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节
她一个不得祖父喜爱的女儿能得生母多少关注?梦泽唯一在乎的人是她的傅姆兼乳母,可惜她为了保护自己被那些人杀了。她之所以活着,就是想看看那些人的下场,她一个亡国郡主,再差也就沦落成军奴。最可怕的事她都经历了,她还怕别的事吗?左右不过一死。而那些亡国之子不知魏国皇帝要怎么对付他们,她要笑看着阿娘怎么面对自己宝贝儿子们的死! 贺兰英雄哪里知道梦泽因为这些天的遭遇已性情大变,只当她是真心想见自己母亲,“等你养好身体,我便带你去见太子妃。”他是外臣,不好直接给陛下进献美人,还要找个合适的中人,想来常大用一定很乐意做这件事。 贺兰英雄思忖着离开别院去找常大用喝酒,同一时候初一也在同常大用喝茶,他是来给常大用送礼的。武昌王死了,死前所有的家财都被初一挖出来的,初一对这种金银俗物并无太大的兴趣,只拣几样稀罕雅致的古物给表姐和阿生当礼物,别的大都被他散出去,常大用占了大份。 常大用是宦官,宦官大多爱财,常大用也不例外,但比起那些不折手断敛财的宦官,他行事要收敛谨慎许多,看到初一送来的那么多金银,他眼睛眯成一条缝,“怎么送了这么多过来?我哪里需要这么东西?” 初一温声笑道:“若不是大伯提点我,哪来我的今天?”初一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文不成武不就,除了表姐再三对自己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外,旁人都放弃了自己,就是自己外祖父都说幸好他娘当初明智,把他送到表姐身边,不然他这世子之位早被生父废了,他那继母生的异母弟弟可比自己聪明伶俐多了。 初一跟常大用的交情还是通过拓跋贺开始的,谢宁馨极喜爱这个外甥,对他多有怜惜,导致拓跋贺爱屋及乌,对初一也十分喜爱。这次出征不仅将他牢牢护着初一,还对他多有提携,他跟常大用闲话时也带着初一,一来二去初一就跟常大用熟悉了。初一一口一个“大伯”,唤得极为亲昵。初一七八岁就跟着秦家兄弟在军营里厮混,虽然内心看天下绝大多数人不顺眼,可明面上的交际让人无可挑剔。他又出手大方,行事便更得人心。 常大用暗想永安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会读书有什么稀罕?这满京城的勋贵还差几个会读书的士子?会干活、会笼络人、会来事,才是侯府主人该做的事。常大用要服侍拓跋曜,并不能跟初一久叙,他愿意出来见初一一趟已经非常给他面子,初一也识趣,没久留常大用,送完礼物便跟常大用一前一后离开。 常大用先走,初一后走,离开前正巧遇上前来买酒的秦绍,“秦大哥。”初一拱手给秦绍行礼,他算是秦家兄弟带大的,对秦家几个兄弟都很敬重,当然也是他们有让他尊敬的地方。 秦纮对他微微颔首:“你也来买酒?” “是啊。”初一想着这几天听到的消息跟秦绍确认道,“秦大哥你要留在建康?”想要留在建康的官员很多,但不包括彭城王、贺兰英雄这几位近身追随陛下的年轻将领,秦绍也是其中之一,很多人都没想到秦绍会留下。 “对。”这些天秦绍已经回答了无数次,“这里挺好的。” 初一笑着说:“这里是挺好,要不是我没官职,我都想留在这里。” 秦绍失笑摇头,“你还是好好回京城多上几年学,将来也要继承侯府。”这小子自从跟着老三走商队后就自我放飞了,秦绍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还在请先生上课读书,他却认全了四书上的字就再也不碰书本,一点都不像是五弟妹教出来的。 初一摸摸鼻子,对上秦绍颇具压迫性的目光,他只能乖乖说:“我知道了。”