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安小满坐在病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攒了点力气，她拿起手机，继续看之前没看完的新闻。 ［林无恙，作为青年创客代表，受到了国务院总理的接见。虽然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家子弟，但是他并没有借助家族的财力，凭借自己卓绝的天赋，一手创办的ly世创科技公司，三年前也是凭借这个公司上榜的……］ 新闻配了一张图片，是总理接见这位创客代表林无恙的画面，图片里总理笑的和蔼可亲，而那位青年代表面容实在太好看，让人第一时间都忽略了他竟然是个残疾人的事实。 没错，这位年纪不足三十且年轻有为的大佬是坐在轮椅上的，脸上也挂着得体的微笑。 安小满看着图片上的这位大佬，他笑看着镜头，一双眼睛深邃美丽，乌沉中带着一丝璀璨的金，但是却雾霾沉沉，让人看不清楚。 图片下面又配了大篇幅的激昂的励志文字：[他曾是高考“落榜”的网瘾少年，曾因小儿麻痹后遗症而无法正常行走，但是身体的残疾并没有击垮这个意志力如钢铁一样顽强的少年，大学期间跟同学合伙开发手机游戏和应用程序，近十年来智能手机风靡全球，人手一台机不离手。林无恙创办的ly世创科技公司借着这股东风，迅速发展起来，时至今日，ly世创科技已成为国内科技领域的数一数二的大集团……] 小儿麻痹后遗症？ 安小满又把网页滑上去，仔细的盯着那青年创客代表的双腿看，果然，包裹在黑色严谨西装裤下的两条腿不一样，一条腿跟正常的男人的腿差不多，另一条却细一些，短一点，不仔细看的话不太明显。 其实这种不太明显的长短腿是可以走路的，只不过走起路来会左右摇摆，估计这位商界大佬是怕在总理面前一晃一晃的不太庄重，所以才坐轮椅的吧，安小满如是想。 病房门轻轻被推开，是孟煜。 “宝贝，你要去洗手间吗？”孟煜进来，见安小满两条腿都吊在床沿，以为她要下床，他快步走过来，将手里的饭盒放在小茶几上，转身就要去抱她。 安小满摇摇头。 “那是想要出去吗？” 安小满抬头看着孟煜柔和的眼神，最终摇了摇头，没有把刚才来了一个自称他现女友的女人的事告诉他。 孟煜俯身握着她的双脚轻轻的放到床上，盖上薄被，然后他抬手抚了抚她翘在帽子下的几根发丝，轻声道：“我回去了一个多小时，你想我了吗？” 发丝随着他的力道夹在指间带了下来，他看着安小满帽沿下垂着的几缕稀疏干枯的发丝，不动声色的放下手臂，轻轻抖落。 安小满看着他，笑着眨了眨眼。 “我也想你了”孟煜探身在她眉梢落下一个轻吻，眼神深邃迷人，好像看着看着就能把人吸进去，他轻声诱哄道：“今天中午的几个菜我又换了一种做法，你尝尝味道好不好？” 他的动作是那么自然，语气是那么宠溺，好像安小满真的就是他呵护的宝贝一样。 但是安小满知道，她不是。 她垂下眼，看着孟煜的领口，孟煜今天穿的很休闲，衬衣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形状漂亮的喉结。 安小满在心底叹了口气，偏开视线看着他的肩膀，微微点了点头。 孟煜转身打开饭盒，端出三个小菜和一小碗稠粥，他拿着勺子搅了搅稠粥，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安小满嘴边。 安小满张嘴吃了一口，粥含进嘴里，她就一阵恶心，想要吐出来，忍了又忍，终于咽下。 “怎么样？” 在孟煜期待的眼神里，安小满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点好吗？”孟煜很高兴，安小满最近几天食欲更差了，食物一进口就吐，只能喝一点点水，每天靠着输液维持，今天能吃一口已经是进步了。 孟煜又舀了一勺粥，喂给她。 就这样，安小满配着几样爽口的小菜，强忍着吃下了小半碗稠粥，她也有了点力气。 安小满看着孟煜拿着纸巾凑到她嘴边，帮她粘去嘴角的粥渍，她轻声问道：“孟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孟煜手上的动作一滞，继续用纸巾粘着她的嘴角，他看着她，眼底是暖暖的情意，他笑着柔声道：“傻瓜，你是我女朋友啊，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瞎说”孟煜柔声斥责，“你今天吃了半碗粥，再过几天就能吃下一碗了，这说明你的病情在好转，不要在瞎想了好吗？” 安小满笑笑没说话，她的身体状况她自己再清楚不过，她已经维持不了几天了。 孟煜坐在床边，抱着她说：“我推你下去晒晒太阳好不好？” 