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李雍目光却微凝,季嫣然问他要李律夫妻的小把柄,他就知道季氏要耍些小手段,但是他并未期望着会有什么成效。 李雍眉毛微微蹙起。 唐千道:“三奶奶嘱咐您,这样好的时机千万莫错过,若是您不会做,只要您记得,她无论做了什么事都是对的,她受了委屈您要为她出气,她不在家里,内宅的事就交给您了。” 讲到后面唐千都不好意思,亏三奶奶说得出来,就算三爷是个护短的,也不曾到这样的地步。 三爷怎么可能会答应。 她做什么事都是对的?她受了委屈要为她出气。 李雍目光一深,脑海中浮现出季氏得意洋洋的神情。 还将内宅的事交给他…… 李雍抬起眼睛:“崔二爷那边怎么样了?” 唐千道:“县令以捉拿肖婆子一家为由,加派了人手,在太原府周围设卡,崔二爷受了伤本就走的不快,这样下去恐怕会被追上。” 李雍沉默,虽然他已经让人送密信给御史台,若是被江家抢先找到崔二爷,就算朝廷追究下来,无凭无据,江家轻易就能遮掩过去。 唐千低声道:“承恩公世子爷不知道会不会派人来。”出了河东就是承恩公顾家的地盘了。他们虽然没见过承恩公世子,却知道世子爷曾与三爷一起进宫待选侍读,三爷在边疆的时候也与世子爷有过来往,世子爷若是顾念情义,说不得就会来帮忙。 李雍摇摇头,从前他与顾四有些交情,可是这些年沧海桑田,如今他也看不透顾四。承恩公在朝廷和五姓望族之间看似中立,却没少收了五姓望族的好处,顾四更是亦正亦邪,好事、坏事都没少干,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除非他能将崔家人送出河东道,否则承恩公府绝不会出手。 这样比下来,季氏说的那些话,好像就没有那么不能接受…… 李雍将头上的巾子扔在一旁:“去请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和院子里的管事mama过来。” …… “一个晚辈竟然让长辈去见他。” 李文庆越想越生气,摆了好大的谱。 李文书忙道:“是雍哥行动不便,否则也不会这般,可怜了那孩子。二哥你说,我们小时候谁受过这样的责罚,老太爷是出了名的严厉,二哥您也没少挨打,最厉害那次,也不过就是在屁股上留个一个小疤,现在都已经褪去了吧!”说着就像李文庆屁股上看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 李文庆的脸陡然涨红了。 李文书接着道:“就算这样,那个被您摸了手的丫鬟不也为您生下了庶长子,如今还是您的心头rou。” 这下李二太太也觉得心塞,埋怨地看向李文庆。 这个庶长子就是哽在她嗓子里的鱼刺。 “律哥从前的启蒙先生,还是二哥您给庶长子找的……多亏了嫂子深明大义……” 李文庆脸色阴沉:“现在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李文书就是这样不识时务,找到机会就来恶心他,给他添堵,他又不能因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发火只得忍着。 与其在这里听李文书念经,好不如去看看李雍。 李雍能说些什么?无非就是叫几声冤屈,他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想到这里,李文庆站起身:“走,去雍哥房里。” …… 李雍屋子里是nongnong的草药味儿,李文庆等人坐下之后,李雍艰难地侧过身来。 李文庆正等着李雍问肖婆子的事,却听到李雍道:“听说嫣然又受伤了。” 这声嫣然叫的李文庆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 每次他只要想折腾李雍,就将季氏扔出来,李雍准会被扎的体无发肤,可是现在李雍分明是要将这棵仙人球打回来。 李文庆伸出手刚想要叫停。 李雍已经正色道:“嫣然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妻,李家长房孙长媳,您怎么能这样对她,不但没有月例给她,身边连个使唤的下人也不够,”说着抬起眼睛看向李二太太,“二婶,我长房的田产哪里去了?我母亲在世时,给我娶媳妇准备的彩礼呢?” “还有城外的几个庄子,不都应该是季氏管的吗?” “庄子上的人手,也该都是季氏安排,”李雍不满地道,“我们家还有没有长房的立足之地?若是我不幸死了,季氏岂不是什么都没有。” 李二太太瞪大了眼睛,这李雍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护起季氏来。 “她,”李二太太管家多年,遭遇这种变故,只是怔愣片刻,就回过神来,“我是看她年轻,从小就没有学会管家,更不懂得看庄子上的账目,我这才……” 李雍却冷冰冰地道:“二婶您也太小瞧季氏了,季氏从小知书达理,对人恭谨礼貌,又识大体,这些事她不过是信手拈来罢了,怎么会不懂这些……” 李二太太张大了嘴,李三,你就不怕胡说被雷劈吗? 第十五章 当家主夫 李雍说完话,定定的看着李二太太,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模样。 李二太太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攥起了手,季氏是个什么东西,她再清楚不过,李雍不知道被灌了什么黄汤,竟然维护起她来。 李二太太道:“这些年李家上下都要靠我打理,你三年不归家,如今回来了却这样质问我……我……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 李雍不急不躁地道:“二婶不要太惊慌,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妻子……这三年在家中过的怎么样。” 你的妻子…… 竟然叫的如此亲热,那个一脸嫌弃,生怕被季氏沾上身的李三郎呢? 李二太太恨不得立即上前撕烂了李雍那张脸,看看下面是不是换了瓤。 “我们三奶奶委屈啊!”随着一声高昂的嚎叫,季婆子扑在地上。 李二太太凶狠的看过去,季婆子却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反而挺直了脖子,一副要拼命的模样。 