这是自己的弱项,可任何见到自己的长辈都会劝自己读书,除了表姐。初一轻叹一声,难怪表姐说天才是寂寞的,他跟表姐都是寂寞的人。其实谢知对初一说这句话,纯粹是安慰这小子,没想初一能脸大如盆,直接将自己定义为天才。 秦绍轻笑一声,“我先走了。” “秦大哥慢走。”初一等秦绍策马离开,才上了自己马车,他打扮特殊,整日都蒙着黑纱,所以出门大多乘坐马车。一上马车,初一就问:“查到什么了?” 探子回禀道:“贺兰将军几天前曾从军奴营带走一个军奴,据说那军奴极为貌美,是梁国贵女。贺兰将军将她安置在建康的外宅,三五不时的都要去看看这军奴。” 初一问:“进去几天?” 探子说:“大约有五六天。”他明白主人问的是那军奴在军奴营待了几天。 “五六天?”初一挑眉,他是见过魏国的军奴营的,里面的女人只有两种作用,一种是给那些丘八泄|欲用;一种是随时给丘八们添rou菜。进了军奴营的女人基本活不过半个月,而这军奴据说还格外貌美。貌美就代表上的人更多,五六天时间够她接待上百个丘八。这样的女子,哪怕是梁国贵女,也不至于让贺兰英雄从军奴营接出来,安置在外宅,他不是一向自诩洁身自好吗?莫非这女子身份特殊? 初一沉吟一会,想起常大用曾经跟自己惋惜说太子幼女梦泽郡主不知所踪,此女据说是梁国贵女中容色最美的,初一若有所思道:“你可知梦泽郡主为何不得伪帝宠爱?”哪怕梦泽郡主再美,进了军奴营也就是废人,除非此女有奇特之处,不然不会让贺兰英雄出手救她?即使初一跟贺兰英雄没有深交,他也很肯定贺兰英雄是跟他一样的人。 探子说:“梦泽郡主因长相酷似幽帝,所以不得伪帝宠爱。”这是梁国上层皆知的秘密。 初一目光一凝,心里对贺兰英雄起了杀意,他居然敢做这种事!大家都说表姐酷似从母(谢兰因),但初一曾听从母尔提及过说表姐长得最像她父亲。初一本还疑惑从母是不是说错了,表姐跟大舅(谢灏)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直到这次来梁国前,外祖父隐晦跟自己说起表姐的真实身世。他才知道原来从母才是表姐的生母,那么她说表姐酷似其父,是说表姐像梁幽帝而不是大舅。 梦泽郡主也酷似幽帝,就说她像表姐?初一面沉若水,无论他是准备自己占有梦泽郡主,还是把梦泽郡主献给拓跋曜,此人都该死!初一甚至都想杀了梦泽郡主,但思及这探子是姐夫给他的,如果他让人杀了梦泽,表姐肯定知道。初一微揉额头,以前他不在乎,现在发现手上没自己人还真不趁手。看来他是该回京城了,他娘在下面孤单那么多年,也该让老头子下去给她赔罪了。 第231章 京城风起(九) “你要留在建康?”拓跋曜垂目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秦绍。 秦绍知道无论自己如何辩解, 陛下都很清楚自己的用意, 也不敢多言, 只恭声道:“卑职愿意替陛下镇守建康,擒拿伪帝。” 拓跋曜冷冷的看着秦绍, 秦绍低着头,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后背的冷汗不由自主的出了一层又一层, 半晌过后,拓跋曜冷笑一声,“你想留便留下。” 秦绍闻言心头一松,挺直的背部也微微松懈下来,只要能留下就好。 拓跋曜等秦绍离开后,轻嗤一声, 起身正要回寝宫处理公务。常大用见拓跋曜心情不好,原本准备的人倒也不敢出手,只垂目跟着拓跋曜, 拓跋曜睨了他一眼,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常大用赔笑,“陛下,临走前太皇太后再三交代奴婢要看好你的身体,您可千万不能累着自己。”他是奴婢, 没资格担心陛下的身体, 但可以打着太皇太后的名号。 