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算力

    比起死活题，围棋打谱同样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在打谱的时候，棋手不仅要按照棋谱的顺序复原整盘棋，还必须要理解棋谱每一步的走法、意义和作用。如果暂时不能理解，那也要试着去理解，最差，也要把关键手背记下来。赵自强现在只能算刚刚入门的初学者，自然无法理解对弈双方的目的和思路。不过，他记忆力极佳，记下整盘棋问题不大。

    只用了大概十分钟，赵自强就完成了对《经典名局3000局》第一局的打谱，那是十七年前，元合29年，纪元994年的对局。东瀛三届名人、两届棋王称号获得者九谷川藏和大宋名人、棋王称号获得者岳有冬在东瀛京都府对弈五天，最终岳有冬胜出，拿到了三国棋圣的称号。三国棋圣战决赛要下七番棋，当时还算是小将的岳有冬四比一胜出，把上届棋圣获得者九谷川藏挑落马下，震惊世界。

    完成了两人七番棋第一局的打谱，赵自强看看表，犹豫了一下。如果每一盘棋都像他现在这样，不求理解只是背记，到了比赛前估计能记下几百盘的棋谱。不过，这样不求甚解真的好么？短时间内记下大量棋谱确实有利于两周后的比赛。但是好读书不求甚解，对他的职业棋手道路，又有多大帮助呢？

    思前想后，赵自强放弃了开始下一局的打算。他决定利用这次打谱的机会，测试一下的自己的算力极限。这盘棋双方共下至三百零七手，是一盘纠缠至大后期的艰难对局。赵自强把棋谱倒回到三百手的位置重新复盘，然后每一步棋，都用自己的算力去独立验证最佳走法，并和实战中两位前辈的下法进行比较，考虑优劣。

    从总计第三百手开始，赵自强很快就完成了验算。最后的官子和数目阶段需要的计算力有限，两位前辈的走法和赵自强计算出来的最佳走法一致。之后，他把棋盘复原到两人总计手数两百五十手的位置，再次开始计算。从这个位置开始，需要的计算量明显大于三百手的位置，不过这并未到达赵自强的极限。他用了不到五分钟完成了对黑白双方所有可能的计算，并找出了比实战中九谷川藏下法更优的理论解。他把这个解法记在本子上，又重新计算了一遍，确认无误。

    两百五十手之后是两百手，两百手之后是一百八十手，一百七十手，一百六十手。到了算第一百五十手的时候，赵自强一阵头晕，停了下来。

    到这个时候，他已经在小本子上写满了不同阶段的理论最优解，也找到了不少这局棋不完善的地方。不过，从一百五十手开始，他已经无法在脑中依靠计算穷尽所有可能。他现阶段的算力，到一百五十手，就是极限。

    闭上眼睛，放松心神，不去管有些发晕的脑袋，赵自强顺势倒在床上，放空思绪，神游物外。到这个时候，岳有冬对九谷川藏七番棋的第一局，后半段他已经完全彻底的了解了。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同时身兼岳有冬和九谷川藏两人的身份，在虚拟的计算空间里，把这盘棋的后半段重复下了成百上千遍。当意识到这盘棋后半段的所有变化、可能和胜负手都已经被他穷尽的时候，赵自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样把一盘谱打下来，应该算是到家了吧。

    “小强，睡了么？”

    吱呀一声门响，冯玉兰收摊回家。赵自强这才想起自己忘记去帮mama收摊了。他懊恼的叹息一声，起身帮忙。

    推门而入的冯玉兰身上带着nongnong的孜然味和碳火气息，赵自强帮着mama换了衣服，准备了洗脸水洗脚水，聊了一会摆摊的家长里短。冯玉兰也问起了他打谱练习的成果。赵自强如实相告，说自己已经能够做到一百五十手之后算无遗策。冯玉兰听了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笑吟吟的鼓励。

    “能算到一百五十手之后所有变化？儿子你真是厉害。那一百五十手之前呢？”

    “妈……，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

    赵自强有些无奈，对冯玉兰这种毫不走心的称赞有些无奈。他虽然不了解职业棋手的水平，但是他隐隐有种直觉，自己的这种计算能力，哪怕是在职业棋手中，应该也是顶尖的，甚至独一无二的。毕竟，当年新旧两位棋圣对弈，实战中也没有算出一百五十手之后的所有最优解。即使考虑到现场竞赛因素和读秒的压力，赵自强也不觉得职业棋手就能比自己强多少。

    “妈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妈是想告诉你，围棋玩玩可以，但是可不能沉迷。你能靠围棋把妈的透析钱挣出来，妈已经很满意了。但是妈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学习。今天摆摊遇到一个姓李的大爷，他说真正的职业棋手都是从四五岁就开始训练了，到十六七岁的时候，棋力大都基本定型。如果是从十六七岁开始学，是基本不可能成为职业棋手的。”

