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来到长生殿，微尘虔诚地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仰头看着端坐在大殿中央青离巨大的金身。心中又生悲切。

    她这一跪便是一天，任谁拉她都不理。归凡无奈，只得陪着她一道。这里比不得陆压的桃花谷，终日温度宜人，满谷桃花绽放。这里的二三月天黑得早，山村的气温亦极冷。微尘初次在外面呆这么久，衣服穿得有些少，头昏昏沉沉。

    身边的归凡见劝不动她，只得连连咳嗽。最后咳得嗓子都快哑了微尘才回过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看得归凡老脸一红。

    她才淡淡道：“你可是染了风寒？”

    归凡知女娲一族素来心善，虽微尘转世成了凡人，且终日冷冰冰的据人于千里之外，但他相信女娲一族不管变成了什么模样，心地都是极善良的。不然当年只有十三岁的微尘又是如何上山打败树妖救得被掳走的村民呢？

    归凡连连点头道：“夜里天寒，微尘你我回去可好？明日再来？”

    微尘点点头，伏身向青离的金身磕了三个头。殿中的青离身着紫色帝服，他负手长身玉立，垂眸浅笑。那模样像是悲悯的注视苍生，微尘视注着他眼睛的时候就感觉他正在认真的看着自己，温柔的模样，似原谅了她的错。

    “师父，我走了。”她低声道。起身跟在归凡身后，踏出长生殿时，又停住回头看着那座金身，他站在那里垂眸浅笑，袅袅升起的烟雾遮了他的身子，若隐若现间，微尘张开手，五指弯曲，却什么也抓不住。

    “师父，我很想你呢。”

    “你说什么？”归凡停下问道。

    微尘却是摇摇头，不再言语。

    回去时，远远见到门口坐在一个人。归凡有些奇怪，紧走几步，这才发现原来是终日在村口讲故事的那个老人家。那老人见微尘与归凡随即起身，拘束的看着他们，准确的说是看着微尘。他的目光越过归凡一直落在微尘身上，双手握着拐杖，手指关节都有些泛白。

    “您来是有什么事吗？”归凡挡在微尘前面，挡住了那老人热切的目光。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他连连摆手。呵呵笑道：“我今日见这小姑娘，面相不凡，将来定会不同常人，这便想过来与她算一卦。不知归凡可让我与她单独说上一两句话？”

    “原来您老还会看相算卦呢?”归凡笑道，他现在已经是凡人看不出眼前这和蔼老人便是五年前山中的那个老树妖，却也不敢轻易答应。“不过我家微尘，却是不喜与旁人交流。您的这要求恐怕可些为人所难了。”

    “我不会耽误太久的，几句话的功夫。你可以站在远些的地方看着。”老树妖有些着急，看着微尘祈求道：“微尘姑娘，就几句话，就几句话。”

    归凡还想拒绝，微尘慢慢走前几步。点点头道：“归凡，你到一旁等我罢。”

    听得微尘这么说，归凡只得依着她。走到稍远些的地方，听不到他们谈话，却还可以看到微尘，这才停下。目光却是一刻也不离他们。

    “你想与我说什么？”

    老树妖看看不远处的归凡还在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们，只得站直身子。嚅嚅道：“微尘姑娘，五年前......”他说完又看了微尘一眼，见微尘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下有些紧张。

    微尘本就聪颖，见老树妖吞吞吐吐便知道他要说什么。“有我师父的长生殿在，你既然还在，我师父必然是知道的。”

    言下之意便是，这里有我师父的长生殿，而你还在这里给村民们讲故事，那肯定是因为你改邪归正，我师父允许了的。既然我师父者允许了，我也不会说什么。

    老树妖听了微尘的话，心中的担忧这才放下。他在这里有五年了，与村里的人相处愉快，他也不想再去山上，一个人孤零零的。感激地道了谢，欲走。似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微尘道：“微尘姑娘。”

    微尘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而那老树妖却吱吱唔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得说：“微尘姑娘，人心险恶，你平日千万不可轻信于人。”

    见微尘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老树妖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不过转头一想他的师父是南极长生大帝，有他护着恐怕也没人欺得了她。这样想倒是自己想太多了。

    见老树妖走远，归凡才走过来。在前面边开门边问：“微尘，他与你说了些什么呢？”

    微尘站在他身后，低头借着冰冷的月光看着自己的影子，轻声道：“没什么。”

