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在添酒的时候,陈贵妃伸手去扶酒壶,宽大的袖子正好挡住了两人交握壶把的手。有什么东西就塞到了初芙手里了。 初芙心头一惊,面上不敢露异样,下意识是把手心里的东西攥紧。陈贵妃身边还跟着明宣帝派来的宫人,整个晚上,陈贵妃都没敢和陈家母女多说一句话。 这个时候却给她塞了东西。 初芙心头跳得有些快,收回手的时候,顺势就把手心里的东西松开,让它落到宽袖里。然后笑着敬了陈贵妃一杯。 陈贵妃总算心满意足走了,回到坐位上的时候,激动得手都在抖。 总算,总算能递出一点消息,也许就能得救了! 在陈贵妃满心期待中,宴会也到了尾声,明宣帝从隔壁过来,是来接太后回宫的。 殿里霎时跪了一地,赵晏清也跟在明宣帝身边,倒不见太子。 初芙站起身后见到他正朝自己笑,心下有些奇怪,他怎么跑过来了。 不一会,初芙才知道他是来接她的,心急得怕她被人生吞了一样。 明宣帝扶着太后,看到小夫妻俩亲亲密密的,哈哈大笑,顺带把陈贵妃也带走了。隔壁太子还有太子在作陪,他遂吩咐林妃和太子妃招呼宾客。 初芙和赵晏清送明宣帝到门外止步,陈夫人母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偷靠了过来,在赵晏清拉起初芙手说回府去的时候,上来给他请安。 初芙被冷不丁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和一跳,赵晏清当即皱了眉,一转身便看到极美一位少女,眸光似水看着自己。 他不由得恶寒,想起永湛说其实齐王也没有见过几回这个陈家表妹,所以这满眼爱慕究竟从何而起。 赵晏清不自觉后退一步,抬了抬下巴,当是回应。 初芙发现他手心在冒汗,眨了眨眼。他这是在紧张什么,一个美人儿呢,娇滴滴在他眼前,总要欣赏两眼的啊。 可赵晏清这会简直避如蛇蝎,陈家大姑娘的眼神让恨不得调头就走。 陈夫人见他冷淡,只当是因为有初芙在,不好表现,笑吟吟拉着女儿又要让她给见礼。 满殿的人都把视线落在门口,索然无味一整晚的宴会,仿佛就因为这幕让她们心都火热起来。 陈夫人表现得不要太过明显,分明是要送女儿给齐王,这可不是给齐王落脸吗。众人看得双眼晶晶亮。 赵晏清自然也察觉了,原本对陈家的厌恶从五分直上升到八分,更何况这是往初芙脸上扇巴掌。 他脸色当即冷了下来,在陈大姑娘一句柔柔的表哥声中,突然对着初芙蹲了下身:“初芙,你喝酒了,路滑,我背你出宫。” 初芙此时完全是把自己当路人,想看表妹相逢表哥的戏码,哪知下刻就被他拽了袖子,示意她趴到背上去。 她愣了一下,他直接反手就去抱了她的腿,让她只能顺势趴好,然后圈上他的脖子。 赵晏清稳稳站起身就要走,初芙回头看到陈家母女脸上就跟开了大染缸似的,终于没忍住笑了出声。 她这一笑,陈家母女两人脸色更是铁青,她忙又敛了容。她没有别的意思是,是被赵晏清幼稚的举动闹的,但她这笑落在陈家母女眼中,那就是胜利者在耀武扬威。 殿里的夫人们看了这么一出戏,心中别说多满足,看陈家母女眼神都多了分鄙夷,连对初芙没什么好感觉的太子妃都觉得解气。她最讨厌这种挑衅嫡妻的人了,陈夫人这作势简直叫人恶心,而在场所有人都重新定位初芙在齐王心中的位置。 赵晏清背了初芙,大步离开,根本没管殿里是什么样的情况。 