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被儿子关心了,章瑞泽像个孩子一样高兴了起来,“嗯嗯,知道的,早不如当年了,我会注意自己。你的病也好的时间不长,也要注意自己。” “我知道。”章俟海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走吧。” “嗯嗯。”章瑞泽不舍地看了一眼儿子,唉,终究是要分别。 章俟海目送章瑞泽的车开走,这才上车,下巴紧绷,眉宇间带着疲态,一声叹息在心中回荡,没有诉之于口。“开车吧,去毕芳阁。” 毕芳阁,就是那个私人展览馆,它的主人是玉器商人毕方琴,年86岁,半年前查出乳腺癌,已经进入晚期,药石无灵。“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没有特殊技能,纵使手握无数鲛人泪,寿元尽了,命就到了。 等在别墅外面的是一名头发斑白的老者,这人是毕方琴女士的助理,沉默不语地领着章俟海往里面走。 别墅很大,是仿照古时的三进院落的形制,亭台楼阁、回廊拱门,层层深入,闭合的房门内亦或是藏着奇珍异宝、亦或是空空荡荡,种满苍翠植物的院落寥落异常,毫无人气。 同一座院子,章俟海曾经在十几年前来过一次,那时还年轻,经历的太少,按捺不住好奇,伪装得再镇定,在人精一样的人眼里依然无所遁形。 时移世易,十数年过去,章俟海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住进了望乡客栈,对世界再神奇之物都提不起兴趣。 走进最后一个展厅,从容地走过一双三米长的镶嵌有红宝石的象牙、走过十米高的血珊瑚、看都不看一眼那些奇珍异兽、对各种孤品绝品的字画古玩也不感兴趣,他目不斜视地走到展厅的最深处,那里如房间一般的巨大水族一如多年前毫无变化。 美得无与伦比的女性鲛人静静地躺在其中,海藻一般的长发随波飘荡,她的身下,成百上千的鲛泪堆积成小山。 章俟海的视线从毫无起伏的鲛人胸口落到水族缸边的白发老妇人身上,毕方琴女士身上穿着孔雀绿绣大红牡丹的旗袍,浓绿配艳红,如此强烈的撞色没有让人觉得不适,反而因为精巧到极致的绣工,让它们完美地结合。穿在苍老的妇人身上,没有什么不合适,大概是妇人身上浑然天成的贵气和颐指气使能够压下一切美艳。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水中的鲛人,对章俟海讲了一个自认为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故事发生在五十年前,有个出海落水的男人被美丽善良的鲛人所救,他们相爱了,鲛人不顾家人的反对上了岸,抛下一切毅然地和男人在一起。 在一起之后的爱情并没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就像是所有的童话故事在王子与公主结婚后就戛然而止,爱情终将被琐碎的生活给占领。 鲛人一如既往的爱没有换来男人同样的对待,男人变心了,为了更好的生活接受了家族联姻,迎娶了家中安排好的妻子。 鲛人想要离开伤心地,男人不愿意放走这个稀世珍宝,治百病的鲛人泪、水火不侵的鲛纱是男人爱不释手的宝物。鲛人想要离开时被男人发现,男人怒骂摔打,为了阻止鲛人离开残忍地斩断了她的尾鳍。 自此鲛人被禁锢,在昏暗不见天地的地方等待死亡,陪伴她的只有黑暗和孤寂、伤心与苦痛。 “我杀了他。”回忆过往,老妇人十分平静,激烈的冲突没有语言起伏、痛彻心扉的伤痛亦没有声音的变化,她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在地窖内发现了昏死的水儿。” 直到现在,她低弱如丝、平静如水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陷入回忆的神情癫狂而痴迷,“只要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只有我才是她的爱人。