    就是此时破空之声响起，微尘速度极快，脚步一移躲开了身后突袭的暗器。但是她躲开了，归凡却不曾躲开。虽他曾是天界天兵，但是跌入忘川做了数千年的摆渡人，法力灵气早就被忘川恶鬼吸收得一干二净，现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哪里会有微尘的灵敏。

    微尘避开的那支暗箭，正朝归凡而去。微尘欲用法术，但是想到以前学法术时答应过师父与陆压不可对凡人使用法术，便生生压了下去。微尘幻出长剑，脚下生风欲去截断那支箭，但是在箭来时，便同时跳出了数十个黑衣人。手里的雪亮的兵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微尘左右招架不及，危难之时，还不忘朝归凡那边看去，所幸他避开了那支箭。

    “微尘。”他避得狼狈，见微尘危险。心中惊惧。

    “你先进去，关上门。”微尘慢慢朝他那边靠拢。这一分神，手上动作慢了半分，便添了一道口子。

    “不可。”归凡此时虽是凡人，但毕竟活了那么久，一些基本的防敌动作还是记得。只是着实有些吃力。

    微尘顾不得他，手上掌风一扫，袖中窜出一条白陵卷起归凡，将他丢进了院子。并锁上了门。任由归凡在里面如何拍打，微尘依旧不为所动。

    这院子被青离下了结界，这些人根本进不去。而不用法术的微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她白色的衣衫上渐渐染红，那些伤口不致命，却也足以让微尘流血过多而体力不支。

    那些黑衣人本就武功高强，只是怕伤了微尘太重，所以才这般慢慢耗尽她的体力，且见微尘并不对他们下死手，就越地的肆无忌惮。

    微尘背后墙，单手执剑。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十几个黑衣人将她包围执剑慢慢靠近。毕竟极少与人对战，微尘并无经验，并不准杀生，她陷入了被动中。

    “你们是谁？”她聪慧早就想到了这些人定是在这里埋伏了极久，前几日她没有出门，他们找不到机会下手，今日见她晚归，这才出手。

    黑衣人也不说话，只是对望了几眼。收了手中的剑，一拥而上，生擒了微尘。将微尘打昏，几个起跳便消失在夜色中。

    归凡听见门外没有了打斗声，再去拉门。轻而易举便拉开了，急忙跨出门外，大声呼唤微尘的名字。除了地上月光照着的几滩血迹，哪还她的半分身影。

    急急忙忙跌跌撞撞朝长生殿而去。长生殿除了一盏长明灯，再无其他。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青离的金身急急道：“帝君，微尘上仙并歹人掳走了。若您在天有灵听得见，求您去救救她。”

    烟雾缭绕，长明灯一闪一闪。青离却没有半点反应，归凡无计可施只得跪在那里。

    黑夜有一队黑衣人一路马不停蹄，打马直奔秦国而去。

    赢政是在第三天才收到飞鸽传书的。那时他刚下了朝，正在御书房里看折子。一只雪白的鸽子落在窗台上，正悠闲的低头啄窗子，脚上卷着一张纸条。

    “大王，微尘已现，半月后便可到秦国。”

    短短一句话，令赢政大悦。当下他便抛开桌上的折子，兴致匆匆直奔后宫那处桃林而去。可惜今年大旱，园中桃花并未开。心下对青离又怨恨了几分，但这不影响赢政的好心情。早些时候他命人掘了数十口井，可惜掘出的水也很少。虽然如此，他宁愿渴着，亦要命人挑水浇灌这片桃林。

    因为这事，他被朝中大臣上奏折连呼昏庸无道。他一并不理，所幸的是这片桃树虽然没有开花却终究还活着，而园中其他的花草树木大多枯死。

    一想到半月之后就可以见到微尘，他便忍不住笑起来。笑容明媚纯粹，在这阴霾的天空下，像一抹光，像一阵清爽的山风。

    许是极少见他如此发自心底的笑，跟在他身后的太监宫女侍卫都有些毛骨悚然。

    “大王。”远处突然有人叫他。

    赢政转身看去，嘴角笑意未减。见来者是鹿鱼，他便又重新弯腰舀水浇水。小小的鹿鱼穿着厚重的宫服，身后跟着几个太监宫女，提着裙摆一路小跑了过来。

    她与初来时变化着头有些大，虽然依旧瘦瘦小小，但是长了一些rou，脸色红润，穿着华贵的宫服，可爱得像一尊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