走在保和殿的中庭间,赵晏清又放缓了脚步,背着她往挂着灯笼的树下去。 初芙看着越来越亮的光,心头重重跳了一下。赵晏清已经伸手去取了一个灯笼:“以前没能给你拿下来,这回补你一个。” 她去接过,红色的灯笼内烛火摇曳,把两人的面容都照亮了,亦把他眼角的柔情与爱意映得分明。她就笑了,眼眶莫名湿润,心跳一下比一下剧烈,伏在他肩头去亲他侧脸。 “谢谢。”谢谢他一直将她放心里。 “傻。” 赵晏清稳稳背着她,由她手中的灯笼照着前路,渐行渐远。 夫妻俩出了宫,明宣帝那很快就有人来禀齐王背着齐王妃出宫,还摘了保和殿一个灯笼。 明宣帝唱解酒汤的手微微一顿,旋即回想起什么,视线同时落在还压在案上有熟悉字迹的纸张,笑了出声。 “……小子。” 第81章 宫宴在皇帝离席小半时辰后也随之结束, 参宴众人依次离宫, 谢英乾却被明宣帝召走。 陈元正整晚都在留意外甥和谢家人的反应,谢英乾离开的方向不一样, 当即明白是去见皇帝了。 他神色沉沉。想到对方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威吓, 连谢二那里都说谢英乾根本没寻他去说过任何事, 这就叫人琢磨不透谢家究竟在做什么。 难道谢英乾准备就此揭过? 但同身为武将, 哪个不是一身热血,怎么可能容忍他的挑衅。 陈元正琢磨不透, 隐隐又觉得不安。在和妻女汇合的时候,见到女儿在垂泪,妻子脸色也极难看, 经过他们的官夫人目光诡异。 “大除夕的,你哭什么!” 陈元正不满女儿的失态, 以为是因为女儿, 那些夫人才表情怪异。 陈夫人见他斥骂, 把女儿搂在怀里, 拉着他一同上了马车,然后才把见过赵晏清的事说来。 陈元正一听赵晏清居然直接落了陈家的面子,那谢家女还朝他们挑衅! “竖子!” 他重重一拍膝盖,忍不住怒意骂声。 陈夫人吓得忙去捂他的嘴,现在才出宫门, 被人听见可如何是好。那是外甥却也是皇子, 哪能这么骂! “他这翅膀真是硬了, 真以为靠着谢家, 就能够不将我放在眼里了?这些年是谁在后面为他撑的腰,没有我们陈家,他早被太子兄弟撕了!” 陈元正气得面有狞色,眼角不断抽搐着。陈大姑娘听见爹爹生气,反倒哭声更大了,叫陈元正越发恨谢家恨初芙。最终阴阴一笑,那就不要怪他收拾他们! 谢英乾被皇帝召见,到了乾清宫,只见室内灯火通明,三足盘龙鎏金香炉有袅袅轻烟升起。帝王正坐在那香炉后,龙颜被轻烟模糊着。 见过礼,明宣帝让他坐,把万鸿羽上的折子给他看。 上面写着瓦剌二王子一路的行踪,事无巨细。 上回事败,谢英乾等人被召回,明宣帝后来还是让沿路的锦衣卫继续暗探。自此之后,瓦剌二王子没再有别的举动。 明宣帝见他看完,说道:“经协定,瓦剌应该最迟一月底会再派人入京献马。朕思来想去,不应该让他们再入境,我们要交换的东西直接也送往西北,派礼部的人前往,在边陲完成。” “陛下思虑周到,瓦剌频频往来我国境内,确实会造成更多麻烦。” “再有那几个逆党也没有什么作用了,其中一人虽是逆王核心军师,朕却总觉得这只是赴死的飞蛾。瓦剌内到底还没有陈王旧党,不好说。” 谢英乾对此事一直就是这想法,拱手道:“陛下英明。但不管瓦剌还有没有护着别的逆党,如今议和已公告天下,他们也伤了元气,两三年内绝对不敢再犯我国。这段时间也够我朝再精养一批战马,让士兵也能休养生息。” 明宣帝听着神色却未有一点放松,反倒叹气:“就怕我们自己要生乱。” 