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徐磊站在村口,搓了搓胳膊,摸到了一手鸡皮疙瘩。他有些发毛地喊住了乐景,“你有没有觉得这里……” 乐景接话问道:“很冷?” 徐磊猛点头。 “冷就对了。”乐景看着站在村口列成整齐方阵的鬼军,然后指着为首的徐峰对徐磊调侃道:“军三代,你爷爷带自己的老部下来接你了。” 徐峰眯了眯眼睛,大概是因为他刚被恶鬼附身过,眼睛也能看到一些东西了,他还真看到很多隐隐约约的黑影站在村口,虽然看不到他们的面孔,但是他直觉他们都在看着他。配上荒村荒景,只觉得说不出的惊悚。 虽然之前和乐景各种侃大山,可是这种环境下遇到他爷爷,他还是心里有些发怯。 他向前走了几步,紧紧挨上乐景,颤颤巍巍地开口说道:“爷爷爷爷您好,我我我叫徐磊,我是您孙子,不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名义上我应该叫您爷爷……”徐磊无与伦比的说了一堆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乐景无奈地接过话头,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经过给徐峰讲了一遍。 徐峰听着听着,眼泪便夺眶而出,也不顾自己身后几百号兄弟看着,不停抹着眼泪:“她受苦了,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 徐峰听到突然响起的雄厚男声差点没吓得跳起来,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就是他爷爷了。 他连忙劝慰道:“爷爷,你不要自责。奶奶这一生过的很幸福,他也从来没有怨过你。” 徐峰惊慌地抬起泪眼,手足无措地看向说不定比他死前年龄还要大几岁的大孙子,头回觉得自己笨嘴拙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想到他孙子竟然也能看到他。 乐景体贴地保持了沉默,绕过他们准备回店,留给这对祖孙说话的空间。 注意到他的动作,徐峰终于从悲伤和喜悦中回过神,大叫道:“等一下!我有事要告诉你!” 乐景疑惑地转过头,就见徐峰面容严肃地说道:“我们发现里面有一群人在吸鸦片,卖鸦片!” 乐景着实被吓了一跳:“鸦片?” “对!没错!鸦片!”说起这个,徐峰愤怒道:“虽然模样变了,但是味道我永远忘不了,就是那个臭味儿!” “鸦片还要害国人多久!当年不知多少人因为鸦片而散尽家财,卖妻卖子。清朝那会儿,皇帝太后都吸鸦片,上行下效,全国都在吸。后来民国了,结果官员们还在吸鸦片!打仗时军中无兵,都是一些老烟枪,少帅自己都带头吸!怪不得洋人都说我们是‘东亚病夫’!”说到这里,这个铁骨铮铮的军人虎目含泪,咬牙切齿道:“怎么现在都解放了,他们还在吸食、贩卖鸦片?!国朝建立不足百年,基业万不能毁于这些小人手里!” “所以我领兄弟守在这里,等他们出来索性送他们去见阎王,也省得他们留着人间当祸害!” 看着徐峰义愤填膺的模样,乐景淡定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说:“现在都是法制社会了,别脏了你们的手,还是让他们废物利用造福当地警察吧。” 乐景还当记者那会儿,他一个同学在刑警队。一次喝酒他跟乐景大倒苦水,说现在上头给他们定下的缴毒指标一年比一年多。指标直接跟工资和政绩挂钩,指标不够,公安局长都会被叫去谈话。然后局长回来就要跟刑警队各队长谈话。为了凑这个指标,每个地方公安局都各显神通,有去其他辖区抢人头的,有努力让前毒贩给介绍吸毒的人的,还有个公安局长更牛,直接暗示下属花钱雇人装成吸毒的来凑指标。当然最后事发这位局长被关起来了。但是由此也可见华夏禁毒力度有多大。 虽然此华夏非彼华夏,但是只要她同样曾经被毒品祸害过,那么这里的禁毒力度就会只高不低。 于是晚上八九点时,铁路派出所里,刚吃过饭正坐在椅子上剔牙的接警员小刘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喂,警察吗?城郊西村这里有大规模毒品交易!” 小刘乐得差点从椅子上跳下来! 今年都过一大半了,他们派出所都快把这一片儿掘地三尺,上头的指标还差点儿。他们哥儿几个前几天还偷偷商量,说再过俩月还凑不齐,就干脆跨省去抢人头去。 没想到这真是瞌睡了给人送枕头。 他美滋滋地对电话那头的人民群众义正言辞说道:“你放心!我们马上到!你先躲起来不要打草惊蛇!” 乐景放下手机,看着陷入呆滞的徐磊和众鬼,微微一笑:“这都21世纪了,我们要相信人民警察,相信法律。” 地球上的华夏,贩毒可是死刑来着。希望这里不要改掉这一“优良传统”。 第54章 鬼话连篇(4) 乐景没等多久,很快三辆警车就悄无声息地在他身前停了下来,呼呼啦啦从警车上下了十几号警察。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警车提前关掉了警铃。 很快警察便把这些毒贩子给一网打尽了,乐景作为报警人,也跟着去警局做了笔录。 因为有乐灵给伪造的完美无缺的档案资料,乐景倒是不担心被警察发现什么。而且这也是走个过场,记录的警察小刘也无意为难他,只是感慨道:“你心还真大,这么荒的地方也敢住。今天是你命大能来得及跑出来报警,下次你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乐景笑着点头附和道:“我就是在大城市呆腻了所以才想着去体验一下田园牧歌的生活,这一次也把我吓的不轻,我也打算搬家了。” 记笔录的警察倒是个话唠的,闻言点了点头,苦口婆心说道:“大城市虽然压力大,但是起码安全啊。那荒村野岭的,你就算遇到什么事了,说句不好听的,等我们赶到说不定你尸体都凉了。你说是不是?” 乐景笑着点头应是,小刘还待跟这个好脾气的年轻人唠几句,眼尾就扫到一个熟人,“许暮,你怎么来了?” 被他叫做许暮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看起来清冷斯文的青年,听到小刘的招呼声他停下脚步解释道:“一个毒贩猝死了,头儿让我过来看看。” 