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所以一直到了今天，顾老爷子主动邀请，他也只能把云铮带过来，看看他和顾宴能不能相处得来。 可从进门自家小祖宗就粘着人家喊媳妇儿的举动来看，这明显就是看对眼了。 云落叹了口气，估计这会子是没办法把云铮从顾宴身边撕下来了，干脆和顾老爷子进屋里细谈。 而留在外面的云铮和顾宴，在大人都离开了以后，也都有了些许变化。 褪去了方才闹腾的小恶魔模样，云铮沉默的看着顾宴，半晌没有说话。而眼里的愧疚，更是完全盈满，几乎要变得实质化。 云铮觉得，自己来的，实在是太晚了。他从来没有发现，顾宴的童年，竟然过的这么举步艰难。 上一世，云铮和顾宴初见的时候，他不过还是个五岁的孩子，看到的，只有顾宴脸上的冷漠和古井无波。然而现在换成了成熟的灵魂，顾宴隐藏在面具下的心思，在云铮眼里，荡然无存。 云铮发现，顾宴，好像并不把自己当人看，并且认为，自己不过是一个顾家人制造出来的工具。云铮甚至隐约感觉，在顾宴心里，他本身的存在，就是并不令人期待的。 为什么会这样？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才能让他生出这样的念头，甚至放弃自己被爱的资格。 摸上顾宴的脸，此时的云铮，只觉得上辈子的自己就是个王八蛋。一定是眼瞎了，才会看不到顾宴藏在坚硬外壳下，那颗时刻渴望有人拥抱亲近他的心。 忍不住用力把顾宴抱在怀里，云铮吸了吸鼻子，像是要让顾宴记住一样，大声嚷嚷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媳妇了，快给少爷笑一个！” 可这话音不过刚落，云铮就愣住了。因为他看到顾宴真的勾起唇，慢慢朝他笑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满天繁星，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云铮不知道，其实从他抱住顾宴的那一刻起，顾宴的心里，就已经留下了云铮的名字，而且还是深深的印在灵魂里，即便是死，也要带进坟墓里。 后面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虽然不知道云落和顾老爷子到底聊了些什么，但最后，云铮和上一世一样，被留在了顾家。唯一的不同，就是上一世，云铮讨厌顾宴，恨不得离他远远地，见了面，又使劲儿欺负。而这一世的云铮，怀着愧疚而来，恨不得把顾宴宠成宝贝，揣在怀里，挂在身上，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于是，接下来的顾家老宅，因为云铮的存在，而变得异常热闹起来。 想也是，有云铮这种混世魔王在，再懂事的孩子，也得跟着闹翻天，更何况，顾唐和顾瑀两个本身就是淘气的，顾谦这个好大哥，又总是宠着弟弟，多方面纵容之下，最后就也被云铮一起带坏了。与此同时，他们和顾宴之间的感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用云铮的话说，其实顾宴，根本就不冷漠，而且非但不冷漠，还温柔体贴得不得了。以后绝对是贤妻良母那一挂。重点是，他每次说完，都要捧着顾宴的脸狠狠的亲上一口。然后就跟什么占了便宜的小流氓一样，瞧着顾宴得意的笑。 而每次，顾宴也只是红了脸，由着云铮胡闹。甚至还透出几分纵容的味道。一来二去，顾唐和顾瑀两个也跟着发现了顾宴的有趣之处，时常跟着云铮捉弄他。要不就是突然出来抱他一下，要么就是强行拉着他去做些所谓的集体行动，例如给管家爷爷捣乱，去厨房偷个菜吃什么的。立志以看见顾宴变脸为胜利。 小孩子之间的友情，总是很好建立，再加上骨血里无法消除的血脉联系，很快，顾唐兄弟三个，就对顾宴上了心。后来，在云铮有心无意的引导下，也看到了顾宴的辛苦和孤单，一时间，都纷纷心疼起这个从小就不容易的弟弟来。 等到后面，他们听说，顾宴可能早夭以后，更是把顾宴当成宝贝一样宠了起来，生怕自家这个漂亮且柔软的弟弟真的出了事。 