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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华苍的箭率先射出,唐超的箭略微迟疑,但也紧随其后。

    鼓点骤停,全场屏息,唯余箭矢破空之音。

    橙红色的橘子被一箭穿透,坠落下来。

    “好!”

    场内响起欢呼声,然而紧接着有人惊呼:“太子殿下小心!”

    原来另一箭失了准头,竟是向着少微所站的地方偏去。

    与少微同站在高台上的校尉简直要被吓得肝胆俱裂,却见少微不慌不忙地侧身一让,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避开了那一箭。

    咚地一声,这一箭钉在了旁边的木柱上。

    众人惊魂甫定,唐超未能看清上面发生了什么,但听到惊呼声,也知道大事不妙。

    说起来他实在是冤枉,那橘子抛至高空,他刚要射箭,却被忽然冒出的日头晃了一下眼,迟了一步不说,还失了准头,差点伤了太子。此事若追究起来,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当下骇得双腿发软,跪地请罪。

    少微反而没事人一样站出来,继续主持大局:“无妨,箭矢无眼,吾相信这位勇士也不是故意的,不过虚惊一场,众将士不必放在心上。这位勇士也请起来吧,恕你无罪。”

    唐超慌忙磕头谢恩,起身后浑身是汗地退到一边,别说当什么队正了,能保住小命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于是少微宣布:“获胜者,华苍。即刻起,擢升华苍为新兵玖队队正。”

    华苍微眯起眼看着他:“谢太子殿下。”

    羽林军帅帐中,太子殿下单独召见了华苍。

    在等待华苍的时候,少微有些局促,手里不停转着那根穿着橘子的箭,听到通报,又赶紧换了个姿势。于是华苍进帐,就见一个华服少年低着头,正专心致志地把橘子从箭上取下来,然后一瓣瓣地剥开皮。

    人就站在自己跟前,但少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尴尬得脸上都有些发红。

    倒是华苍坦然得多,他单膝跪地,抱拳施礼:“原来是太子殿下,多有得罪。”

    难怪这人那么积极地拉他参军,难怪他那么自信地约他在校场相见。

    原来他是将,他是兵,他是君,他是臣。

    少微轻咳一声,走下来将他扶起:“无妨,我就知道你有能耐的,你看,这不是刚进来就当上队正了。”

    华苍道:“此事亦要感谢殿下的照顾。”

    “你看出来了?”少微瞅瞅他,怕他不高兴,忙道,“你不要觉得胜之不武,就算没有我插手,你也一定能赢他。我只是看不惯他之前那般做法,所以略施薄惩而已。”

    “……”

    “真的,你是凭实力获胜的。我也没有违反规则帮你,我只是计算了一下西北角和西南角到高台中心的距离,发现西北角的距离稍稍近一些,而且那个时辰,西北角的日头不太刺眼罢了。”

    “……”

    “我承认是有一点点不公平。”少微懊恼道,“但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都是……对,都是时辰的错,谁让那时候太阳刚好照到那边呢。更何况,你本来就比他厉害啊,由你来当队正,所有人都服气的。”

    “殿下不用向属下解释,羽林军归殿下掌管,殿下想怎么做都可以。”

    华苍语气无波无澜,然而少微羞愧难当,想明白后自己叹了口气:“……是我错了。”

    他向父皇要求掌管羽林军时,承诺的便是“一视同仁”,今日自己却刻意偏袒,犯了大忌,方才种种,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只是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华苍看着眼前沮丧的少年,只觉得他像是要被自己蠢哭了。

    这小瞎子,怎这般傻气?

    华苍本就不纠结于此事,想到什么,解下腰上的题牌:“这个还你。”

    少微还沉浸在自我反省之中,闻言愣了一下。

    伸手接过来,认出是什么东西后,少微不禁讶然:“这个怎么在你那儿?我还以为弄丢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又不好看,你怎么还当饰物挂上了。”

    华苍问:“这什么鬼画符?”

    少微笑着把题牌递回给他,逗他说:“这叫勾股弦符,保平安的,送你了。好歹是本太子的真迹呢,你继续挂着吧。”

    华苍也没多说什么,顺手挂回了腰间。

    趁着气氛缓和,少微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他:“你射中的橘子,特别甜!”

    华苍拿过来吃了,酸甜的汁水溢满口中:“唔。”

    两人分吃完橘子,华苍蓦地又想起一件事:“你知道是我……”

    少微还未反应过来:“什么?”

    “那日你在小陶巷遇见我,不是巧合吧?”

    “啊,那件事。”少微点头承认,“不是巧合,我就是去找你的。”

    华苍眸光微变:“你知道我擅自离营,也知道我去了哪里,是么?”

    “我还知道发生了什么。”少微正色道,“你不要把我的羽林军看成可以随便来去的地方,你擅自离营的第一天校尉便发现了,只是我压着这件事没有声张。”

    “为什么?”

    “因为我也想知道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少微看着他道,“九月廿三,西桥渡口,以物易人……我想知道,物是何物?物在谁的手中?”