安小满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想睡会儿” “好”孟煜偏头亲了亲她的眼角，她扶着她躺好，盖上薄被，“那你睡会儿吧，我守着你。” 安小满闭上眼睛。 孟煜又帮她掖了掖被角，看见她的手机还放在被子上，想帮她收起来，伸手拿过，手机屏幕却突然亮了，正好是那则新闻里的总理接见创客代表林无恙的图片。 孟煜眼神微滞，他转头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安小满，拇指微动，上下滑动页面，一目十行的看完这则新闻，最后将页面停留在刚才的位置，锁屏，这才将手机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转头，他静静的看着安小满脱相的面容，良久，他才转身走到沙发旁坐下，一手拄着太阳xue，蹙眉陷入了沉思。 …… 前几天安小满还能自己挣扎着坐起来，这两天她已经完全吃不进任何东西了，意识也陷入了混迷，只能带着呼吸机躺着等死了。 这两天，她脑子时而迷糊时而清醒，迷糊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清醒的时间却越来越短。 这会儿，安小满脑子就清醒着。 将死之人有什么感觉？对生命即将逝去的不甘？还是对世间种种的不舍？ 安小满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她只是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躺着，耳边是心跳监护仪平缓而单调的“滴滴”声。 也不知道她这次能清醒多久，或者只有几分钟，或者只有几秒钟。 回忆就像放电影一样，争先恐后的在她脑海里上映，一幕接着一幕，身临其境的犹如重新经历了一遍自己的一生。 她慢慢的掀开沉重的眼皮，见孟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好似睡的并不安稳，眉头紧锁，面容显出几分憔悴，跟他醒着时的优雅从容总是挂着微笑的样子大不相同。 视线缓缓扫过沙发前的小圆桌上摆着的台历，今天是四月十一号，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一年二十四节气中的小满，她的生日。 安小满是小满这一天出生，父母没有多少文化，取不出什么有水平的名字，就直接按节气取名。 她就要满二十七岁了，今年看来是等不到生日那一天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将终结于今天。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窗外阳光明媚，暮春的小风抚起窗边抽出新嫩树叶的垂柳，飘飘飞舞，几只麻雀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叫上一阵，忽而又哗啦啦全部飞走。 这个时节大地回暖，小草含青千枝吐翠，一片生机盎然。 忽而，耳边有奇怪的声音飘然而至，她听到一种类似乐曲的调子，那是一种美妙的曲调，轻缓而悠扬，安小满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乐曲。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舒服的感觉将她包围，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轻盈，呼吸不再艰难，眼皮也不复刚才的沉重。 安小满坐身起来，掀被下床，她想知道到底是哪里传出的音乐竟是如此的好听。 她穿上鞋子，顾不上换下病号服，因为她听见那曲调声音渐渐远去，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熟睡的孟煜，她推开房门，追着那曲调走了出去…… 第3章 仙境 出了医院，安小满感觉自己身体轻盈健步如飞，几乎脚不沾地，空气还有一丝沁凉，微风滑过面颊，充斥肺腑，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病号服，却丝毫感觉不到凉意。 她追着小调走过人来人往的大街，走过空无一人的小巷，路过一处陵园，穿过一大片麦田…… 不知走了多久，那小调引着她来到了一处大气豪华的庭院门口，她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上写着三个鎏金大字，她不认识，但是很像一种古老的字体。 