是那个孩子。” “你的意思是，蓁蓁是你同父同母的亲jiejie？”赵津两手钳住徐睿西的肩膀，使劲儿晃了两下。 徐睿西不耐烦地点头。 他不明白孟蓁有什么好的，只不过是个没什么作品的小明星，靠着一张脸打出了知名度，除去还算艳丽的皮囊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之前网上那帮人还在造谣，说蓁蓁是你父亲的私生女，当时我就不相信，我女神浑身上下都挑不出缺点，怎么可能是私生女？那帮造谣的水军心都黑透了！”赵津忿忿不平道。 练习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徐雪若将外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赵津从小跟徐睿西一起长大，他父母都是外交官，祖父是国内知名高校的校长，家里虽然没人在商界打拼，但却十分清贵，这样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怎么会喜欢孟蓁那种女人？ 简直肤浅至极！ 徐雪若面颊扭曲的厉害，等赵津和徐睿西进房后，她从抽屉里翻出一把剪刀，毫不犹豫地将二胡的琴弦狠狠剪断，在她眼里，孟蓁就跟这把二胡一样，生下来就是和她作对的，还不如彻底毁了来得干净。 转眼又过了三天，恰好是林老爷子的寿辰。 孟蓁虽然不想参加这些宴会，但她却很想看看没有原身创作的曲谱，徐雪若会拿什么讨得那位老者的欢心。 天刚蒙蒙亮化妆师便来到了别墅，开始给母女三人做造型，其中花费心思最多的，自然是准备在寿宴上表演节目的徐雪若。 此时徐雪若换上了一条粉白色的连衣裙，头发尽数被绾了起来，戴上钻石打造而成的小皇冠，配上清新粉嫩的妆容，乍一看确实称得上漂亮。 但很可惜，等孟蓁从更衣室走出来后，她立刻就被比进了尘埃里。她皮肤虽白，却不够透亮莹润，整张脸虽然不大，线条却不够流畅，太阳xue略有些凹陷，颧骨也高了些……这些小瑕疵若是放在平时还不太明显，只是徐雪若跟孟蓁站在一起，对比就格外鲜明了。 赵容真心疼爱这个养女，她看着落地镜前的两名少女，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夸赞徐雪若的外表。 “雪若，《瓦妮莎的微笑》练得怎么样了？” 徐雪若最开始将心思都放在了二胡上面，直到前天才定下这首曲子，练习的次数根本不多，但她对自己的琴技有信心，这会儿低着头，轻声回答：“这几天已经练过好多遍了，mama放心吧。” 赵容向来相信徐雪若，毕竟这个养女从来没让她失望过，从入学开始就保持着年纪前十名的好成绩，即便体弱也没耽误过校园活动，拿回来不少奖状，今天只是林老爷子的寿宴罢了，雪若肯定会好好表现的。 孟蓁穿着一条修身连衣裙，外面配着墨绿色的围巾披肩，长发用卷棒微微烫出了几缕弧度，即使面上的妆容很简单，依旧格外耀眼。 从见到孟蓁的第一面起，赵容就知道这个孩子生得像她，但却比她年轻的时候更美、更出众，要不是孟蓁自幼在孤儿院长大，过往太不堪，她也不会一直拖着，不肯承认女儿的身份。 抬手轻抚着少女的长发，赵容语气十分温和：“蓁蓁，过段时间我跟你爸爸就会公开你的身份，到时候要好好跟弟弟meimei相处，知道吗？” 孟蓁很清楚自己和徐雪若之间的矛盾不可能化解，面对害死原身的罪魁祸首之一，她能保持冷静的态度已经算是不错了，这一点她跟徐雪若都心知肚明，偏偏赵容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几人坐车前往林家，刚走到宴会厅前，便看见俊朗非凡的青年迎面而来，正是时下最火的小鲜rou林誉，也是林老爷子的亲孙子之一。 林誉首先看到的就是孟蓁，之前他跟孟蓁一起拍过戏，也知道这个女人心机颇深，这么一想，他挡在徐雪若面前，眼底透着丝丝警惕。 孟蓁扫也不扫林誉半眼，等徐家人跟他寒暄完后，便走进了宴会厅，原身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也不认识厅内的宾客，孟蓁不想和这些人交际，干脆走到角落里，端起一杯桃红葡萄酒小口小口地喝着。 自打上次因胃病住院以后，费韵和辛欣将孟蓁看得严严实实，在她们眼皮底下，孟蓁完全没有喝酒的机会，这会儿她眯着眼品尝着色泽娇艳的酒液，双颊泛起极浅的酡红，杏眸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一杯葡萄酒还没喝完，她身边突然多了一道人影，孟蓁抬眼一看，不是林誉还能有谁？ “你既然来了我们林家，就不准再欺负雪若，她单纯善良，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但我的脾气不好，要是你闹事的话，别怪我不客气！”林誉压低声音威胁。 孟蓁只觉得这人就跟嗡嗡直叫的蚊子似的，闹得让人心烦，她皱起眉头，端起酒杯走到落地窗前，直接无视了林誉。 林誉从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后来进入娱乐圈有林家保驾护航，他这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波折，就成了炙手可热的小生，因为高贵的出身和俊美的外表，他根本没有尝过被人忽视的滋味，此刻看着站在窗前的孟蓁，林誉两手紧紧握拳，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第39章 林誉没有冲上去跟孟蓁理论, 毕竟今天是祖父的寿宴，林氏集团的颜面大于一切, 若是因为孟蓁闹出乱子, 肯定会被所有人耻笑。 心里转过这种想法，林誉神情愈发冰冷, 阔步走到徐雪若身边，伸手将少女头上微偏的钻石皇冠拨正, 语气宠溺至极：“雪若, 等下司仪会请你上台弹奏《瓦妮莎的微笑》，你千万别慌, 我会在下面一直看着你。” 徐雪若清秀的面庞上刻意流露出一丝感动, 她眨了眨眼, 柔声道：“我就知道阿誉对我最好了, 我会努力的，不让关心我、爱我的人失望。” 林誉跟徐雪若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他很清楚雪若的体质有多虚弱，有一回她还在学校上课，中途突然昏倒在地，幸亏老师及时拨打了急救电话, 雪若才保住一条命。 她努力地生活、努力善待周围的人, 这样善良温柔的好姑娘，跟孟蓁那种心机深沉的女人完全不同，自己一定要保护好雪若, 免得她受伤。 孟蓁慢吞吞喝完一杯葡萄酒，略有些泛红的杏眼在宴会厅内环视一周。 按照她的梦境，那位掌控着华国经济命脉的老者姓顾，平时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要不是和林老爷子私交甚笃，根本不会出现在寿宴上。 她看了好半天，终于瞧见了那名老者，他穿着朴素的灰色外套，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跟身旁的林老爷子交谈。 有不少人上赶着跟两位老爷子献殷勤，但他们却不太理会那些小辈，自顾自地喝酒谈话。 即便如此，往他们面前涌的人依旧只增不减。 孟蓁没打算去凑热闹，她挑了个视野最清晰的位置，坐在这里正好能将舞台上的一切完完全全地收入眼底。 徐雪若远远看着孟蓁，心口仿佛被看不见的芒刺狠狠扎着，那种嫉妒的滋味委实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