    “……”华苍没有回答。

    少微也没有追问:“什么时候你信我了,再告诉我好了。只不过对方约定的日子还剩七日,信阳侯的越骑军还没查出贼人下落,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准备了。”

    华苍心想,看来这个小瞎子也不是真的那么傻气,还是有些储君的样子的。

    他斟酌良久,道:“所以那罚我三日不准吃饭的人也是殿下你了?殿下是已经想好了要怎样罚我,才请我吃那顿馄饨的,是么?”

    “那个……”少微万万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只得顾左右而言他,“还吃橘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太子硬塞给我的,还凑合。

    第9章 买人心

    “你真的勾搭上了太子?”廖束锋一脸不可置信。

    “天德寺遇刺那时,他也在场。”华苍从怀里掏出十多个橘子,一个个垒在案几上。

    “这么巧?”廖束锋想了想,暗暗吸了口气,“难不成就是你说的那个姓邵的……”

    “是。”

    “……”能跟当朝储君这般相识,也不知算是怎样的缘分,廖束锋定下心神道,“事关重大,这位太子殿下靠得住么?”

    “他是名正言顺的储君,通敌叛国于他而言毫无益处。”华苍剥着橘子说。

    “我不是说他与通敌有关,太子今年也才十七岁吧,论手段实力,比得过左相右相吗?他现在手上唯一能动用的,不过是个势单力薄的羽林军,就算他有意帮我们,你能肯定他扳得动那个幕后之人吗?”

    “只要他想,他就一定能扳动。”

    “你这么信任太子?”

    华苍放下橘子皮,剥好的橘子皮呈五瓣状,比那位太子殿下剥出来的那种奇形怪状支离破碎的要好看多了。

    “贼人之所以拖了十来天的时间,我猜一是为了等待边境那边的指令,二是坐观我们这边的动静,是时候吓唬吓唬他们了。”华苍说,“至于太子,倚仗他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已经知道东西在我手上了。”

    廖束锋讶然:“他怎么知道的?”

    华苍淡然地吃橘子:“不清楚,他这个太子当得还行,有些时候还蛮机灵的。”

    廖束锋:“……”你这么说话太子知道吗?

    华苍:“所以我准备把东西给他看看,说不定他认得。”

    “好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廖束锋也没什么好阻止的了,他抢了华苍手里的几瓣橘子吃,“哟,这橘子好甜!你个吝啬鬼终于舍得买点好东西给兄弟吃了啊。”

    “太子硬塞给我的,还凑合,他挺会挑的。”

    “咳!”廖束锋差点被一口橘子噎死。

    东西就在华苍手中。

    在小陶巷碰见他那天,少微就确定了这一点,但他尚且不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华苍会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么?少微心想,就算他不信任我也很正常,他独自守着一个秘密,在京中又没有任何援助,谨慎些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少微并没有把赌注全压在华苍身上,他要先去查查那伙贼人的落脚点。

    把地点定在西桥渡口,那藏身处很可能在淮水河的沿岸。

    信阳侯施毅正指挥越骑军彻查此事,如果羽林军贸然介入,难免有越权之嫌,少微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当面问问信阳侯。

    信阳侯得知太子驾临,立即恭敬相迎:“参见殿下。”

    “侯爷免礼。”少微落座时看到案上一卷铺展开的地图,上面标注了淮水河畔好几处易于隐匿的地点,便问道,“侯爷,可曾找到那群贼人的藏身之处?”

    信阳侯摇头叹气:“不瞒殿下,臣几乎把秣京内外翻个底朝天了,奈何贼人太狡猾,实在无从抓捕,越骑军搜寻数日,也没找到华三公子的下落。这几日马廷尉那边更是催问得紧,臣只恨自己无能,不能将那些贼人一网打尽。”

    “哦?马廷尉常来催问此事么?”

    “此事是由天德寺的刺杀案牵扯而来,马廷尉要彻底侦破刺杀案,如今也必须要从臣这里入手啊。”

    少微点头:“的确,这刺杀案尚未了结,又冒出个绑架案,马廷尉也是够头疼的了。侯爷,那你这儿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说来惭愧,臣让越骑军调查多日,只查到一艘可疑的渔船。据臣推断,那渔船应当是贼人用于采买吃食补给的,但越骑军追踪过去之后,渔船上的两人皆投水逃逸了。”

    “没找到他们的据点么?”

    “没有,他们怕是早就察觉到有人追踪,刻意扰乱我们的。不过殿下……”信阳侯说到此处欲言又止。

    “怎么?侯爷有话不妨直说。”少微道。

    “殿下,臣听马廷尉说,贼人给华家捎了信,信中提及某物。臣曾与马廷尉商量,能否以此物作诱饵,诱敌出现,但马廷尉坚决不允。”

    少微摆了摆手:“侯爷有所不知,马廷尉现下也没找到贼人所言之物。况且贼人想要的东西,怕是会对我长丰不利,我知道侯爷抓捕贼人心切,但兹事体大,不管那东西是什么,还是不该轻易拿出示人。”

    “原来如此。”信阳侯神色凛然,“臣知错,谢殿下提点。”

    离开都尉府,少微若有所思。

    马廷尉、信阳侯、刺杀案、绑架案、渔船,还有那“不明之物”,他总觉得整件事透着古怪,可要说哪里古怪,他却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