小刘闻言同情地看着许暮,“瞧你眼里都是血丝,昨天估计又是一夜没睡。头儿不是说今天放你一天假让你好好休息吗,咱们队里又不是没有别的法医了。” 许暮轻描淡写道:“是我跟头儿要求的,张叔他们年纪都大了,让他们好好歇歇吧。反正我年轻,身体好。” 小刘笑着揶揄道:“你这样嫂子该有意见了。” 许暮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眼神有那么一瞬间落到斜前方,冷淡的眸光顿时湖光潋滟:“她?她不会有意见。毕竟我工作也是为了养她,她一向很支持我的工作。” 不明真相的小刘还在那里感慨许暮妻子的贤惠。 “这位是?”许暮好像不经意地看向乐景,眼神清凉无波,平静的宛如一潭死水。 小刘大大咧咧地给他介绍了乐景的来历。 许暮看向乐景,主动伸出手,说道:“许暮。你好。” 乐景定定看着许暮几秒,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随之握上他冰凉的右手,笑容越发灿烂:“你好,我叫乐景。” 两人四目相对,很快就确认了什么,然后几乎是同时别开眼睛。 他们是同类。 这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只是…… 乐景的目光直直投向紧紧挨着许暮站着的一个女人,她看起来温柔恬静,宛如一朵盛开在风中的百合花,看向许暮的眼神羞涩眷恋,看起来跟世间任何一个陷入爱河的女人没什么区别。 可是啊。 可是啊。 她已经死了哦。 她的手里抱着一个骷髅头,乐景猜那是她尸体的脑袋。 骷髅头雪白的上颚下颚一张一合,正在用力咀嚼血红色的鲜rou。 这样温婉恬静,看起来仿佛连兔子都不敢杀死的女人,身上却笼罩着冲天的血腥气和怨气。 恶鬼,而且是一个吃过人的恶鬼。 想到许暮之前看向这个女鬼温柔的眼神,再结合许暮刚才的回答,乐景笑的更开心了,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乐景的目光光明正大,并没有掩饰什么,许暮脸色一瞬间有些狰狞,看向乐景的眼神更是锋利如刀,就好像被入侵者激怒的野兽,恨不能把敌人撕成粉碎。 他不动声色的前进了一步,把那个女鬼小姐挡在了身后,然后迅速收敛起表情,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看什么?”青年歪了歪头,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笑的人畜无害,“我在看旷世奇情啊。” 许暮绷紧下巴,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我和我妻子只是这世间平凡的一对夫妻,担不起什么旷世奇情。”他收起嘴角的笑容,冲小刘点了点头:“不聊了,我先去工作了。” “许先生。”乐景双手插兜,闲闲开口道:“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交个朋友怎么样?” 许暮慢慢转过头,淡淡一笑:“好啊。” 乐景勾起嘴角,他知道许暮想杀了他。这不奇怪,易地而处,换做他也会这么做的。 他们可不是对同类友爱的人啊。更别提,乐景似乎还触到了他的逆鳞,他毫不怀疑,许暮一定会千方百计杀了他,然后用他的尸体来喂养他的爱人。 “爱人”。 这个词,对于他们来说真诡异啊。只要一想想,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乐景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的感情有缺陷。 爱也好,恨也好,无论怎么样激烈的感情都无法在他心中掀起太大的波动。和其他人类浓妆重抹五彩斑斓的感情世界相比,他的感情世界寡淡的就像一杯平淡无味的白开水。 当然,他也是有爱着的人的。 他爱着所有有趣的人类。 可是他从来没有爱过单一的、特定的某个人。而他也排斥这样做。 他讨厌建立亲密关系,也讨厌被“驯养”。狐狸被小王子驯养后,就再也不是那个自由的狐狸了。 他不会爱上某人,所以他永远是自由的。 在他看来,许暮和他是一类人,可是这样的许暮却有了深爱的、唯一的她。他毫不怀疑许暮可以为了那个她践踏这世间的一切道德和法律。 就像弗罗斯特在《未选择的路》中写的那样:“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但我却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许暮就是踏上了乐景没有踏上的那条路。 虽然乐景从不会后悔他选择的道路,但是他还是会好奇另一条路的风景。 所以,许暮会成为最棒的观察对象。 ※ 许暮从警局走出来时,已经是晨光微熹了。他坐进驾驶座里,揉了揉因为一晚上没合眼而有些疲倦的眼睛,打了个哈欠。 林乔愧疚地看着他,“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许暮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容温柔缱绻:“我爱你啊。所以喂饱你是我的责任。” 林乔低下头,摸着饱腹的肚子,里面填满了死人rou,心里沉甸甸的。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拼命说服许暮当了法医。 因为她不想许暮为了她成为连环杀人狂。她这不是杞人忧天,她知道为了让她吃饱,就算杀再多人许暮也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 虽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是直到她死后变成鬼后,她才发现她这个天才弟弟是个怎么样的怪物。 没有善恶,没有道德观念,是个天生的反社会人格杀人犯。 能被这样的人深沉的爱着……她上辈子该说是恶贯满盈还是功德无量啊。 “啊,你们终于出来了。”乐景敲了敲车窗,对冰凉戒备的许暮笑的一脸人畜无害,他煞有其事地问道:“可以让我采访一下你们夫妻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