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节
“我先想想。”柳爻卿道。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柳老头和柳全福现在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特别有身份的人。 柳全运写了文章痛斥大秦残暴，不给岛上的人活路，并且聚集了约莫两千人，反了大秦。柳老头、柳全福，小宝、小李氏还有李氏，连夜被柳全运派人接走，此时已经过上好日子，据说出入都有人伺候，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用不完的金银珠宝。 “二伯能耐。”柳爻卿淡淡道。 柳全运应该早就有这个心思，只不过当年他还在上坪镇的时候，柳爻卿便有了神仙酿，又有了玉米和土豆，就凭借这两样让百姓吃饱，让他成为百姓嘴里的小神仙。 后来柳爻卿又去丹县折腾，最后去了岛上，不但接回辉哥，还把岛上的人都牵走了。 沈从武手下的人去南边土族一趟，把他们吓坏了，上赶着表态，听从大秦的安排；北边的异族被大秦的煎饼救了命，也见识到沈从武那些人的能耐，就是想闹事都不敢。 这些原本可能不安定的地方都安定了，山中又被皇帝派人隔三差五的搜山，根本藏不了那么多人。 “大部分都是普通农户。”哲子哥道，“花钱雇的，只是现在不知道那些农户心中到底如何想的了。” “收拾收拾，我要亲自去看看。”柳爻卿站起来，“叫沈从武帮忙。” “好。”哲子哥去写信。 消息一直保密，就连衙门也都没怎么往外传，此时上谷村的人还都以为柳老头搬走藏了起来，因为怕丢脸所以才没敢露面。 柳爻卿和哲子哥经常往外面去，村里人都是见怪不怪了。 在外面与沈从武汇合，柳爻卿没有要求歇息，一路不停歇，很快到了地方。 大秦多少年没有战事了，从军的几乎都快要闲出鸟，都盼着能被沈从武选中，也去进行脱胎换骨一样的训练，可沈从武挑人极为严格，许多人都只能失望而归。 这回大秦派兵围了山，大家都摩拳擦掌的等着立功呢。 “山上有个寨子，易守难攻。”哲子哥道，“应当有许多农户都害怕了，乡下山的。” “不。”柳爻卿摇头道，“只要他们反了，就不再是普通百姓。柳全运能用金钱打动他们，那么别人也能，这样的农户太不稳定。而且有了这次经历，他们下次再反就容易多了。” 任何威胁道大秦安全的存在都应该直接消灭，仁义不是用在这上面的。 柳爻卿看得比谁还清楚，他此时站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柳全运，另外一方面还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万一皇帝什么时候不信任他了，或者怀疑他有反心，那就是灭顶之灾。 好在哲子哥的态度半点变化都没有，这让柳爻卿心里好受了一些。 “他们两千人要吃要喝，咱们不用攻上去，封山等待就好。”柳爻卿想了想道，“我便斗胆管一回这个事儿，到时候柳全运要交给我，我亲手处置。” “成。”哲子哥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 山下的人都有一个个帐篷，吃的伙食除了水果罐头、红烧rou罐头等等，还有后勤送来的新鲜猪rou，大块的馒头，伙食跟在军营里差不多。 山里的寨子规模极小，只有几间屋子，藏在山谷中，若是不进去看，根本看不到。 柳老头穿着绸缎老爷袍，红光满面的，他看着小宝左手拿着一个鸡腿，右手拿着一个鸡翅，啃一口嫌弃鸡翅骨头太多，直接扔到地上，笑了笑，半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老二啊，你说皇帝能答应咱们的要求吗？”见着面庞消瘦俊朗，个头不高，留着一撇山羊胡的汉子走过来，柳老头赶忙问。 “爹你放心。”柳全运眼眶通红道，“这些年儿子让爹受苦了。卿哥儿丧尽天良，把那岛上的人全部抹杀，从此以后他们怎么还能记得自己是什么人。那个岛上多少人家，往后连自己的祖宗是谁都不知道了。我就是看不惯，便要帮着他们讨回公道。