拓跋曜听到太皇太后倒也没生气, 只似笑非笑道:“你又找什么美女?”这些天常大用矢志不渝的给他推荐美人, 全是美丽温柔多情、出身南梁高门的贵女,还有不少是南梁宗女。拓跋曜也不是柳下惠,但也不是急色鬼,选了几个顺眼的留下,别的都赏赐了下去。常大用消停了两天,难道又找到了什么美人? 常大用说:“奴婢找到了梦泽郡主。” 拓跋曜挑眉,“太子之女?她知道太孙的去向?”拓跋曜立刻联想到这方面,伪帝的行踪他大概了解了,太子和皇子也都被擒下,唯独找不到太孙的去向。 “太孙去向郡主并不知道,她是别有妙处。”常大用倒是问过梦泽郡主这事,可她就是被太子和太子妃丢出去转移敌军视线的棋子,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太孙的去向? 拓跋曜摇头,“把她带上来。”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被常大用心心念念的女子到底有何奇特之处。 常大用忙让人去传梦泽郡主。 梦泽郡主穿着一身素雅的棉麻衣裙,垂着头随宫侍走到这间她原本的家,但现在已经是别人战利品的地方。 梦泽郡主刚进来,拓跋曜便觉略有眼熟,等她靠近,拓跋曜眼睛眯了起来,神情莫测的看着常大用,常大用忙解释说:“陛下,这位便是梦泽郡主,据说她是京都第一美女,只因容貌酷似幽帝,所以不得伪帝喜爱。” 拓跋曜冷然的看着梦泽郡主,“抬起头来。” 梦泽郡主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跟谢知有八分相像的脸,梦泽郡主本以为魏国的皇帝和将领都是跟军营那些丘八一样粗鲁不堪的人,但没想到魏帝居然如此年轻俊美,她想到贺兰英雄跟自己说的话,脸不由微微泛红,她一介弱女子,家国灭亡与否本就与她无关,若是能伺候魏帝,倒是比她当梁国的郡主更好。她一个不受宠的郡主,又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拓跋曜轻哼道:“这就是你说的妙处?” 常大用侍君多年,立刻感觉到了拓跋曜的不悦,他连忙下跪,“奴婢万死!”他心中直打鼓,陛下难道不喜欢梦泽郡主的模样?她可是自己这些年见到过的,最像谢姑娘的美人了。 “我若需要代替品,何须找这种脏物。”拓跋曜漠然的看着梦泽郡主,他之前是不知道梦泽郡主的容貌,暗卫只说她是太子之女,被贺兰英雄从军奴营里救出来,后来又送到常大用这里,拓跋曜看着梦泽那张跟阿菀酷似的脸,他突然问:“她在那个军奴营里待过?有多少人见过她?” 常大用怔了怔,立刻反应过来,“是野山部的军奴营,野山部的人大约都看到了。” 拓跋曜转了转手中的扳指,“见过她的人都杀了。”拓跋曜想到这女子顶着跟阿菀如此相像的脸去做军奴就止不住杀意,所有看过这张脸的人都该死,这梦泽郡主也——拓跋曜正想让常大用把梦泽也杀了,可想到她好歹是阿菀的表妹,还是暂时留着,说不定以后有用,“你找个地方安置她。”拓跋曜已经把梁国皇室成员杀得差不多了。 常大用叠声应是,他知道自己这会马屁拍到马脚上了。 拓跋曜淡淡道:“没有下次。”他若要找替身何必等到现在?难道魏国还找不到一个跟阿菀想象的女子?他非等到梁国找她当过军奴的表妹? 常大用俯趴在地上颤声说:“唯唯。” 常大用吓得胆战心惊,梦泽郡主也被拓跋曜吓得够呛,她是很恨糟蹋自己的丘八,可真听到拓跋曜轻描淡写一句话,就灭了一小队军士她还是吓得连打几个寒噤,这可是他魏国的军队啊!这些魏国蛮人看着再像汉人,骨子里还是野蛮人!梦泽好容易因为拓跋曜俊美而生出来的少女心,一下被拓跋曜扑灭了。她也不笨,从这几天这些人的言行,她也看出自己可能是像了某个魏帝喜欢,但又没收入后宫的女子。 