对,她们就是要拼命,她们在这个家无依无靠,做梦都想着三爷回来为她们撑腰,让她们也扬眉吐气,可惜三奶奶却入不了三爷的眼,也没有那玲珑心来扭转局面,这次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她们哪里能错过。 以三奶奶的脾性,这辈子还指不定有没有第二次机会呢。 季婆子道:“三爷不在家中,三奶奶连月银都没有,手里也没有嫁妆傍身,过的日子还不如一个下人。” “我们这些人更是如此,三奶奶刚出事,还没有出殡,二太太就要将我们发卖了,多亏三奶奶福大命大活了过来。” 李雍道:“既然你们心中有这么多委屈,怎么不跟二太太说,长房事务交给了二太太,有二太太为你们做主。” 季婆子凄然一笑:“我们哪里敢有什么要求,就这样小心翼翼,都会被恶语相向,随便一个管事都能发落我们。” 季雍抬起眼睛:“二婶,她们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李二太太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心底烧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李雍,手也忍不住发抖,恨不得立即喊一句: 为什么会这样,你不知道吗? 李文庆自视甚高,本不想插嘴这些内宅的琐事,听到这些也忍不住开口:“你一直不肯归家,上行下效,季氏自然也就被怠慢,你若是能够回心转意,夫妻和顺,以后就不会有这种事。” 李雍沉默,夫妻和顺,他和季氏吗? 他下意识的要反驳李文庆,不可能会有这一天。 可是他脑海里竟然是季氏那质疑他的目光,就仿佛留他在家定然会出纰漏一般。 李雍眉头微皱:“这门亲事是二叔、二婶安排的,侄儿一直以为两位长辈对季氏照应周全,这才能放心在外游历,现在看来是侄儿一厢情愿的想法。” “既然如此,从今天开始长房的事务都由我自己来安排,就不麻烦二叔和二婶了。” 李文庆万万没想到李雍会突然这样做。 李文书倒是一脸喜色:“二哥、二嫂,我觉得雍哥说的对,哪有成亲三年还要事事依靠长辈的道理,依我看这件喜事要早些送去京城,老太太听了之后心中高兴,说不得病也就好了。二婶辛劳这么久,也该有人帮衬,从前雍哥不在家时,你们还在家中长辈面前称赞嫣然,可见嫣然是个持重的,将长房交给嫣然也是应该,二嫂您说是不是?” 李文书灼灼目光之下,李二太太只得微笑点头。 李雍要收回长房的财物,他们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可这就像剜了她的心窝rou,这些本来都是她的啊。 李二太太强忍着这痛处道:“等你伤好了,我就将那些庄子和铺子都跟你交代清楚。”这样她还有些时间去好好安排,那些事季嫣然又懂得多少,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用等了,现在二婶让人将账目拿来吧,城外几个庄子是我母亲的嫁妆,庄子上的管事和下人我都要见。”李雍神情笃定,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文庆嘴角一抽:“你在发什么疯,家中上下那么多人,岂能让你这样折腾。” “若是平时,我都听二叔的,现在不行……”李雍艰难地动了动身体,“嫣然从大牢里将我救出来,如今又去求胡僧,我却……对不住她。” 李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他忽然发现说谎话要比说真话难得多。 “平白让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万一我不幸伤重不治,她又该怎么办,不如早做安排,“李雍说着看向唐千,“将那些曾侍奉过我父亲和母亲的下人都叫来,既然长房要接管田产,自然少不了要用他们。” 唐千应了一声立即下去安排。 李文庆站起身:“你这是故意要与我作对。” “不敢,“李雍声音平和,“二叔是长辈,可毕竟不是我们长房的人,若是我做的不对,就让老太太和我父亲来教训我吧。” 李文庆额头上青筋浮动,李雍想来是宁折不弯,现在却耍起了花样,是谁教的他。就他那套说辞,就算去了族里也能争出几分理来。 “你定要这样,以后你的事不要再来问我。”李文庆冷笑,他倒要看看,得罪了江家,没有李氏家族可以依仗,李雍还能活多久。 李文庆甩袖而去,李文书忙跟上:“二哥,千万不要跟孩子生气,就算他有天大的错,你就当已经打过他了,反正他那伤还没好呢。” 几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李雍也松了口气,身体重新沉进了被褥之中。 季婆子上前道:“三爷,我们知晓哪些人是二太太的亲信,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些人都捉出来,免得他们将来为二太太通风报信。” 如今人手不足,季家人倒是也能派上用场,更何况他需要的是整个李家乱起来。 李雍点头,让季婆子等人先退下。 李雍吩咐唐千:“多派些人手去庄子上,那些侍奉过我母亲的下人,不少已经归乡养老去了,你要派人手去接他们。”江家不是要盯着他吗?那他就让身边动起来,这样江家的人手就会捉襟见肘,崔家人才能脱身。 “再叫几个人去保护季氏。”季氏是为了他去的栖山寺,不管季氏从前如何,现在他要保她的平安。 院子里,季家下人围到季婆子身边:“mama,您怎么敢在二老爷面前说那些话,万一三爷不肯护着你,你岂不是……” “不会,“季婆子脸上满是笑容,“方才我也只是想要赌一把,现在看来两个人八成是患难见真情,三爷动了心……将来自有我们的好日子。” “为什么?”众人不明白。 “因为我方才看到三爷怀抱着三奶奶的绣鞋,你们想想三爷是什么人,若不是真心喜欢岂能做这样的事。” 抱着绣鞋,还真是痴心。 屋子里的李雍因为长时间的说话,冷汗湿透了衣襟,他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刚要叫下人拿干净的亵衣来换,却看到一样东西从一块帕子中滚出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一股淡淡的脂粉味儿扑面而来。 软软的缎子面……绣着大红色的牡丹花,花瓣的边缘因为磨损而有些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