朝廷必然不愿意背上这样的骂名，否则叫后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骂他秦家……” 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巧舌如簧，妙语连珠。 “到时候我请个散官当当，叫爹颐养天年。”柳全运笑道，“山上什么都有，我再叫几个人过来伺候爹。” “好好好。”柳老头欣慰点头。 他苦了大半辈子，总算是熬出头。柳全运从小就是有出息的，会谋划，这些年虽然都没回来露面，但柳老头就是知道他有出息，迟早会回来。 还以为在镇上走投无路，只能去开荒种地了，谁知道峰回路转，老二带人来了！ 现在柳老头就是做梦都会笑醒，他只以为柳全运聚集这么多人只是简单的抗议朝廷，以为跟上谷村山上柳爻卿组织村里人开会似的，村里人要是大部分都提同样的要求，柳爻卿基本都会答应。 柳老头哪里知道，柳全运这是造了反，打的旗号还是岛上的遗民。 柳全福摇身一变成了主子，腰缠万贯不说，山上也有一些美貌的小娘子，他只要勾勾手指，小娘子就来了，整天快活，哪里还想着小李氏？ 小宝有吃的就高兴的不知东南西北，到了山上之后就有吃不完的美味，天天乐滋滋的。 一家人都以为往后就要过上好日子，家里的柳全运就是官老爷，至于跟柳爻卿、辉哥那些恩怨，要么等以后一起清算，要么就叫他们主动上门赔罪呢。 哲子哥派人去山上偷偷看了看情况，回来说了。 柳爻卿乐不可支，“哲子哥，咱们继续围山，我要等着阿爷清醒。” 第272章 两千人, 每天吃的东西就有不少，更何况他们得知自己被围起来后，几乎全部恐慌。 也只有柳全运和那些曾经岛上的贵族还能镇定，他们自知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做，就是两千农户也都是花钱雇来的，没杀人，没抢掠, 朝廷就算判罪应当也不会判的很重, 至少不会让他们死。 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也让其他人这么认为。 但是吃的东西一天一天减少，从一天三顿到一天两顿，再到一天一顿，还是清汤寡水的，喝多少都不饱。 许多人都开始惊慌, 想要下山投降，柳全运便让心腹把他们都杀了, 尸体挂在下山必去的路上，让想要下山的人都吓得退了回去。 只有柳老头还是衣食无忧, 身边还有人伺候着。 “老二，你说这样能成？”柳全福吃的红光满面的，还喝了点小酒, 可在山上的日子久了, 心中总是有些恐慌。 “怕什么。”柳全运道，“岛上那些人你不知道, 我却清楚的很，他们其实都还活着，天天锦衣玉食的。咱们什么都没干，等着朝廷派人来，咱们讨点好处，投降也就是了。” 以往只要跟朝廷联系上，都是没好事，毕竟民不与官斗。 可这会子柳全运说的头头是道的，让柳全福心中有一种异样的兴奋感，他觉得肯定会成功，绝对不可能失败。 这些年柳老头受的苦，都是为了今天！ “柳全运是个人物。”柳爻卿道，“他藏得很深，若是这些年大秦没什么变化，他当真能干出翻天覆地的大事。” 在柳爻卿去山上折腾出那些事之前，柳全运待在镇上，却从不回来，甚至柳全福去也见不到他，只能拿到银子。如果岛上的人拐卖孩子，偷偷学习大秦的文字等跟柳全运有关系的话，他当真有能耐。 甚至因为辉哥不听话就也要下狠手，够狠够心机，当真有可能掀起腥风血雨。 “今年大秦许多地方都出了点事。”哲子哥道，“有的地方下雨多，捞了；有的地方不下雨，旱了。” 这要是换了以前，一个村里就得有九成的人家活不下去，怕是得有易子而食那样的惨事，或是背井离乡成为流民，若是那时候柳全运出现，煽动一番，怕是得有许多活不下去的农户跟着反了。 而那时候朝廷的粮食也必然没多少，赈灾想要及时也很难，注定一场动乱。 不过现在农户们就算遇到天灾也都特别淡定，不说家中存了能吃三五年的粮食，就算没有，市面上的粮价也没上涨多少，实在是这几年土豆、玉米堆积成山，价钱一直上不去，粮商都不怎么屯这些，农户家中却都存着不少。 粮价控制住了，家中又守着那么些吃的，除非连续大旱三年，这样才有可能让百姓们恐慌一些，但这才第一年，眼瞅着第二茬庄稼就不会受到影响了，顶多损失一些粮食，却也不多么心疼，谁让粮价低呢？ 可以说若是柳爻卿不出现，柳全运就能得到天时地利人和，到时候身边最起码几万人，而不是此时花银子坑蒙拐骗雇来两千农户。 这么一想，柳爻卿便有些想笑。 