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陆压也头疼,他站了一会儿示意风夫人先出去,自己则慢慢踱步至风珈身边。双手垂于身侧,无奈的看着风珈。“小狐狸,别哭了。” 风珈也不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委屈来自哪里,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站在旁边的陆压无聊的都快睡着了她才渐渐停止流泪,抽抽噎噎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风珈小姑娘第一次害羞,她低着头脸燥得通红。手指无意识的绞着衣摆,迟迟不敢抬头。 “哭好了?”陆压问道:“哭好了,咱就去睡觉。” 风珈还是不和他说话,自己几步跑出去。跑出去后径直朝后院自己住的地方奔去。陆压在大厅里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人间十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比如风珈已经十五岁,比如秦灭六国罢黩百家独尊儒术,比如已经许久未见的微尘。陆压负手立于夜色深深的庭院,空气中还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很多时候本来就没有正义道理可言,这些人的死对于冷漠的旁人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 月色寂寂,陆压闲庭漫步在冷冷的月光下。他灰色的道袍在夜风下飘飘荡荡如一抹幽冥,寂寞飘渺得像随时会消散在天地间。他一直走,一直走。走过假山庭院,穿过街道小巷,身影虚虚实实隐在夜色下,越行越远。 拨开层层迷雾,最终停在魔界入口。 当他踏入魔界时,罗睺早就派人守在那里。 “这酒比不得你的桃花酿,但聊甚于无。”大殿里,罗候一袭黑袍坐在莲台上,手里提着一坛酒。殿里的柱子上盘旋着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巨龙,几盏造型奇特的灯在角落里闪着幽幽的光。 陆压环视了一周,这空旷的大殿竟然除了高台上的一把座椅,竟是什么都没有。他也不气反正这个座椅对于罗睺来说也不过形容虚设,懒懒坐在椅子上,刚坐好。罗睺便丢了一坛酒过来。陆压扬手接住,拍开泥封一仰脖子灌了一大口酒。 罗睺喝得慢条斯里,小口小口的喝着。陆压鲜少沉默,罗睺也不打扰他,自己坐在一旁喝得起劲。这样沉默着喝完了一坛酒,陆压放下酒坛便起身下了高台,长长阶梯拾步而下,灰色的身影有些孤单,而往日桀骜不训乌发也安安静静服贴地披在身后。 在他即将步出大殿时,罗候才优哉游哉地放下酒坛。懒洋洋地声音响起,“你伤好了吗?” 陆压低笑一声,步伐不减。“没有。” 罗睺没有再说话,重新拿起酒坛自由自在的喝了起来。陆压出了魔界,长长出了一口浊气。外面有黑色的大鸟在他头顶盘旋,周遭都是干枯的大树丛立,漆黑的树干,分散的枝桠,压抑得像是一座死寂的坟墓。 十年。弹指一瞬间却真的有些想念微尘。 陆压捂着额头,垂头无声浅笑。 他说不过会轻易见微尘,所以再次见她时亦是隐在暗处远远站在一旁。微尘与嬴政在一起,身上明显被下了禁制,应该是青离的手笔,与他在风珈身上的禁制一样,是为了阻止天庭找到她。 十年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依旧是十八九岁的模样,身上的白衫换了华丽轻薄的衣衫。而嬴政则是二十八九岁青年的模样,高大魁梧,相貌英俊。他与微尘站在一起小心翼翼如捧在手掌心里的明珠,六国王候皆对他俯首称臣,而他却独独对微尘这般呵护备至。 “微尘你看这些锦鲤。”嬴政指着御花园水池里的锦鲤对微尘笑道:“这是专门培养出来供人们观赏的,皇宫除了这几只其他的地方都没有。”他在用一切他觉得好的方式对她好让她开心。 微尘点点头,今天心里中种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忍不住朝亭子一角看去,那里立着一根朱红的柱子,柱子旁边空空如也。而她总觉得那里有人在看她,熟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走上前。 “微尘怎么啦?”嬴政也随着她的视线,目光落在那处。 “我觉得有人在看我。”微尘目光盯着那里,一步一步朝那里靠近。 她所看之处正是陆压藏生之处,陆压倒是没想到微尘感觉竟是这么灵敏。微尘步步靠近,他步步后退。而微尘竟是脚步不停准确的朝他的方面而来,“陆压是你吗?”她试探着问道。 “微尘那里没有人。”嬴政拉住微尘的手臂,蹙眉道。微尘则挣开他的手,固执的朝那个方面走去。