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葛馨宁听得怔了,碗里的水洒到了被子上,她却浑然不觉。 兰姑从她手中把碗夺了下来,淡淡地道:“炉子上熬了粥,一会儿叫元哥儿盛来给你喝。五爷这几日不来便罢,他若来了,你最好打起精神来,别再作这副病恹恹要死不死的样子!” 葛馨宁怔怔地点点头,兰姑便摔门走了出去。 直到她脚步声走远了,葛馨宁才敢长舒一口气,胸中随即涌上一股酸涩之意,冲得她的眼眶都痛了起来。 先前被兰姑教训了一通,她来不及多想别的事,倒还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安静下来,才觉得心里空空的,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落了,再也无法找到。 她知道兰姑的那些话入情入理,可是韩五厌憎她也非只一日,她此时才想起要强作欢颜,又能有什么用?能让他对她的厌憎减轻半分吗? 何况昨日是她考虑不周,冒冒失失地跑去书房,才害得那孩子毫无防备地来到世上……那孩子没了,是她的错,她总不能装作若无其事。 虽说那孩子确实一开始就不该来,可他毕竟来了,她已经听到了他的哭声,怎么可能装作他没有来过? 不对! 葛馨宁心头一跳,忽然重新坐了起来。 孩子出世的时候,她分明听到了哭声,虽然微弱,但她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当时产婆也说过“生下来了,是个男孩”,这么说孩子当时还好好的,怎么会过了一夜,又忽然就没了呢? 葛馨宁再也躺不住,连喊了几声“元哥儿”都没有人应,她干脆爬下床去,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外。 “你在做什么?”廊下有人怒吼一声,正是韩五的声音。 葛馨宁努力站直了身子,抬头看着他。 韩五皱紧了眉头,神情不耐:“你又在闹什么?” “你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葛馨宁冲了过去,扯住他的衣袖,尖声逼问。 韩五甩了一下手臂,见葛馨宁站立不稳,又忙伸手揽住她的肩,含怒道:“死了,不埋留着炒菜吗?” 葛馨宁闻言,手上越发用力,指甲隔着衣袖,几乎要嵌进韩五的rou里去:“我不信!我明明听到他哭了,他是活的!除非你杀了他,否则他不会死!” “就算是我杀了他,你又能怎样?”韩五低头看着她,微微冷笑。 葛馨宁顿时僵住了。 是啊,就算是他杀了孩子,她又能怎样? 一个孩子而已。 一个来路不明的、本来就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而已。 葛馨宁忽然感到绝望,缓缓放开韩五的衣袖,身子一点点滑落到了地上。 韩五冷笑一声,抬脚将她踢到一旁,毫不留恋地转身便走。 “你把他埋到哪儿了?”葛馨宁忽然挣扎着爬起来,追着他的背影,尖声急问。 韩五没有应,径自沿着廊下走远了。 葛馨宁怔怔地跌坐在地上,忽觉人生悲凉,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 她知道自己此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这唯一的一个,她却连一眼都没来得及看,就这样天人永隔。 她觉得自己有满腔悲愤,却连恨都不知道应该恨谁。 正如兰姑所说,韩五对她的容忍,实在已经够多了,她不该再奢求什么的。 今后会怎样,谁知道呢? 也许等她身子养好了,她确实会如兰姑所说的那样,忘记从前的所有,竭力讨好韩五,以求在他的庇护下若无其事地过下去吧? 可是,她的身子,还能养得好吗? 自己的身子究竟怎么样,她还是有数的。何况如今叔父尚在狱中,孩子又早早夭折,她如何能有心情好好调养身体! 梦中说梦 说: 俺又来啦!下一更可能会很晚,亲们早点睡哦~~ 回复(6) 第80章.那孩子,还在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连续多日未见晴天。 葛馨宁开始习惯在窗前久坐,任那湿湿凉凉的雨气一点点侵到骨缝里,带来一丝冰冷的畅意。 兰姑每次看见,必要冷嘲热讽一番,葛馨宁也不放在心上。 怜儿似乎是有别的事情要忙,时常见不到人;倒是元哥儿每日在跟前伺候,只是目光时常躲闪,显然是藏着什么事情不敢说。 葛馨宁几次想问个究竟,都被兰姑打断了去。 由此,葛馨宁越发确信,这几个丫头定然有事瞒着她。 