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节
几个小太监是做惯了的,应和着就要上前拉人,杜振熙脚下一动,将曲清蝉挡在身后,皱眉道,“余内相且慢。杜府四爷乃曲大家的入幕之宾,曲大家亦不是卖唱卖笑的普通花娘,余内相这样’请’人,只怕不妥。” 余公公是带着差使和目的南下而来的,早将广羊府的大小关系过过一遍记在心上,自然知道杜府家势,更知道杜府四爷是何人。 他听着杜振熙识趣的称呼面露满意,好整以暇打量一眼杜振熙,又似面色有所缓和,出口的话却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好一个英雄救美!” 紧接着依旧道,“带走!” 第152章 来者不善 这一声不带任何缓和的命令落下,再次蜂拥而上的小太监言行之间越发肆无忌惮,伸手拉的不单是曲清蝉一个,还有挺身而护的杜振熙。 “单看外表年龄,想来这位救美的’英雄’就是杜府七少了。”余公公仿佛看不见自己造成的乱象,语气满含乐见其成的调笑和轻蔑,“早前就曾听闻杜府人丁虽然凋零,但东府人才斐然,如今百闻不如一见,杜府七少果然生得一表人才,容貌绝艳。 七少既然想护着曲大家,不如就和曲大家一道走一遭。咱们谨郡王最爱惜美人儿,也最懂得欣赏美人儿。这美人儿可不分男女,七少’有心’相陪,我就成全你,让你陪曲大家一道面见谨郡王,要是能入谨郡王的眼,也不枉我今天特意跑这一趟。” 话说得随意简单,话外之意却不简单,哪里是单凭初见的外表年龄,就能断言眼前少年是杜振熙,显见是担着采办局的总管,早将瓷窑皇商杜府的底细熟记于心,只定睛一看言语来往一回,就将人对上了号。 无论是为公还是为私,余公公这份心性实在不容小觑。 此刻特意露出这一层意思,大有拿年后皇商竞标未定之事敲打人的意思在。 杜振熙暗暗心惊,正要再开口就觉眼前一花,身后曲清蝉上前一步将杜振熙让到身后,又拦下着急忙慌赶出来拉扯小太监的千柳,顺着檐下台阶居高临下道,“余公公,七少只是无名居的客人,余公公还是别自作主张’请’人的好。这里是庆元堂,更是定南王府管辖的首府广羊府。” 可不是任由余公公任意行事的京城。 庆元堂不敢拿余公公如何,上头可还有个定南王府! 曲清蝉话中透着以进为退的警告之意,又心焦又气愤的千柳可不管那么多,打掉一个小太监的咸猪手暗搓搓补踢一脚,一挺小胸脯将曲清蝉和杜振熙都挤到后头,只身杵在前面叉腰急喊道,“mama!庆叔!” 现在被“强抢”的可不止她家曲大家一个,还有和沈楚其交好的杜府七少呢! 堂子里的mama听曲清蝉点出定南王府时,头皮就是一紧,再听千柳这一声喊立时打了个激灵,不等庆叔开口请示就一挥老手,示意跟来的龟奴帮忙解围,自家带着早吓得惊呆的几位花娘退开,站定安全距离只出一张口,一边劝说小太监收手,一边奉承余公公。 只不过奉承的不如之前走心,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余公公除了庆元堂想干什么她可不管,但不能让杜府七少在她的庆元堂出事。 别说沈楚其那位小郡爷本就是个脾气火爆的,就是定南王也不会任由杜府中人受外人欺负而袖手旁观。 到时候神仙打架,遭殃的还不是她们这些小鬼。 先把余公公这位神仙给“劝”走再说! 堂子里的mama瞬间审时度势完毕,眼瞅那几个小太监威风虽大,但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是龟奴的对手,形势已然一面倒又有所缓和,忙急慌慌劝道,“您想要什么美人儿只管说,庆元堂没有,三堂九巷里总能挑出您看得上眼的,杜府七少即不是花娘又不是女子,您何必开这样的玩笑?” 她给了台阶下,余公公黑沉的脸却没有半点松动,再次盯上杜振熙的眼中多了一分审视。 他这样的人精,看到这里已然明白杜府和定南王府的关系,比他道听途说来得还要深厚,且眼前这位杜府七少的地位也比他以为的要重,否则原本不敢如何的堂子mama,此时又岂会软中带硬,不仅要保杜府七少,还想着连曲清蝉都保下来。 这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余公公重新掂量过杜振熙的份量,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忽然翘起来,呵呵笑道,“mama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强求。