云铮把他们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然而对于云铮这样费劲心力的安排，顾宴也同样看在眼里。 早早就品尝过世态炎凉的他，自然明白云铮的打算是什么，也因此感动不已。其实顾宴一直很孤单，也很辛苦。繁杂的课业和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意，早就将他瘦弱的肩膀压垮。但顾宴却始终求救无门。直到云铮出现，给了他走下去的最大救赎。 顾宴觉得，云铮一定就是神明赐予他的宝物，让他能够在黑暗里，也不失去光明。而后面的许多事，更是印证了他的这个想法。 云铮会在睡前，给顾宴讲故事。而这，是从云铮住在顾家第一天开始，就养成的习惯。 晚上，两个洗的白净净的男孩，穿着相同款式的睡衣窝在一张床上。 顾宴小心翼翼的僵着身体靠在云铮身边都不敢碰他，生怕云铮觉得唐突。没办法，毕竟这是顾宴记事以来，第一次有人和他在一张床上睡觉。不管是云铮亲昵的动作，还是隔着薄薄睡衣间传来的体温，都让顾宴觉得无所适从。然而，等到云铮神秘兮兮的拿出一本童话故事以后，顾宴的紧张就达到了最高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回应云铮。 “没有看过？”似乎觉得顾宴的紧张很有趣，小云铮歪着头，打量着顾宴的眼神，就显得有点坏心眼的。 可顾宴却像是看不出来云铮逗弄的意味，反而一本正经的回答：“看过，但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讲故事，以前的女佣和管家只是看着我睡着，然后就离开，从来没有人打算给我讲过这些。” “……”怎么就这么可怜巴巴？ 这下云铮原本有点戏谑的心思也陡然消失，直接化成了心疼。忍不住伸手抱了抱顾宴，云铮的语气也格外正经：“没关系，从今天起，我给你讲故事！” 说着，云铮把顾宴身上的被子拉了拉，然后就cao着一口字正腔圆的小奶音，念起了手里的《白雪公主》。 其实，不管是对于装着一个成年灵魂的云铮来说，还是过于早慧的顾宴，这种哄小孩的童话，都显得格外幼稚。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现在这样情境下，却全都意外感觉到了温馨，甚至还纷纷想要继续下去。 于是，白雪公主以后，又有了睡美人，睡美人以后，还有灰姑娘，灰姑娘以后，还有丑小鸭…… 到了最后，一个本书都念完了，云铮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童话书。结果却发现顾宴并没有睡着，反而依旧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就跟什么找到主人的小奶狗一样，萌的人心尖都跟着发颤。 要了命了，顾宴小时候，竟然这么可爱的吗？ 云铮只觉得，自己被顾宴萌到说不出话来，可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只能亲了亲他的额头说到：“闭眼，快点睡觉。要不管家就要骂人了。” “嗯。”对于云铮的话，顾宴总是迷之顺从。这会云铮让他闭眼，他即便不困，也真的闭上眼，可不停颤动的睫毛，却将他并没有睡着的状态彰显无疑。 不行了。 云铮感觉自己再一次被最真实情况下的顾宴萌了一脸，忍不住把他搂在怀里，狠狠的揉搓了一遍，直到闹够了，才和弄乱了头毛的小奶狗一起，窝在被子里，睡着了。 第128章 番外三 关于顾宴的名字, 这里面有一段趣事。而顾宴真正让云铮定下心来，其实也就是因为这个名字。 顾宴原本的名字叫做顾琰。说起来, 还是云铮的父亲云落亲手给取的。原本云落琢磨着，琰这个字既有美玉之意，才郎琰琬, 淑女娉婷。又有品德美好的象征, 崇琬琰于怀抱之内，吐琳琅于毛墨之端。用在顾宴身上, 也算是暗指内外兼修了。 可偏偏云铮就去了顾家几天，顾宴自己就给自己改了名了。 细算一下，归根究底还是云铮这个混世魔王起的头。 其实从初见开始, 云铮就本能的不喜欢顾宴的名字。倒也不是因为别的，还是因为上辈子那点事。云铮总觉得, 顾宴现在的名字不吉利。 