我就杀了他,把那个占有过她的男人杀掉了,放进了绞rou机里、喂给了鲨鱼,水中绽开的绚烂颜色,美得令人痴迷,水儿肯定喜欢。” “我想救活她,拼尽一切收集奇珍异宝、引来能人异士,但他们没用,我的水儿一直沉睡。” “我寿命到了,要死了,可是我不想水儿跟着我一起死。” “年轻人,我能够感受到你的不同,水儿就交给你了。” “让她活着,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章俟海说:“如你所愿。” “那她就是你的了。”毕方琴抚摸着玻璃面,她苍老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爱恋,“我更想带着她一起下地狱,但我爱她啊!” 听完了故事,章俟海从毕芳阁里出来,冬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有点暖,让他觉得回到了人间。 毕方琴女士没有要钱,只要章俟海兑现承诺,章俟海同意了。 上了车,章俟海对leo说:“走吧。” “好的,boss。” 私人飞机没有班次、时间等等一系列要求,说走就走,几个小时前他还在京城,几个小时之后他已经站在了红叶镇和平路的尽头。 leo睁大了眼睛,努力在虚空中寻找建筑的身影,不过“瞎”嘛,无缘怎么看的见。 “你也辛苦了。” leo神色一紧,“这都是我分内的事情,不辛苦。” “客栈真实存在,你无缘只是看不见而已,不用去看心理医生了,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t^t 站在吧台那儿做着登记的秦深看到章俟海回来了,翘起了嘴角、心中飞起了喜悦,走出客栈迎到了院门口,“也是可怜的,那我就破例带他进来一次好了,免得年纪轻轻的心理上再出现什么问题。” 秦深出现了,章俟海的眼睛里怎么还容得下其他人,不管悲戚的小助理了,他一脚跨进了客栈,握住秦深的手,“我回来了。” 秦深与他对视,一眼就望进了他的心里,里面满满的自己,“欢迎回家。” 第62章 鸳鸳相抱何时了 十二月十六号星期六, 宜祈福、祭祀、定盟,忌打架、斗殴……他看的是假的万年历吧。 秦深退出了软件, 翻身从床上下来, 站在地上伸了个懒腰, 难得睡了一个懒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真是舒服。 趿拉着拖鞋, 拿着手机出门,经过丢丢房间的时候推开门看了一眼, 孩子已经起床出去了,一只小小的奶猫罕见地团成了一团睡在松软的被子上,秦深莞尔一笑,“呼呼呼~”的, 这是睡得打呼噜了啊。 关上房门走到门口换了鞋子, 秦深走了出去,外面,酒坛子宝宝精神十足地向秦深打招呼, “亲耐滴老板早呀。” “早啊宝宝。”这个酒坛,他的名字就是宝宝。 “老板,你今天依然帅帅哒, 看人家一眼,人家就要醉了呢。” “哈哈, 不用每天拍我马屁。” “才不是。”奶声奶气的声音非常严肃,酒坛子上应景的出现了一张认真脸的颜文字,“宝宝说的是实话。” 秦深被取悦了, 谁不愿意听好话啊,哈哈。“这回做的米酒怎么样了?” “亲耐滴老板,你下午来见宝宝,就可以喝到美味滴米酒呢,非常非常好喝哦,酒酿还可以做酒酿小丸子哒。”酒坛子宝宝陶醉脸,“哇哦,用碧粳米做的米酒原来是如此的赞,人家都要醉惹。” “那你好好醉吧,我去厨房找吃的了,早饭没吃,饿死了。” “去吧去吧,我最帅气的老板,每天都能够见到你,是宝宝最大的福气。” 秦深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好话听多了,也很腻啊。 碧粳米是用黍国给的礼物种出来的,种的地方是客栈“上一层”院子中的两亩空地,虚度原上开的地已经被朔风吹得硬邦邦,一锄头下去地没有挖开,锄头坏了。 草原上的植物大片大片的干枯,一眼望去,苍凉一片。 被天帝留下的结界守护着的客栈没有受到三界交汇处寒风的影响,依然是温暖如春。客栈员工黄三尾、临时工郭跃闲不住,就将院子里的两亩空地收拾了出来栽种谷物,碧粳米就是这段时间种出来的。 它的生长期很短,也不挑地方,但和没有经过人工驯养的野生稻谷一样,结出来的稻穗很小,谷壳空瘪率很高,一亩地收不到一百斤,这和现在的优质稻米比,差的太远了。 物以稀为贵,难怪会成为黍国的贡米。 新米的味道很不错,吃起来香糯可口,口感介于粳米和糯米之间,米粒还有淡淡的翠绿色,如上佳的糯种翡翠一样晶莹剔透、粒粒分明。