那就只请曲大家移步罢。” 他能当上皇上潜邸时的大伴,又一步步爬山采办局总管大太监的位置,自然不是个没有心计手段的简单人物,在宫中在内衙行走,他从来不是最大的也从来不是最小的,能屈能伸是最紧要的一项技能。 小太监们闻言立即领会了余公公的话外之意,和出手时一般整齐迅速的收了手,堂子里的mama和庆叔暗暗松了口气,双双看向曲清蝉,目露无奈和哀求的点了点头。 余公公已经退了一步,他们也不能再硬顶着,且先答应下来,回头再报给陆念稚想办法把曲清蝉捞出来。 曲清蝉心知眼下这境况只能如此,拦住杜振熙笑着摇摇头,又拉住千柳不让她再行“冒犯”之举,抻了抻微乱的衣袖道,“既然余公公如此’盛情’,我就跟堂子里的姐妹们做个伴,随余公公走一趟。” 余公公满意而笑,挥了挥衣袖道,“曲大家,请吧?” “请去哪里?余公公想请小蝉出场子,怕是打错了主意!”众人身后传来余文来的声音,他人未至声先到,两步并做一步穿过一众人,停在台阶下,侧站曲清蝉身边,偏头看着余公公只是笑,“好叫余公公知道,小蝉是我青梅竹马的故人,不过是受我之托由杜府四爷暂时安置在无名居,可不是谁想请就能请的!” 这话说得亦不简单,巨大的信息量滚过耳际,余公公已然捋顺了曲清蝉和余文来的关系,却不闻不问半点没有接话的意思,全然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只施施然冲余文来抱了抱手道,“余大将军脚程快得很,我先时听闻余大将军撇下车队先行一步,还当余大将军热忱于公事才有此举,原来却是先进广羊府来寻’故人’耍乐的。” 有那自以为伶俐的小太监跟着尖声一笑,听出余公公的轻慢之意,立时接口道,“余大将军和我们余内相也算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怎么能帮着外人不帮着我们余内相?说不定往上数三代,余大将军和我们余内相还是一家人呢!” 小太监们笑得热闹,千柳却是一瞬黑脸,连带着堂子里的mama和庆叔等人都目露不屑:谁要和个太监论祖宗! 余文来表示他也不想和个太监论祖宗,嗤笑一声直呼其名道,“余方德!我家人、族人虽都死了散了,但我还担着余家的香火,和我论同宗同姓?早几十年还有可能,现在……你也配?” 早几十年,余公公还不是余公公,彼时尚且没净身入宫呢! 这话说得更轻慢且满含鄙夷,小太监们同仇敌慨的叫嚣起来,余方德亦是脸色黑如锅底,他和余文来职司不同更无交集,怕倒是不怕余文来,又最恨人拿他的太监身份说事,当下吊销眼一眯,眼中闪烁着寒光,老手再次高高扬起。 小太监们只等他一声令下,却见余方德的下落的袖子在空中滑出半道虚影,就叫人从后头伸手一挡,手没能挥下去,正被人改挡为扶,牢牢擎住手臂虚扶着,耳听一道清朗声音道,“余内相,好久不见。” 四周问好声零落而低的响起,余方德转头看向来人,挤出笑道,“陆四爷!” “不敢当余内相一声爷。”落后一步的陆念稚微微一笑,手势一变就将余方德半举的手安放至身侧,扬手行礼道,“不知余内相已然入城,有失远迎,还请勿怪。” 他比余文来先一步接到庆元堂送去的消息,余文来关心则乱,接着信儿就打马直冲着庆元堂来,他则落后一步才珊珊来迟。 无名居这边的动静闹得这样大,刚才他往这里来时,已经问清楚了之前发生的争执。 即担心杜振熙吃亏,又恼怒余方德的嚣张。 面上只不表露出一星半点,依旧笑颜清俊的客气道,“余内相的来意我已经问清楚了,我奉了定南王的命,本就有意让庆元堂挑选一批花娘送去奉圣阁,好供谨郡王入住后,设宴款待时好献歌献舞,倒是和余内相的考量不谋而合。” 说着仔细打量一番挑选好的花娘,颔首肯定道,“余内相好眼光,想来您出手点的花娘,定能让谨郡王满意。至于曲大家,实在不同于寻常花娘,还请余内相看在我的面子上稍作通融。” 所谓拿人手短,杜府作为瓷窑皇商,四时八节送上的孝敬不可谓不尽兴不丰厚。 余方德可以假作不察定南王府和在场众人的关系,却不好真的当众拂陆念稚的面子。 杜府给他的孝敬,从来都是陆念稚亲自打点,仔细奉上名帖送上的,和杜振熙在他眼中的观感,又是另一回事。 且以他早年和陆念稚打过的几次交道来看,陆念稚此时虽笑语晏晏,那对着他的笑,却藏着难以言喻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