大门一扇缓缓打开，小调在门里渐行渐远，安小满顾不得多想，追着小调就进了庭院。 庭院很大，举目四望，竟然看不到尽头在哪里，只见亭台楼阁假山瀑布，遍地奇花异草佳木茏葱，又有燕语莺声，山顶烟雾缭绕犹如仙境一般。 安小满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一丝异样，她回头，看着大门的方向，空无一人，但是刚刚打开的那一扇大门却已经紧紧关上。 她追着小调跑了这么久，走了那么多路，依然脸不红气不喘，身体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疲累。即使是她的身体完全健康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这样好的精力。 隐约觉得那美妙的曲调引她至此，一定是有什么玄机，或者其实她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一抹游魂？ 安小满试探的伸出一只手，想要触摸一下路旁石头雕刻的花坛边缘，真实的触感从指间传来，还好还好，手指没有直接穿过去，她应该还没死，或许她只是在梦境中。 安小满凝思中无意识的放缓了脚步，之前那始终不远不近的悠扬小调，这时却忽至她的耳边，狂风骤雨般倾泻而下，她惊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下意识的抬头望天，哪有什么沉云雨意。 安小满悄悄在心底寻思，应该是那小调要引她去一个地方，她却在这里闲庭阔步，想来引她来此的人也是等的不耐烦了。 果然，那小调似有灵性一般，见她回神，又飘至不近不远的距离，悠悠扬扬，引着她往里走。 安小满不敢再四处张望，规行矩步的跟着小调一路走，但是，眼珠却不受控制的左右滴溜。 她天生一双大眼睛，眼睛大，视野也宽广，以她身体为平面的180度范围内的所有景物，只要她转转眼珠，全部尽收眼底。 踩过凸凹的鹅卵石小径，从脚底传来真实的触感，暗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梦境中来到了仙境。 她这一辈子既没有修过道，也没有修过佛，虽然做过一些善事，但那基本都是举手之劳，她又不是什么极善之人，何德何能，竟然来到了这美妙如仙境的地方？ 安小满带着满腹疑惑，被那小调引着来到一处楼榭，便悄然匿迹了。 安小满：“……” 这到底是啥意思？ 是要她进这楼榭呢还是让她在门口等候呢？ 安小满心里琢磨着，仗着是梦境，她也大胆了许多，四下看看，这楼阁后面，有一大片竹林郁郁葱葱，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熊猫。楼阁前面搭了一个很高的葡萄架，架子上爬满翠绿的葡萄叶。 安小满走到那葡萄架下，她一米七二的身高，踮着脚还够不到葡萄架。 葡萄架上挂满了一大串一大串的葡萄，这些葡萄看起来还没有完全熟透，一颗颗的由暗红渐变成紫黑，个个又圆又大晶莹剔透。 安小满不禁狂咽口水，她已经好久没有如此的渴望嘴里面吃点东西了。 那葡萄一定汁水很多吧，吃一颗肯定既解渴又解馋吧，不知道这仙境中的葡萄跟她以往吃过的葡萄有什么区别。 这仙境中的葡萄应该是仙果吧？ 安小满想起《西游记》里面的万寿山五庄观的人参果。 人参果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以成熟。鼻子嗅一嗅能活三百六，若是能吃上一颗，能活四万七千年！ 这仙果会不会跟人参果一样，吃一颗就能让人长生不老？ 安小满抬头望着满架坠着的葡萄串，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仗着是梦境，她胆子贼大！ 她悄悄攥紧了手指，不动声色的左右看看，这种地方应该没有摄像头，她就嗅一嗅，这仙果也不会损失什么，只是吸一口它的气味而已。 没错，安小满只打算嗅一嗅这仙果，即使是在梦境中，她的胆子还没有大到敢偷吃的地步，毕竟她可没有孙悟空的本事，但是，如果只是嗅一嗅的话…… 她也不贪心能活三百六，只要她的癌症能好了，她就满足了，她好不容易熬过了苦日子，还没开始享受人生呢就快要挂了。 一想到这，安小满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盯着那又圆又大的葡萄目光如炬。 说不定，说不定真的可以呢？即使不行，她也没什么损失呀，她都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