梦泽郡主心中好奇,都说自己长得像幽帝,莫非魏帝喜欢的是李家女子?这李家女子怎么会到魏国去?对于谢家带着皇后和公主举家潜逃魏国的事梦泽并不清楚,也没人会告诉她二十多年发生的事。 常大用等陛下离开,才转身看着战战兢兢的梦泽,他长叹一声,“走吧。”这郡主也不是全然没用,顶着这么一张脸,总会让陛下怜惜几分,不然陛下怎么会放过她?梦泽不敢多言,垂目温顺的跟在常大用身后,常大用见她乖巧,神色略为缓和,“我们还有几日便要回京,宫中布置难免有些简陋,暂时委屈郡主,等回了京城便好了。” 梦泽忙道:“现在这样就很好。”她能离开军奴营已经是大幸,哪里还敢挑剔别的? “宫里也有几个宗女,郡主显来无聊,亦可跟她们说说话。”常大用说,这些宗女有几个是陛下收用过的,有几个陛下没碰,估计要留着赏赐下面人,不过横竖都是没出头日子的女奴罢了,这梦泽郡主或许能凭着一张脸有个好前途。不过她的前途如何,就要看那位了。 梦泽柔声应了,心里暗忖着等她跟常大用熟悉了,还是要打听打听,她到底像了谁,梦泽也不是好奇,她只是想在魏国中活得更好。 拓跋曜留了梦泽一命后,便对她不闻不问,常大用也不敢安排她侍寝,只让她做些给陛下衣服熏香之类的琐事,这些事梦泽在闺阁中便做惯了,倒也得心应手。因常大用对梦泽不同寻常的善待,让同为俘虏的梁国宗女格外不平,她们都是以清白之身伺候陛下的,难道还比不上这千人骑万人压的军奴?也有几个心思灵活,总觉魏国对梦泽的善待不同寻常,她们想方设法的打听梦泽到底做了何事,才让她以军奴之身伺候陛下。 后宫跟前朝本就连着,梁国的皇子被拓跋曜差不多杀光,但不少皇室远亲还留着,跟宗室联姻的高门大户也没灭族,他们很快就得知梦泽郡主被陛下宠幸的消息,他们倒也不意外,毕竟梦泽郡主是少见的美人。然而见过梦泽的魏国官员则十分诧异,拓跋曜当年把谢知护得紧,不许她抛头露面,可护得再紧,谢知也有出席宫宴的时候,很多人都是见过谢知的。 即便这些人得见谢知的机会不多,后来又十几年没见,可这样的美人大家想忘也忘不了,众人惊讶的不是陛下找替身,陛下喜欢谢娘子,找个跟谢娘子相似的美人太正常,他们惊讶的是谢知和梦泽的容貌居然如此酷似。这种酷似已经非巧合所能解释,思及谢家跟梁皇室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多触觉敏感的人隐约感觉到谢知的身份可能有异,她或许不应该姓谢,而应该姓萧。 秦绍这些天始终隐在自己军营中不怎么外出,他现在的处境很尴尬也很危险。他是秦宗言的庶子,又不得秦宗言喜爱,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仰仗拓跋曜的扶持,然而拓跋曜扶持秦绍也不是真心看中自己的才华。秦绍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比彭城王有谋略,他有的只是一身武勇,然而拓跋曜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武勇之人,拓跋曜会提拔自己,就是想借自己的手对付父亲和秦家。 秦绍先前是憋了一口气,想让父亲看高自己,才借着拓跋曜上位,可真到了这位置上,他又恨不得掐死当初的自己,当初的他何其天真,以为自己上位了,父亲就会看高自己,却不想父亲早把自己当成弃子……秦绍抹了一把脸,父亲在决定让自己带兵来南朝时就已经把自己当死人了吧?秦绍微微苦笑,他有时候真希望自己还是当初那懵懂如獒犬的野兽,这样被人算计死了也就死了,不会有这么多不甘。 留在建康只是自己不得已之下走的一招烂棋,也是自己唯一能想出的一条生路,秦绍本来以为拓跋曜不会答应,没想他居然答应了,这反而让秦绍心中忐忑。