可是元哥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刻意避免单独与葛馨宁相处。兰姑是只老狐狸,怜儿又是极精明的,静嘉柔嘉是韩五的心腹……葛馨宁思来想去,竟无一个人是自己这边的,心下不禁有些气馁。 幸而小远悄悄从外面递了消息进来,说是葛侍郎依然在刑部大牢里关着,这些日子也没受太多苦。 这虽然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但只要没有变得更坏,葛馨宁便已经喜出望外了。 韩五又开始时常回府里来住,只是总住在书房,从不到这边来。 他不来,葛馨宁也不出门,倒也算是两下清静。 这样过了一个月,葛馨宁十分安分守己,一句话也不多说、一步路也不多走,不作悲色,不发悲声,对兰姑更是言听计从,这才终于渐渐打消了丫头们的戒心。 这日,秋雨连绵又至,已带了些寒冬的凛冽之意。 葛馨宁依旧在窗前坐着,寒风灌了进来,穿屏过障,吹得满屋子都是凉意。 元哥儿打了个哆嗦,抱紧了双臂:“夫人这是何苦?您的身子本来便极畏寒,又比常人虚弱,这样吹风沾了寒气,冬日里必定难过……” 葛馨宁看看屋子里没有旁人,便叹了一声,装着漫不经心地道:“我养好身子又有什么用?他杀了我的孩子,总有一天也会杀了我……倒不如我自己死了,替他省点儿事!” 元哥儿闻言,急得声音都变了:“五爷他并没有……” 葛馨宁猛然抬头,元哥儿惊觉,立刻闭上了嘴巴。 葛馨宁急得站了起来:“你说五爷没有怎样?” 元哥儿迟疑了一下,支支吾吾地道:“五爷并没有说要杀您啊!其实他心里是待您极好的,只是您一直冷言冷语,他才不敢来见您……” 葛馨宁冷冷地盯着她,果见元哥儿红着脸低下了头。 “不错,居然学会说谎了。”葛馨宁微微冷笑着“称赞”道。 元哥儿将头埋得很低,犹疑着不敢开口。 葛馨宁的心跳得很快。 这些日子,她反反复复地想着当日的情形,越想越是坚信,她的孩子还活着。 她每日细细观察着丫头们的言行举动,甚至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孩子仍在府中,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这本来只是一个奢望,可是看到元哥儿此刻的反应,葛馨宁隐隐觉得,她的猜测似乎是正确的。 见元哥儿支吾了许久依然没有话说,葛馨宁便冷笑道:“你倒是个好丫头,知道守口如瓶。只不知道这些话是谁吩咐你的?怜儿,还是兰姑?在这府里,谁的吩咐你都听,只把我的话不放在心上,是吗?” 元哥儿低了头,不敢言语。 葛馨宁站了一会儿,依旧回窗前坐下。 元哥儿见状松了一口气,随后却又不放心地跟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道:“夫人千万莫要胡思乱想。五爷的心里,待您总是好的……因为放心不下您的身子,他才特地将兰姑从别处调回来照应您……兰姑嘴巴虽坏些,心却是极好的;怜儿jiejie也是处处谨慎小心;柔嘉静嘉两位jiejie更是五爷的心腹……这屋子里除了我是个没用的,哪一个放到外面不能独当一面?您细想想,五爷的心地若是坏的,他又何必把最信得过的丫头全放在您的身边……” 葛馨宁打断她,冷笑道:“你不必绞尽脑汁替他说好话!我的孩子出世,我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这份煎熬,他岂会不懂?如今他只怕正在书房躲着看我的热闹吧?我一直知道我只是他的玩物,他想看我伤心难过,我便伤心难过给他看好了,你又何必虚宽我的心?” “不是这样的……”元哥儿满心委屈,好像葛馨宁责怨的不是韩五,而是她一样。 葛馨宁横了她一眼,依旧看向窗外,许久才道:“你们最好能瞒我一辈子,最好那孩子真的一出世就死了,否则……” 元哥儿心中一急,忙道:“那孩子并没有死!” 葛馨宁竭力稳住身形,缓缓站起。 元哥儿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慌忙跪倒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 葛馨宁拉她起身,冷笑道:“你便是不说,我也知道。你有什么好哭的?” 元哥儿不答,依旧哭个不休。 葛馨宁便丢下她,径自到帐中躺下。过不多时,元哥儿却又自己蹭了进来。 葛馨宁看着她,悠悠地道:“你怕我追问孩子在哪里,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