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偶尔附和一句“你家小哥儿/儿子真能干”，林老根就会笑得合不拢嘴，对他更加热情亲近。 柳树村距离石桥镇并不远，当然这个不远是这里人定义的，从石桥镇走到柳树村，吴擎远估摸了一下时间，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 这还是他和林老根都是体力好的大男人条件下，要是换成其他体力差点，脚步慢点儿的，恐怕没有两小时的路程是不行的。 日落西山的时候，吴擎远总算看到了林老根口中的柳树村。 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村子规模算中等吧，远远望去，看房子估摸有两三百户人家的样子，村口的路边长了一排排的柳树，柳树村应当是由此命名，整个村子炊烟袅袅，生机勃勃，风景宜人，吴擎远看着心里很喜欢。 等进了村之后，他发现这个村子的人生活应该还算不错。 虽然大部分依旧是那种土墙茅草屋顶的房子，但看路上村民气色很好，不像是饿肚子的，村里还有好几座用砖瓦修的好房子，可见柳树村的人不富裕，但绝对也不穷。 他记得之前在运河上，商船在一些小村小镇停靠过，那些村子里的人全是面黄肌瘦跟饿死鬼似的，房子更是各种破烂，相比之下，柳树村的村民也有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可总体生活水平是比较好的。 心中点点头，将柳树村纳入自己定居村子的候选名额后，吴擎远面不改色的继续听着刘老根的啰嗦跟他走。 正走着，前面忽然急急忙忙跑过来一个村民，拉着林老根气都来不及喘就开始说话。 “林老根你可回来了，快点过去，你家林哥儿跟那周老婆子吵架，都快拿棍子打起来了！” “什么？他咋又和周家那老婆子吵起来了啊，这孩子，金水，他们现在在哪里？俺马上过去。” 一听村民的话，林老根脸色一变，着急询问。 “他们现在就在村里的广场上，我带你过去......” 村民赶紧回答，然后扶着林老根就开始着急的跑，吴擎远也跟了过去。 村口到村子的广场只有几分钟的路，三人很快就到了，还没走过去，就看见晒场上围满了村民，叽叽喳喳的议论十分热闹。 身为异能者，吴擎远的五官六感十分灵敏，一眼就通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中间两个吵架的主角。 一个是上了年纪的，身材壮实，穿着藏青碎花衣裙，黑白头发夹杂的老妇人，一个是年纪只有十八九岁，脸上长了一大块青斑，模样并不好看的少年。 两人被围在人群中间，手上各拿着一根棍子，脸色通红的激烈争吵，老太婆尖酸刻薄，那少年也伶牙俐齿不认输，谁也不让谁，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一见林老根来了，那老妇人终于喘了口气，扔下少年，将火气转移到林老根这个战斗力比较弱的身上，尖着嗓子嚎骂。 “林老根你个挨千刀的！你看看你教出什么哥儿，竟然敢拿着棍子跟我这老婆子吵架，这方圆百里真是再找不到像他这种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的小哥儿了！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跟你林家没完！” “周阿奶，跟你吵架的是我，你骂我爹干啥？” 老妇人将火力转移到林老根身上，那少年更加生气了。 站在旁边的一个十岁孩童也跟着跑到林老根面前解释。 “阿爹，是周阿奶，今天她让周哥哥上山砍柴，周哥哥在山上遇到了熊瞎子，命大才活着回来，手都差点让熊瞎子给抓掉，周阿奶不给周哥哥买药不说，她还打人，你看，周哥哥都快被她打死了！哥就帮周哥说话，她还赖咱们，说我哥气到她了，让咱家赔钱给她当损失！哥没错，你别听周阿奶乱说......” 那孩童一边指着少年身边的周哥儿，一边气愤的说。 吴擎远也跟着看过去，因为小哥儿身份的原因不太方便脱衣服给人查看，但从那名为周哥儿的瘦小少年浑身的血迹，还有露在外面的胳膊，脚踝，脖子以及脸上全是各种淤青伤痕不难看出受伤确实不轻。 周围的村民也议论证明事实，不过周家老婆子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凶悍耍赖婆娘，大家都不敢说太大声，就怕老婆子把气撒到自己身上惹麻烦。 周太婆听着人群中的小声议论脸色不好看，却也无法反驳，再凶也没法把全村人都得罪了，因此只能蛮横不讲理的撒泼朝林家三父子身上骂。 “呸，老娘管教我家的娃关你们什么事儿，柴没砍回来还把老娘的柴刀给弄丢了，二十几文钱一把的刀呢，能吃一斤rou了，这败家的不该教训？就你家多管闲事儿，难怪长得这么丑，指不定是报应，活该嫁不出去没人要......” “周老婆子你说啥？俺家林哥儿咋就嫁不出去了？！” 刚听完儿子的汇报还没做出反应的林老根听到周太婆的话，一脸老实相的汉子瞬间炸毛，一声怒吼。 