“我感觉到陆压就在这里。” 陆压闻言心中一窒,下意识抬手捂住胸口。那里有钝钝的疼痛感,仿佛十年之前风珈插在他心口的那道伤跨越十年之后终于开始疼痛。 “陆压你出来,让我看看你。”微尘清澈的眸子眨也不敢眨,所有法术她都施了一遍皆不可见人。但是她很确定陆压就在那里,十年她找了很多地方。碧落黄泉五界洪荒皆有留下过她的足迹,“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她声音轻颤,离别时以混沌撑地满身是血的他还历历在目。她深信他还在,定是活在哪个角落独自疗伤。 嬴政见不得微尘难过,“他不在这里。”拦在微尘面前,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双目紧紧盯着她。“若他真的在这里为什么不出来见你?” “不,他一定就在这里。”微尘肯定道。 陆压终是没有现身,他深深凝视着微尘终说转身离去。当他离开时,微尘终于失态,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回到风府风珈正到处找他,陆压无声无息现身在自己院子里,也懒得理会外面的鸡飞狗跳,独自关上门睡觉。天黑时,院子里砰砰的敲门声,终是惊醒睡着的陆压。他起身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风珈。 “你去哪里了?”风珈应该找了他一天,见到他时先是急切,而后化为愤怒。“我找了你一天。” “什么事?”陆压抵着门框笑眯眯看着风珈。 “你去哪里了?”她执着于这个问题不依不饶,眸子里的愤怒几乎要将陆压燃烧殆尽。 陆压挠挠头,不知风珈此番愤怒来自何处。“去了一趟魔界。”他下意识的将去看微尘事情隐藏。 风珈的怒气这才慢慢平息,她推开陆压自已进了门。走到桌子前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陆压看着她欲言又止,这时风珈又倒了一杯,他这才忍不住。“这个茶,其实已经好几天了。” “噗。”风珈嘴里的茶水以喷雾的状态撒在桌上。瞪着眼睛恼怒地看着陆压,“你怎么不早说?” “你找我找得这么急是有什么事?”陆压也坐在风珈对面,他撑着桌子懒懒地以手掌撑额,修长的手指不停的把玩着桌上的杯子。 “你去魔界做什么?”风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发了疯传的找他,掩下心中感觉随意找了个话题。“你是神,他是魔,你怎么可以去魔界?” 陆压勾唇一笑,他斜着眼睛看风珈,那眼神就像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谁说我是神?” 风珈惊愕地瞪大眼睛,“难道你已经自入魔道?”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魔?”陆压好笑地看着她,抬手敲了一下她额头,“我是陆压,是神是魔哪里由得旁人定论。”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满满的狂傲不羁。风珈手指不由自的攥紧,干净的眸子里盛满复杂的感情。她像不认识陆压似的,紧紧盯着他。突然之间就失去了所有语言,他好像从来就是这样的啊!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一种奇怪的感觉渐渐占据她年幼的心,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悸动令她感觉到惶恐不安,从心底里便抗拒排斥。 猛地起身推开椅子打开门,漫天冰冷的月光照亮这座小小的院子,她踏着如冰凉的月光提起裙摆飞快跑出院子。陆压摸不着头脑,倚着门框看着快速离去的风珈,心中思忖,是不是刚才自己那翻言论吓着她了。 懒得理会这些小女儿的心思,陆压返身关上门。自个返身关上门,有些想喝酒。 优哉游哉到桃花谷时,桃花谷里大红的灯笼已经点燃。他也没有特别注意,以为是熠彤点燃的,便走到林子深处挖了一坛桃花酿悠闲的靠在枯干的树枝上慢慢喝起来。一双清亮的眸子沾染了微微的醉意,隐隐约约中竟出现了错觉。 远远的有一人提着红灯笼在枯树林中朝他走来,她身后走过的地方一树树桃花纷纷在绽放。无数粉色的桃花在绽放之后瞬间又纷纷凋落,一场盛大的桃花雨在这一盛一枯之间交替着生死的变化。 来人如冰雪般的倾世容颜带着许久未见的喜悦与世事变化的沧桑。 陆压微眯眼眸,勾起一抹地浅笑,一手抱着酒坛,一手伸向来人,如经年未见的老友,低声浅语笑意盈盈。“小微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语未落,泪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