毕竟上辈子顾宴早死, 云铮还想个二傻子一样哄着陆然一个赝品当宝贝。什么美玉无瑕根本就全都糟蹋了。不如换个名字让他印象深刻。 可到底刚见面, 云铮也不敢太过托大, 可给顾宴换名字的想法, 日常里, 还是难免露出一个由头。而顾宴, 也就这么发现了。 毕竟在顾宴面前, 云铮根本不设防。除了重生过一次的事情, 剩下的，全都在顾宴面前尽数显露。 为了哄顾宴笑一笑，云铮上手雕刻过小奶狗, 偷着带着顾宴给顾宴大伯和三叔四叔送水逆。还在大半夜的去厨房做夜宵。 其实吧，云铮做出来的东西，也没有多好。毕竟是五岁的身体，那些脑子里带回来的技艺并不能融会贯通。除了送水逆这一项百无禁忌以外，剩下那小奶狗掉的宛若一个胖团子。笔顺深浅不一。而那碗鸡蛋面，也因为身高不够，不能顺利控制控制锅里的水的多少，以及火势的大小而变成了面片。 可即便如此，这些在云铮眼里看来，已经是丢尽面子的黑历史，对于顾宴来说，都是他珍贵得不行的宝贝。 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只是为了让他笑一笑，就花这么多的心思。没有任何讨好或者希望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的利益的丑陋目的，只是单纯的希望他快乐，希望他高兴。像这样的事情，云铮是第一个为他做的。 而另外一边的顾老爷子，在看到以后，也忍不住自我检讨起来。觉得都是他不会养孩子，委屈了顾宴。 可即便如此，不管顾老爷子这个大家长怎么想。云铮带着顾宴吃独食的事情，很快就被起夜的顾唐发现。 现在的顾唐，虽然已经开始学着做一个好哥哥，可以前和顾宴挣习惯了，现在也难免控制不住的要叫唤两声。 看见云铮给顾宴开小灶，自认为和云铮关系很铁的顾唐，自然不乐意了。非要分一杯羹不可。结果刚一入口，面片汤的味道，就让他想哭了。 “小云你这做的什么玩意！”赶紧开冰箱倒了杯冰果汁，顾唐把口里一言难尽的味道压下去，然后赶紧劝顾宴，“小琰可别吃了，本来就弱，回头在胃疼。人家做饭要钱，小云做饭要命！” 这下，本来就因为把面条做坏了所以心情十分不好的云铮，直接就炸了。狠狠的瞪了顾唐一眼，立刻反驳道：“我这不是够不着嘛！你等我长大的，爷叫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满汉全席。” 开玩笑，他云铮可以是cao刀过国宴的主厨，手艺能是盖得吗？ 然而顾唐却被他这句话给逗得不行，指着云铮说：“别逗了，你以后还能去当厨子吗？” “厨子怎么了？掌握了胃，才能勾得住人。”仗着顾唐和顾宴都小，未必听得懂他说什么，云铮故意说了这么一句。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回去以后，顾宴竟然当真了。 其实要当厨子这话，云铮闹着玩的时候也跟云落说过，直接就把自家仙风道骨的老爸气得返回人间了。就连顾唐也没有当真的意思，只以为云铮是开玩笑的。 可偏偏顾宴，却放在了心里。而且不仅放在了心里，他还表示了支持。 云铮不知道，从他最开始对顾宴的名字排斥起，顾宴就敏感的发觉了。并且就真的动了改名字的念头。毕竟，对于顾宴来说，名字不过是个代号罢了，如果能让云铮觉得舒服，那么他叫什么，并不重要。 所以早在几天前，顾宴就抱着字典琢磨了。而厨房里，云铮一句未来要当厨子，就正好给了他灵感。 顾宴顺手一番，福灵心至，是“宴”这个字。 “宴”指太阳下山，月亮尚未升起的时段，但是宴指的的正午或者下午·“宀”为“家”或者“宅”。“宀”与“妟”联合起来表示“在正午与妻子共进餐”。 云铮叫他小媳妇，自己又要当厨子，那这个宴字，岂不是最恰到好处？ 这么想着，顾宴一声不响的去找了顾老爷子，把自己要改名字的事情说了。接着，还特意连着户口本上的也都一并改了。动作之快，可以说是完全出乎云铮的意料了。 而云铮父亲云落那边，在听到了顾宴改名以后，也跟着叹了口气。彻底认命的和自家媳妇说，“估计我们铮铮这辈子，是撂在顾宴这只小狼崽子身上了。” “怎么会？就铮铮那个小人精，还有能迷惑得了他的？”云铮的母亲觉得很有意思。她见过顾宴两次，印象里，是个十分冷漠且寡言的孩子，不管从那个角度来看，都绝对不是云铮会喜欢的类型。 