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秦渡从善如流地道:“秦渡,老师。我是数科院大三的。” 许星洲一听颇想现场呕血,老教授说:“好。我希望你在这里对你的秦师兄说一声‘对不起,师兄,我不应该打你。’” 他是故意的!这个老教授绝对是故意的! 许星洲眼泪水儿都要呲出来了,求救地望向自己剩下的俩学霸室友……学霸室友不为所动,甚至举起双手,做好了鼓掌的准备。 人间没有真情…… 许星洲只得认清形势,屈辱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老教授正准备点头让他们滚下去,秦渡却告状道:“老师,许同学没有叫我‘师兄’。” 许星洲:“……” 老教授讶异地问:“你想让她叫你一声师兄?” 秦渡看了一眼许星洲,继而十分凝重、万分正式地点了点头。 第5章 许星洲十九年人生,历来都担任着食物链顶端的讨厌鬼的角色,她堪称一只混世大魔王,却又从来没人对她生气——毕竟她充满了美色和欺骗性,加上又很跳,大家都对她宽容得很。 ——而如今这位混世魔王,终于遇上了自己的天敌。 老教授沉思片刻,道:“确实,要对师兄有应有的尊重。” 许星洲:“……那个老、老师……” 秦渡立即道:“谢谢老师。她对我没大没小很久了。” 下面登时一阵能掀翻屋顶的笑声,甚至有男生大喊道:“许星洲你为什么对他没大没小!” 许星洲在心里给秦渡和起哄的狗东西上了一车人身攻击,羞耻得简直想把秦渡的脖子拧断——然而拧断他脖子是不可能拧断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她蚊子般叽歪了一声:“……对不起。” 秦渡不置可否地挑起眉头,透过遮眼的卷发望向那个姑娘。 然后许星洲屈辱地说:“——师、师兄。” 秦渡终于满意了,对老师微一欠身,表示感谢。 老教授道:“行了,散了吧。下次别在课堂上打架。” 于是闹剧暂时告一段落,教授又重新开始讲课,阳光洒进八点钟的六教,在黑板上投出斑驳的光影。许星洲这下简直是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回自己的位置上就砰地栽进了课本,埋在里头不肯抬头了。 秦渡翘着二郎腿,大马金刀地坐在许星洲旁边。阳光在他身周镀出明亮的光圈,一支山樱探入窗中,将青年衬得犹如漆画。 三分钟后,许星洲不动声色地远离了漆画十公分…… 秦渡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许星洲挪了挪屁股之后,不再咕涌,仿佛无事发生过。 秦渡终于出声提醒道:“我要是你,我现在不会不听讲。” 许星洲趴着,愤怒一锤桌子:“关你屁事!我没有力气听!” “行。”秦渡闭上眼睛,说:“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了。” 喜鹊在榆树上驻足,许星洲趴着看窗外的鸟和花。团团簇簇的花犹如染红的云,又被阳光映得透明,楼外的林荫道上,大学生三三两两去蹭教工食堂的豆浆。 “……吃完饭开黑吧超哥!” 风中传来他们的声音: “反正今天那个老师也不点名……二百人的大课……” 他们远去,世界安静了片刻,只剩风吹过花叶的声音。片刻后楼下有师生急切地争辩着什么:“……老师,可是人的社会性决定了其媚世的特征……” 他们争论的声音逐渐远去,过了会儿,有女孩激昂道:“我认为这样评价康德对形而上学的看法是一种谬误……” 许星洲在楼下鼎沸的人声中,闭起眼睛,任由春风吹过。 …… 天刚下完雨,阳光却露出了头。 围着篮球场的铁丝被扯断了,食堂菜香袅袅。讲台上的教授白发斑斑,世上的年轻人却热烈而嘈杂。 能活着真好啊,许星洲天马行空地想:这世上大概不会再有什么,比在春日早晨的应统课上闭眼小憩更舒服的事了。 “……我们下面的这道例题,”教授拍了拍黑板:“还是老规矩,找个同学告诉我们答案。” 许星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惬意地滚了滚,把包垫了,打算正儿八经地睡一觉。 教授翻出花名册,沉吟道:“我看看,到底是叫哪个倒霉蛋呢?” 大家又开始笑,许星洲也觉得好玩。他们这位老教授曾是新中国第一批海龟,非常能接受新鲜事物,而且确实挺与时俱进——好像他还有微博来着,在微博上也相当活跃。 “……学号53结尾的,”教授念出万众瞩目的倒霉蛋的名字: “——许星洲同学。” 许星洲脸上还都是趴出来的印子,一脸茫然地抬起了头:“……???哈??” 什么还有例题吗?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例题?这门课这么喜欢讲例题的吗?例题是什么?例题在哪里?怎许星洲一时间甚至不知该从何问起,简直是又尝到了天打五雷轰的滋味…… 秦渡慢吞吞地睁开眼睛,道:“许星洲,我提醒过你了吧?” 许星洲:“……” 许星洲一上午吃鳖吃到懵逼,简直怀疑秦渡这个人是不是挟着她的水星逆流而上三千尺了。事到如今只好凭借聪明才智口算!她眯起眼睛朝黑板上看,终于看到了一行每个字都认识、拼凑在一起就变成天书的例题。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在初二的第一节数学课上捡了个铅笔,这辈子就没再听懂过数学课? 当了十年尖子生的许星洲,居然在大二这一年,深切体会到了这种苦痛。 老教授严厉地质问:“许同学,你不会惹出这种乱子都不听课吧?” 许星洲难以启齿:“……老师……” 老师我没听讲,这句话怎么能说出口? 秦渡欠揍道:“我会,跪下求我。” 跪你妈!许星洲内心怒火喷涌而出,简直想要出钱雇喜欢的太太把秦渡写进抹布文□□一万遍啊一万遍! 秦渡地抬起眼睛,看着许星洲,很拽地重复了一遍:“——跪下求我。” 许星洲又被老教授一斥,彻底没辙了…… 一上午的周旋终于以许星洲的三连败告终,许星洲苍白地道:“……跪着求你。” 秦渡洋洋得意地说:“你叫我什么?” 许星洲绝望道:“……秦师兄。” 那声秦师兄叫得实在是太绝望了,简直有种卖父求荣的感觉,像是西西弗受诸神惩罚推石上山,又像大饥|荒穷人易子而食,更如签订丧权辱国条约像李鸿章一样遗臭万年…… 秦渡颇为满意地一点头:“这不是会叫么?” 然后他撕了张便利贴,朝上头写了俩数字,手指点了点纸条说:“念。等会儿记得兑现你跪我的诺言。” 他是心算的吗?那么长的公式和已知数据?心算?许星洲头一次接触数科院saocao作,简直惊了…… 然而那股震惊劲儿还没过去,秦渡两指推着那张便签,颇为犹豫地道: “有点儿后悔。能改成磕头吗?” 许星洲:“……” 许星洲一股邪火瞬间直冲天灵盖:磕你亲爹! 许星洲拿着那张黄黄的便签纸,终于意识到自己那天晚上惹的,是一个比自己恶劣一万倍的人渣。 自许星洲有记忆以来最惨痛的一节课,随着刺耳的下课铃而落下了帷幕。 她捂着饱受折磨的心口收拾包,把课本夹着笔合了装进包里,桌上满是阳光和花枝的影子。然后秦渡拿起了她的kindle,扫了一眼。 …… ‘我仍然会连续数周躺在床上,就因为有时候我连起床都难以做到。每当严重的焦虑袭来而我甚至无法站着与它搏斗时,我会躲在办公室桌底下。’ 那本书——屏幕里这样写道。 ‘——可一旦我有力气起床,我会再次让自己疯狂地高兴起来。这样不仅是为了拯救我的人生,更为了构筑我的生活。’ …… 这是什么书?秦渡懒得不往下看,不置可否地将电纸书递给许星洲,许星洲嘀咕着道了一声谢谢。 秦渡说:“你不是要跪着给我道谢吗?” 许星洲二话没说,将包砰地放下,两只小手指弯成膝盖,砰地砸在了另一手的手心中间。 “正式给您下跪,”她情真意切地说:“还能给您磕头。” 说着她还让手指小人伸出剩下的爪子(两个手指头),板板正正地磕了个头,又认真地问:“三跪九叩要吗?” 秦渡盯着那只小贱爪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问:“你什么时候和我约架?” 许星洲毫不犹豫:“再说八,你做好心理准备再来!” “自报下家门,”秦渡漫不经心道:“我没你那么厉害,没学过格斗,只是从十五岁开始坚持健身而已,六年。” 许星洲十分冷漠:“哦。” 然而许星洲心里流着宽面条泪想,一看你的体格就知道你很能打啊!她思及至此又把两周前瞎逼撂狠话的自己在心里暴打了一万顿……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没事干嘛要去英雄救美啊! 秦渡想了想,又戏弄道:“对了。” 许星洲顽强道:“你说吧。” “我的朋友也都很想找你聊聊。”秦渡慢吞吞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