这些天他在军营数次提笔,但每每又放下,直到听到属下传来的梦泽郡主的消息,秦绍才回神,他转身看着下属,“你说陛下宠幸太子幼女梦泽郡主?”他浓眉紧皱,“这种小事值得你来跟我说?” 属下垂目道:“将军,大家都说梦泽郡主酷似幽帝。” 秦绍面无表情的看着属下,“说重点。”幽帝算梦泽郡主的叔叔,侄女像叔叔有什么好奇的? 属下吞吞吐吐道:“大家都觉得梦泽郡主还像五娘。” 第232章 京城风起(十) 五娘?秦绍先是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 属下说的五娘是谢知, 他眉头微皱:“你确定?”秦绍是知道谢知身世的,谢知身世在魏国最高层不是秘密, 陛下会对李家动手、会弄死武昌王,主要是要杀鸡儆猴, 但其中也有给谢知出气的意思, 不然他谁家不好选?偏偏要选李家和武昌王? “我去见过一次,的确跟五娘有几分相似,但也最多只有五六分的模样。”属下说,建康诸勋贵对谢知的印象大多停留在十来年前,那时谢知有意自晦,所以外人看来她娇滴滴的气质, 跟梦泽怯生生的模样差不多。谢知到了建德后便不再掩饰,加上这些年的历练,容貌虽没怎么变, 但气质跟先前截然不同, 她跟梦泽若这时在一起,没人会觉得她们两人相像。 秦绍沉吟片刻,对探子说:“把梦泽郡主的事传回怀荒和建德。”秦绍微微苦笑,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脱离秦家掌控, 可到最后他还是要求助于秦家, 秦绍微叹一声, 怎么也是自己兄弟, 求救也不丢人。 秦绍的心腹幕僚等探子退下开口问:“郎君,你真信五公子?”幕僚对秦家的手段将信将疑,秦绍现在骑虎难下,他要肯遵照陛下的吩咐对付秦家,或许暂时能留一命,若像这般退出,陛下岂可饶他?秦家还能从陛下手中救人? 秦绍道:“他是我兄弟,有什么不可信的?”有些事只有秦绍心里有数,哪怕是他心腹幕僚都不清楚。秦宗言做什么事都瞒着他,可秦绍到底跟他朝夕相处,隐约能感觉到秦家的实力绝对不是表面上露出来的那些,这些年老爷子将除了自己、秦绍以外的儿子都派了出去,一个官职都不领。大家都说老爷子是知道秦家厌了陛下,所以识趣没让儿子出仕,秦绍却知道老爷子是让他那些兄弟再练兵。 秦家的亲卫装成流寇,在西域各地围剿流寇,据他所知甚至有几个小国都被亲卫攻打下来了,只是离怀荒较远,又是撮尔穷国,大家并不上心。不过光是这些举动后面的深意就足够让秦绍心惊,老爷子肯定对那大位有意图。秦绍不信老爷子会因为娶了谢知而造反,他绝对是另有底牌。 只是这些底牌到底有多厚,秦绍便不得而知。他本还想按兵不动,再从五弟那里探探底细,也不是说秦纮好骗,而是他对自己还顾念几分兄弟情,而老爷子则恨不得自己死了。秦绍轻叹一声,他之所以送两处地方就是觉得老爷子那边,他送也是白送,秦纮那里他还有些指望。 幕僚心中暗叹,他跟秦绍宾主相得,当然希望秦绍能逃过这劫,不然秦绍难逃一死,他也落不到好下场。 拓跋曜向来雷厉风行,说是七日后回京,到了第七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整军离开,留下秦绍等人镇守建康。初一却跟拓跋贺一起回京,他离开京城够久了,这次在南朝积累了一点战功,也该回去了,外祖母和几位从母都等着自己回京。 拓跋曜一启程回京,就有驿使飞驰往京城送信。京城接到消息越发欢喜,各地官员络绎不绝的往京城送奇珍异宝,说是给太皇太后的贺礼,实则最重要的是进献给陛下的礼物,每样都堪称是稀罕无比的珍宝,相比之下秦宗言的礼物虽然珍贵,却不是特别稀罕,他送给太皇太后一面大大的全身穿衣镜,送给拓跋曜一盆假可乱真的珠宝盆栽。这两样都是他随手从库房里拿出来的,根本没费心。 