然而云落却叹了口气：“一般的是迷惑不了，可要铮铮这孩子最看不得的就是真心。顾家那个狼崽子，掏心掏肺的讨好他，再长一张漂亮的脸，甭说一辈子，就是十辈子，估计也要哄进去。” “那不是也挺好。”云铮的母亲倒是不以为意。“你早就算出来云家有大劫，联姻固然是为了就顾宴，又何尝不是给铮铮留一条后路。顾宴有心，咱们未来，也能走的安心些。” “也是。”云落叹了口气，抱着妻子，有点不舍。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云家大劫将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云铮这个最后的血脉。 未来如何，也不是他能够算的了得了。只希望云铮以后的路，能够顺利一些。 ———————————— 然而这头云落夫妻两人的担忧，正在顾家的云铮，却一点都体会不到。此刻的他，正沉浸在顾宴突然改了名字的念头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云铮去书房的时候，顾宴已经从外面回来了。正捧着课本，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云铮凑过去看了看，紧接着，眼圈就有些红了。 云铮看见，顾宴一笔一划的，在课本的名字处，写上了顾宴两个字。 虽然眼下的顾宴，不过只有七岁，但一手字，却已经写得却极好。不过一个简单的顾字，就写得傲骨铮然。而后面的那个宴，有透着些柔情似水的意味。 云铮的心里，瞬间就难受了起来。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顾宴改了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可也正因为如此，云铮从心底深处泛起的悔意，才在瞬间将他席卷淹没，甚至于，让他恨不得顷刻间，就狠狠甩自己两巴掌。 云铮从没有想过，自己对于顾宴来说，竟然会重要到了这种地步。甚至到了，就因为他一句戏言，顾宴连名字都可以改掉的地步。可这样的顾宴，上一世，却等到死，都没有等到他的一句认可。 “顾宴……”云铮的嗓子一下子就哑了。他伸手抱住顾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脑子里更是混乱成一团，不知道要如何表达。 然而顾宴却因为他突如起来的变化和吓呆了，半晌才把云铮抱在怀里，笨拙的哄着他：“云铮，别哭……” 可并没有什么用。云铮就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难过都发泄出来一样，哭的连气息都不匀了。最后哭累了，干脆蹭在顾宴怀里，就那么睡着了。 而顾宴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做，也只能尽可能的搂着云铮，让他靠着自己，睡得舒服一些。然后用衣袖小心翼翼的擦着他哭花了的脸。 ———————————— 晚上，当云铮在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顾宴的卧室了，而此时的顾宴，似乎也累了，靠在他的旁边睡得可沉。 “云铮，你醒了？”似乎被云铮起床的动作惊醒了，顾宴睁开眼，仔细的打量云铮。 看到他情绪恢复原状了，这才松了口气的模样，蹭到云铮的身边，搂住他。 不知道是不是云铮的错觉。云铮总觉得，顾宴在改了名字以后，对他似乎比以往都要更依赖了些。尤其是现在，小小的身体，还挂着被子，就像是刚从洞里弹出头来的雪兔子，可爱的不得了。 云铮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而顾宴则是连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勾唇笑了。配上一头睡乱的毛，难得有几分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