    冯玉兰苦口婆心。自从赵自强表现出了对围棋的兴趣之后，她的内心就非常纠结。一方面，她总觉得围棋并非正道，读书才是出路。可另一方面，她又怕自己的想法会影响儿子的发展，万一儿子真是围棋天才，自己要是拦着他不让他走围棋这条路，不是害了儿子么？

    这个想法之前还有些左右摇摆，今天摆摊遇到了一个老头，吃烤串的时候也在和人下围棋，下到一串rou串能在手里拿半个小时。她就斗胆凑上去问了问。那老头倒是随和，很耐心的跟她科普了职业围棋界的一些常识，也让她内心的天平更加的倾向学习。

    毕竟，就像那老头说的，除了历史上少有的一两个自学围棋出家，十六七岁才开始参加比赛的天才，就几乎没有人能从这个年龄起步，在职业圈创出大的作为的。

    “妈，我知道了。不过我觉得我在围棋方面的天赋还行”，赵自强想了想，觉得也需要和mama沟通一下。不然这位家长总是反对自己下围棋，对他之后的职业道路也不太好。

    “王老师说我的算力即使在职业棋手中也是顶尖的。而且我上次去王老师那看电视，还算出了电视上职业棋手的失误。你想啊，要不是信任我的能力，王老师能找关系帮我把名字加到这次的洛安城市赛里？这说明王老师对我的能力也是认可的嘛。而且，既然您也说了，有些天才可以十六七岁出道成为棋坛大师，那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听到赵自强的想法，冯玉兰笑了。没有哪个家长不喜欢有自信的孩子。她想了想，头一次对赵自强的围棋提出了要求。

    “儿子，既然你觉得自己有能力，妈也不好拦你。你不是要参加洛安城市赛么。我今天听那个老李头说，洛安城市赛的前四名可以和被邀请而来的职业棋手对局一次。如果你能进入洛安城市赛的前四名，并且赢了和你对局的职业棋手，妈就认可你在围棋方面的能力。之后你要干嘛，只要是围棋方面的，妈都不拦你，行么？”

    听到冯玉兰的这个要求，赵自强有些咋舌。他到现在才总共下了四盘棋，虽然是四胜零负的战绩，但是对手是王春，似乎也不能说明什么。真的让他去和职业对手对战，胜负如何，可真的很难说。

    不过，虽然条件苛刻了些，这也是mama第一次对他学习围棋松口，赵自强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他点头应下，还再三和母亲确认，才开始洗漱睡觉。冯玉兰看着自己忙前忙后的儿子，想到那位老李头说起的，顶级职业棋手风光，不由的轻笑了起来。

    如果，自己的儿子真的能成为顶级棋手，似乎也是不错的事情呢。

    冯玉兰在自己畅想未来，赵自强则感到一阵饥饿。他揉揉肚子，看着mama拎回来没卖完的签子，里面有馒头韭菜和一些rou串。他想了想，起身抓过剩下的馒头片，也不加工，就这么直接吃了起来。冯玉兰看他胃口变好，想着这是身体受伤之后的恢复所需，便给他倒了些水。又拿了些青菜rou串，就要出去炒菜。

    “妈，你别去了，馒头便宜，我吃点没关系。这些串你穿起来也不容易，放冰箱里明天再用吧。给我吃了，有点浪费了。”

    赵自强确实是饿了，不过他也知道轻重缓急。吃点馒头垫垫肚子就行，真要把mama剩下的串都吃了，那就有点可惜了。毕竟都是一串串串好的，除了rou，其他的都可以放到第二天吃。

    “不用管那么多，我还能让自己的儿子受委屈？”

    冯玉兰这次态度倒是坚决，赵自强拿回家的钱和她这两天摆摊的收入已经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们家的经济困境。而且，作为母亲，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委屈。

    看mama坚持，赵自强也不再阻拦。他三下五除二吃了几块馒头，感觉肚子舒服了些，就出门帮mama打下手。公共区域的厨房在这个点已经无人使用，分外安静，完全没了白天的喧嚣。母子两人把剩下的菜做了个大炖菜，加了rou菜和不少调料开始炖煮。过了一会，就有浓郁的香气飘了出来。

    “妈，这菜还挺香。”

    站在夜色里，看着面前灶台的火苗，赵自强脸上的笑意暖暖的。

    “那是，给我儿子做的，能不香么。”

    冯玉兰心情也不错，笑着回应。而就在这时，距离厨房不远处的一间公房里，重新亮起了灯。和灯光同时出现的，是刘好男那个熟悉而尖锐的嗓音。

    “谁家大半夜不睡觉的倒腾锅碗瓢盆啊！饿死鬼超生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