大过年的,皇帝还在忧虑国事,委实艰难。 谢英乾只能劝慰,确实在根除逆党一事上没有进展,当年陈王谋反一事也叫人惊心,不能遗忘。 若是再生乱,足以让朝纲震荡,那可不是三两年能缓过来的事了。 明宣帝靠着椅子沉默了会才再缓缓开口:“陈元正一事也该收了,等开朝吧。” 谢英乾眉心一跳,想到上回递给明宣帝的信,一直没有个回应,免不得忐忑地说:“臣的那二弟。” “是个糊涂的。兵马司那里朕会亲自处理,你让擎宇近些日子和金吾卫多上些心,万一兵马司那里有个破口,后果就堪设想。” “齐王殿下那里……”谢英乾犹豫着请示。 既然要动陈家,齐王那是不是要派人监视着先。 明宣帝就想到什么,抿了抿唇,答非所问地说:“英乾,你信鬼神吗?” 谢英乾一怔,不知此话从何说起,但又不能不回话,憋了会说:“臣向来信自己手中的刀。” 明宣帝哈哈哈地就笑了,严肃的神色一扫而空:“朕一直以来,也信朕自己的判断。天色晚了,回吧,明早还有朝拜。这当臣子的不容易,朕也不容易啊。” 本朝开朝以来就有正旦朝会仪,文武百官在初一的时候要进宫朝拜,盛大到能同皇帝登极时的仪式并论,极是繁复。 这日大臣受累,皇帝也不轻松。 谢英乾见皇帝自己倒开起玩笑,心里也跟平定,告退离宫。 此时初芙已拎着灯笼回到了王府,蜡烛早灭了,她却还宝贝的握在手里。等到更衣的时候,苏叶在她礼服里抖出一张字条,她才猛然想起陈贵妃来。 初芙连外袍都来不及系好腰带,就冲到了赵晏清身边,给他看那折得四方的字条。 “陈贵妃在倒酒的时候塞我手里的。” 赵晏清神色当即就变了变:“她居然还存着这种心思,就不怕被发现。若是连累你被父皇也猜忌,可如何是好!” 他心里气闷,打开字条,扫了一行上边的字后脸色又是几变。 初芙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好,凑上前去看他手中的字条,当即也是惊呼一声。 “陈元正不要命了吗?!” 字条上简略写了陈贵妃被软禁的事,还有被人陷害找出疯药来,再有便是告诉赵晏清皇帝抓走的那个心腹太监是陈元正安排进宫的,要他打听这人嘴里有没有说出什么。最后是求救。 字面上看,陈贵妃还不知道那个太监是陈王旧党,但人是陈元正派送进宫的,陈元正又知不知道! 赵晏清盯着那字条,后背已汗湿了,身上一阵发冷。他沉声说:“初芙,陈家早就被人算计了。” 一个早字让初芙亦打了个激灵,明白赵晏清此话何解。 那个太监在临死前被发现了是陈王旧党,明宣帝不可能不往下查,所以锦衣卫肯定能查到此太监的来路。 所以……明宣帝知道这人是陈元正送进宫的,那陈家可不就是先前所想的单单削权了。 “陛下不该会连你也怀疑了吧!” 赵晏清把字条攥在手里,不敢确定。 这一个布局太过让人出乎意料,那个太监在陈贵妃身有近十年,十年前就有人在后边布置? 细思极恐。 赵晏清不安地站起身来:“陈元正个蠢货,居然把陈王人的送进了宫,父皇要留他命也不能了!那个人就等着陈家倒台,下一步……下一步就是揭出陈家和齐王杀了我!” 陈家、齐王,死无葬身之地! 初芙闻言脸色变了变:“所以设陷陈贵妃的作用是在这里,要齐王彻底无法翻身。” 如果太子在先前就被明宣帝废除,睿王又战死,齐王再倒下,唯一得利的就只能是毅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