谢兰因道:“你这也太敷衍了,你就生怕他们不知你不上心吗?” 秦宗言一面看着秦绍的来信,一面笑着说:“谁说我不上心,家里除了你和阿菀,谁有这么大的玻璃镜子?”大尺寸平板玻璃不好做,谢知又为了让玻璃镜子不太惹人垂涎,从来不做穿衣大镜子。送给太皇太后的这件镜子是她最早做的样品,当时一共做了五件,做坏了一件、一件自用、一件给谢兰因、一件给柔娘当陪嫁、最后一件就被当成寿礼送到京里来了。 谢兰因见秦宗言对着来信轻笑,不由好奇的问:“你笑什么?老大在信里说了什么?”她知道秦宗言在看秦绍的来信。 秦宗言将信纸递给谢兰因,“你自己看。” 谢兰因一目十行的看完,眉头微蹙,她很恨李家老妪、也很伪帝篡位,可是真看到建康被魏国铁蹄踏破,萧家皇室近亲几乎全灭时,心中还颇不是滋味,这是阿兄为之付出生命的江山,就这么被人败坏了…… 秦宗言揽着妻子的肩膀明知故问:“阿镜在想什么?” 谢兰因微微苦笑,不想说话。 秦宗言叹了一声,即便他现在跟阿镜感情比之前好太多,萧赜还是两人之间的忌讳,活人不能跟死人比,当然死人也不可能跟活人比,他将妻子搂在怀里,只要现在阿镜是他妻子就好。 谢兰因沉默了一会问:“梦泽郡主真这么像阿菀?” 秦宗言淡淡道:“她们是隔房的堂姐妹,难免有几分相像。”可他不信会有八分像,阿菀明明跟阿镜如此酷似。秦宗言有意忽略阿镜跟萧赜本就是表兄妹,萧赜的生母是谢简同母胞妹,两人的长相在细节处有几分相似,谢知生为两人的女儿,看起来就既像她爹又像她娘,但大部分还是像萧赜更多。 谢兰因乐观的说:“要是梦泽能让拓跋曜少几分执念也是好事。”谢兰因从来不认为拓跋曜对阿菀有情,两人在最情浓的时候他都能想着让阿菀陪葬,又谈何情分?他对阿菀只是求而不得的执念。 秦宗言笑而不语,阿镜到底是女子,不理解男人的想法。将心比心,要是有人把阿镜从自己手里夺走,他绝对不可能会因为一个代替品而放下执念。秦宗言甚至怀疑拓跋曜根本没有临幸梦泽,他十几年都不曾找替身,怎么会突然在这时候找替身?明明他这时候都可以对付秦家了。 秦宗言和秦纮一直在提防拓跋曜,两人很明白,在拓跋曜南征胜利之后,他在朝中的权势无人可挡,这时他肯定会对付秦家。这并不代表他对自己儿媳妇念念不忘,他只是念念不忘自己当年所受的耻辱。不过秦宗言挺意外拓跋曜会留下梦泽,照着他的脾气不是应该杀了梦泽吗? 谢兰因又奇怪的问:“老大怎么想给你写信了?”秦宗言和秦绍父子感情淡漠,秦绍给秦宗言的信件都是公文,这种私信还是父子两人生平第一次。 “他现在自救无暇,想让我出手罢了。”秦宗言漫不经心的道:“玩火自焚。”秦绍的想法,秦宗言一直很清楚,他只是懒得管而已,本来老大就是他丢出去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谢兰因一怔,秦宗言解释说:“他这次没跟大军回来,留在建康镇守了。” 谢兰因讶然问:“拓跋曜会答应?”在秦家被拓跋曜厌弃的当下,秦绍身为秦宗言的庶子,如果不是他旗帜分明的跟秦家对着干,拓跋曜又怎么会让他上位,他现在过河了,就想把桥拆了?谢兰因都不知秦绍居然天真至此,他真把拓跋曜当有求必应的菩萨了? “所以他就来找我求救了。”秦宗言冷笑一声,“别的不行,鼻子倒是停灵的,不亏是獒犬养大的小畜生。” 谢兰因无奈,秦宗言对这儿子的态度几十年如一日的不变,“你要救他吗?” 秦宗言拉着谢兰因躺下,一手让妻子靠在自己胸膛,一手支着自己的脖子,谢兰因避之不及,被他拉了下去,她不由斜了他一眼,轻啐道:“老不正经。”大白天的在马车上都对自己动手动脚。 秦宗言微笑的说:“我们是夫妻,又在马车里,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