柳全运未必不知道情况，但他还是想最后搏一搏，甚至还拉上了柳老头。 “冷血啊。”柳爻卿道，“他心中一点亲情都没有，这样的人太吓人。” “是啊。”哲子哥也跟着点头。 当年柳全运考中秀才，随后便犯了事，被剥夺了秀才功名，想要继续考举人，除非发生奇迹。村里人对他讳莫如深，甚至只有一些老人知道真相，都是柳老头挨家挨户谈心的结果。 他并不觉得柳全运做错了什么，只当柳全运没得到好的机会。 柳老头心中还是觉得柳全运能当官，柳全福孝顺，小宝是最有灵气的小孙子。剩下的人，便听他的话，当牛做马的干活，再给口吃食，饿不死就行了。 事实上柳老头做的很成功，上谷村现在多少人都不知道柳全运这么个人，便是有人问起来，也只知道他在外面教书，柳全锦和厉氏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天天就是听柳老头和李氏的，想着怎么讨好他们，对于自家的孩子 ，感情或许有，却不如没感情。 当初沈氏和钰哥儿在家里就是透明人，柳全运在外面说自己还未娶妻，柳老头怕是也这么认为 ，就当二房没这两个人。 此时回想起来，柳爻卿忍不住道：“有时候人的命运就是注定的，从出生的时候开始。阿爷从柳全福出生开始，就疼的跟眼珠子似的，觉得他是天之骄子，从我爹出生的时候开始，就觉得他不算个人，叫他干活，还要嫌弃干得不好。” 就一个辉哥有想法，还差点让害死。 这就像一张庞大的，无边无际的网，笼罩着里面的人，一辈子就那样注定了，改变不了，只能认命。 柳爻卿觉得自己不算是真正的柳家的人，他不一样，所以能改变什么。 “卿哥儿，山上闹起来了。”哲子哥忽然道。 “吃食不够了吧。”柳爻卿早就想到了。 山上确实闹起来了。 许多人都饿的有气无力的，偏偏只有柳老头等人特别，不但有足够的粮食吃，还有rou。被发现之后，众人顾不上其他，闯进屋里把吃食全部抢走。 “这是咋回事？”柳老头有些茫然，不是说在山上等等，到时候衙门派了人来商量商量，这就能下山了么？ 有个汉子扯了柳老头身上的绸缎衣裳，嗤笑道：“我们都是被害了的，还以为花钱雇来山上做工，谁知道是造反！我若是没了命，你们也别想活。哼，吃什么吃，死胖子。” 汉子踹了脚门口的小宝，急急忙忙跑出去了。 柳全运随后进门，道：“没什么事，我没给他们足够的吃食，这就不愿意了。我回头安抚安抚就好，爹你别多想。” “老二，你跟我说说，这当真是造反？”柳老头颤颤巍巍得问，“不是说，不是说帮着那些什么人说说话吗？” 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柳全运皮笑rou不笑道：“就是那么回事，他们底下人不懂。”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柳老头喃喃道，“若是造反，咱们就不能活命了啊。” 柳全运又安抚几句 ，急匆匆出去。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再最初的时候没有回家看看，若是知道柳爻卿跟其他孩子不一样，一定会像辉哥那样，就算不卖出去，也会想办法弄死。 结果他顺利了这么多年，却没想到一切的阻碍都是因为柳爻卿。 原本今年旱灾、涝灾连成片，肯定有许多人流离失所，到时候他只要吹嘘一下岛上神仙一样的日子，肯定有人愿意去，便是在大秦闹一闹，怕是也能极为顺利。 这么多年，柳全运都顺利的不可思议，他甚至攒了数不清的银子，就等着享福。 他觉得自己肯定能干一番大事业，将来必然史书留名。 一切都因为柳爻卿而改变，最后甚至让他走投无路，藏在山中苟延残喘。 “我们往山里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柳全运道，“慢慢发展，总有机会。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 “山下开始堆柴，要烧山了！” 忽然有人慌张地跑来，吓得痛哭流涕。 柳爻卿站在前面看着大家把柴火运来，一点一点往山上堆积，他们人多，又不愁吃穿，柴火是柳爻卿花钱买来的，要多少有多少。 他仰头看着前面巍峨的山，淡淡道：“应当由我来防火，他们总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