别说周太婆和周围的村民吓了一跳，就连吴擎远也被他的声音颤了一下。 第8章 林阿默 说起林老根在柳树村其实还是很有名的，虽然整个村子其实家家户户都是认识的，但提起林老根，村里的人能说一箩筐的八卦。 这具体的还得从林老根年轻的时候说起，想当初林老根在村里是个很能干的小伙子，抓壮丁的时候全村去了十个男人顶名额，他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大家都说他是长得壮，能干活，力气大，可脑子太笨，一根筋又老实，去打仗光有力气没脑子肯定回不来，可谁知道最后他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上百两的银子回来。 听同行的其他男人说，林老根傻人有傻福，一进军营不仅去了最安全的火头军，后来更是临时充数上战场好运气的杀了一个敌军小将领，得了一大笔赏银。 也正是因为这笔巨款，身为柳树村最穷的林家一跃成为村里的有钱人，修了大房子，买了好田地，最后林老根还说上了一个漂亮媳妇。 不过林老根的好运气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成亲以后，他婆娘倒是怀得很快，可谁知第一胎不仅生了个小哥儿，还是个长得奇丑无比的小哥儿，脸上一大块青斑丑的不得了。 村里的长舌妇都议论孩子是个扫把星，林家那老妇也很不喜欢，把婴儿直接扔到了树林去，亏得林老根不嫌弃，觉得那是自己亲生的娃，又给捡了回来，为此向来孝顺听话的林老根还跟他娘发火吵了一架。 后来似乎就跟证实了他那小哥儿是灾星一样，林家的运气一直不好，做什么都不顺，田地里的收成也不好，家里的环境又慢慢紧张了起来。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他那漂亮媳妇生完小儿子后，竟然直接偷了家里的银子跟野男人跑了，林老根去追，人没追到还把腿给摔瘸了，让林家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气得林家老妇将所有的错都怪到了他大娃林哥儿身上，非得将孩子丢了不可。 但林老根这人虽然平时听他娘的话，孝顺得跟个软包子似的，可他护他两个孩子的紧，说什么也不同意，一气之下还提出了分家才让他娘消停下来。 毕竟林老根就算腿瘸了，也是一个壮劳力，没有老大，就老二和老三干活家里肯定忙不过来，最重要的是，林家老妇偏心幺儿，不想让幺儿干活，也指着老大老二努力干活赚钱，帮小儿子娶媳妇，所以这家最后没分成。 不过林老根那时不知道是被他娘要扔他娃给刺激了，还是忽然聪明了，自次之后赚的钱，除了正常的孝敬，剩下的再也不上交了，留着给他小哥儿当嫁妆还有儿子读书用，不听他娘的话了，除了没有搬出来照常干活一大家子一起吃饭，也跟分家没什么区别了。 但平时只要不涉及他两个孩子，林老根还是很老实很好说话，但一旦涉及他两个娃，他的牛脾气就上来了。 尤其是他那丑小哥儿，半点不让人说，谁说跟谁急，现在周太婆的话一下子就激怒了他，立刻眼红脖子粗了。 林老根的怒吼把周围的村民吓到了，那周太婆也闭嘴后退了一步，生怕他这牛脾气上来揍人。 “阿爹，就是她！她骂咱哥了，说咱哥长得丑，没人要，还说要是有媒婆上咱家提亲她还要去戳坏！” 刚才告状的孩童，也就是林老根的小儿子，林天宝继续添油加醋的告状，现在他爹来了，看老太婆还敢咒他哥没人要，哼! 说林哥儿嫁不出去可是林老根愤怒的死xue，顿时眼睛更红了，有种想打人的气势。 周太婆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哪儿还敢继续呆在他面前，一边嘴硬的说着“不跟你们这些混人计较”一边迅速转身，提着裙角赶紧走人。 她一溜，这架就吵不起来了，村长赶忙拍拍林老根肩膀说了两句话安抚他，然后招呼看热闹的村民离开，别看这小村子不大，可一天到晚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也够他这个村长烦的。 等众人都散去，在村长的劝慰下林老根怒气也消了下来，才看向自己小哥儿，脸色发愁教训。 “阿默，你咋又跟周太婆吵架啊，爹不是跟你说了嘛，那老婆子一把年纪了不怕，你还是个没说人家的小哥儿，这名声传出去可就真没人来咱家提亲了，阿爹前段时间给你说的那人家就是听说你太凶没的，你咋就是不听爹的话呢......” “什么太凶没的，爹，人家那是嫌我丑呢，阿爹我知道了，我今天是气极了才跟周阿奶吵的，你瞧周哥儿都被打成什么样儿了，我要是不帮忙，周哥儿就没命了！” 林哥儿是个开朗马虎的性子，丝毫不在乎外人怎么看，反正他从小到大都被人指指点点说惯了，不在乎再被人说两句。 小孩林天宝也赞同的点头，站在他哥这边“爹，这次真不怪咱哥冲动，是周阿奶太过分了，再说咱哥不会嫁不出去的，海生大哥不就喜欢咱哥嘛，就是您不同意......” “阿弟！”听到弟弟的话，刚才还无所谓的林哥儿不好意思脸红了。 “本来就是嘛，嘿嘿。” 林天宝朝自己哥哥吐吐舌头。 “不行不行，咱不能跟赵家结亲，赵家那俩夫妻不实诚，当初俺跟赵大虫在火头营的时候那犊子就老骗俺帮他干活，刘氏那婆娘也是咱们村出了名的势力，海生那孩子跟他爹娘一样，贼精，他就是娶你回家干活的！以后见着他们一家甭理会知道不？“ 听到俩孩子的话，林老根脸色顿时一变，憨傻老实的性格一下子就变灵活了，瞪起眼睛教训。 “知道了爹，那咱们先带周哥儿回咱家躲两天行不？他现在回去，周阿奶在气头上肯定还得打他......” 见自己老爹表情严肃瞪了起来，林家两兄弟一边立刻认真的点头保证，一边拉着站在旁边的瘦弱周哥儿转移话题。 但一直看着几人的吴擎远明显发现了那林哥儿亮晶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林天宝也朝他哥哥眨眼睛，两兄弟明显没有表面上那么规矩。 “爹，他是谁啊？” 这时，人群散去就剩下他们几个，林老根点头答应了暂时收留周哥儿的事儿后，放下心来的林阿默也终于发现了他，好奇的朝自己老爹询问。 林老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着急，都把人给忘了，一拍脑袋赶忙朝吴擎远开始介绍。 “瞧俺都忘了，吴兄弟不好意思啊，这就是俺刚才给你说的，俺小哥儿林阿默，还有俺儿子林天宝。“ 说完，又朝林家两兄弟道。 “阿默天宝，这是吴擎远，吴小兄弟，他是来咱们这边寻亲的，要在咱们家暂住一段时间......” “啊，他要住咱们家？” 林家两兄弟异口同声道，然后看着吴擎远有点犹豫，借住倒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得熟人。 虽然乡下人淳朴，这里的人比起末世人也热情友好许多，可吴擎远毕竟是个陌生男人，就这样借住到他们家万一对方是坏人咋办？还有他们家全是未婚的小哥儿姑娘，一个大男人借住，终究是不方便的。 林老根人虽然憨傻，但并不是真傻，这些问题他都是有考虑过的，不过在银子面前这些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朝吴擎远笑着说来了一声“兄弟你等一下哈”，就把自己小哥儿拉到旁边，一边摸出今天从吴擎远那里赚的半贯铜钱塞过去，一边兴奋的解释。 “阿默，你放心，这吴兄弟不是个坏人，就算他有坏心思，阿爹和你二叔三叔三个人还能打不过他一个吗？再说这村子可是咱们的地界，他使不了坏，你看，这是他今天给爹的钱，他说只要爹帮他去周围村子打听到他亲戚的消息，他还给爹银子，还有，他住咱们家不白住，爹跟他说好了，一晚上收他八文钱的住宿费，反正咱们家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这样多划算，你看阿爹聪明吧......” 说道最后，林老根的语气中有种得意求表扬的味道。 林阿默看看他爹手里的银子，想了想，心中算了一下。 他爹每天去码头干半天活，累死累活的也就赚个二三十文，如果让这人借住的话，每天就算白赚八文钱，再如他的爹愿，去给这人跑跑腿，找一下什么亲戚，忙活几天码头不需要人了，不用他拦，今年他爹也去不成码头了，也算是两全其美。 心里一合计，林阿默觉得可行，配合朝他爹笑着表扬了一下“爹你真聪明了！”然后才走到吴擎远面前，叮嘱。 “好，让你在咱家住可以，不过咱家院子姑娘女人多，你得注意点，还有一晚上八文钱的住宿费，吃饭你自己解决，你看行不？” “没问题。” 吴擎远没有犹豫的微笑点头。 他的五官极其灵敏，两人说的悄悄话他全都听到了，他目光隐晦的打量面前的少年，心里留了个意，看来林家做主的人是林老根这小哥儿，老子听儿子的，这家父子倒是有趣...... 第9章 周哥儿 既然事情商量好，大家就不再耽搁，林阿默扶着周哥儿跟林老根先回家，林天宝跑去找村里的赤脚大夫李大叔。 吴擎远倒是有心上去帮忙搭把手，出个力气背一下，但那周哥儿是个要嫁人的小哥儿，按照这里的规矩不太方便，所以他继续安静的跟在后面走。 期间，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叫林阿默的少年身上，不是他看上别人了，而是他觉得这少年很有趣。 换成其他人如果相貌长得丑，性格大多会变得怯弱安静，但这林阿默却恰恰相反，十分活泼。 别看林老根是他爹，但一路上吴擎远观察，在林家父子中占据主导地位的是这个林哥儿，少年很有主见，说话做事儿干脆利索，浑身充满了一种积极的朝气，很是吸引人。 虽然他的目光很隐晦，可盯着人看久了别人还是会感觉到的，所以林阿默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目光，回过头来。 不过吴擎远也不躲闪，大方的微笑朝他点头，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自觉，倒是让林阿默脸颊微不可察的红了一下，他还是头一次有陌生男人看到他不讨厌还冲他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