秦深决定来年春天,扩大碧粳米的种植面积,以后客栈的用米就用它了。 秦深挪出来二十斤的碧粳米和普通糯米一起做了米酒,奢侈了一把,使用的方子很简单,网络上一搜能够出现一大堆的那种。 也不知道有了碧粳米的加入,会不会让普通的米酒出现令人喜悦的变化。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吧。 秦深进了厨房,看到仇宝成正在擦着老土灶台。 “宝成哥,早饭做了啥好吃的?”秦深揉着肚子,饿得咕咕叫。 仇宝成拿着抹布站直了身子,指着电饭锅跟秦深说:“今天三尾起网捞出来一条大鱼,我就片了鱼片,早晨吃的鱼片粥。” 秦深已经打开了锅盖,一股裹狭着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让热气散散就看到了粥,白嫩的鱼片被粥米包裹,青碧的葱花增添了颜色。他拿了一把小勺子挖了一口出来,看到米粒里面混了白色微微透明的颗粒物,问:“里面白色的东西是什么?不像是西米啊。” “哦,那个啊,是我用木薯粉做的小圆子,你可以喊它珍珠。放在粥里面煮,口感会比奶茶里面的更软一些,你尝尝看,感觉怎么样。” 秦深还是头一次吃这样的粥,珍珠鱼片粥?神奇的搭配啊。装满粥的勺子送入口中,秦深眉毛飞了飞,含着粥说话不够顺溜,“好鲜,好吃。” 他这一勺子没有捞出鱼片,只有珍珠和粥米,味道就格外的好,鱼rou的香味全被粥米吸收,粥看着没有熬到开花,但送入口中轻轻一抿就化开了。珍珠丰富了鱼片粥的口感,不似奶茶里面的黑色珍珠那么硬,这个吃起来像是糯米饭的感觉,很是软糯。 秦深连忙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粥,找出了白胡椒粉在粥上面撒了一小戳,能够增加一点点麻嘴的口感。 这么一碗鱼片粥也不需要什么配粥的小菜,光吃粥就够了。 端着粥往外面走,秦深的嘴巴凑到碗边吸溜着粥,鱼片粥是浓稠型的,他起的又晚,米粒将本来不多的汤水吸收掉,更是香稠。 秦深感叹,“最近都没什么客人来。” 中间渡船来过一趟,来了一群要去往幽冥鬼界的客人,客栈热闹了一小阵子,等这群客人走了,又恢复了平静。 大头鬼跟秦深说,三界交汇处越来越冷,三途河河面快要结冰,这一趟生意做完了在河面化冻恢复流动之前不会再来靠岸。 这样一来,往后客栈的生意就更加寥落了。 拿着圆形小绣框的六娘,无所谓地耸肩,“等忙起来,你会想念起现在的悠闲的。” 秦深好奇地看她,“我妈也这么说,去妖界的客人不来、渡船不靠岸,天上的不可能成拨成拨。哪里来的客人?” 六娘笑而不语。 秦深继续喝自己的粥,“好吧,你们不肯说,等客人来了我就知道了。哈哈,客人来了就有钱了,老章把仓库里面堆的东西都清了,账户里多了好多零零。” 千年历史的夜壶竟然是历史中某一位名人使用过的,在夜壶口径内侧有一个徽记,底下磨损严重、秦深看不懂的铭文记载了那人的一段生平怪癖……填补了历史研究中对那人的空白。 秦深也是听无话可说的。 只能够说有价值就好,哪怕换来了三瓜两枣,那也是钞票啊。 喝掉了粥送回厨房洗掉,甩着湿哒哒的两只手走了出来,被六娘的速度惊艳到了,刚才绣框里面只是模模糊糊打了个样儿,他转身进去才一会儿的功夫,绣图已经绣好了大半,岸边花树、水中一只彩鸟栩栩如生。 “六娘,你动作好快啊。”秦深夸奖。 六娘停了针线,把绣框拿远了欣赏一下,“这速度那哪儿呀,我还还没有发力呢。” 秦深点点头,妖怪肯定是与众不同的啦,不能够用人类的眼光来局限他们。看着六娘绣的鸳鸯,秦深就想起了他亲爸爸让管家从船上拿下里给他们的一条帕子,这条帕子现在mama收着,他记得帕子的一角绣着一个图案——什么都像,就是不像鸳鸯的鸳鸯。 六娘也跟秦深唠起了秦静的手艺,“你mama的绣工还是我教的呢,可惜拖拖拉拉学了好几年都没有出师。后来我对你妈说,你天生就不是拿针的料。你mama生气了,上学直接去了卫校,拿了另一根针。” “……”原来mama当护士还有这个原因。 六娘继续绣活,绣花针在她手上翻飞,不一会儿,已经绣好的一只鸳鸯旁边多了一只。 “鸳鸯不是一公一母一起游的吗,你绣的两只都是彩羽的,不对。”秦深很认真地指出六娘绣图中的一个错误。 六娘嗔怪,“给你和章先生绣的枕套,你想要一公一母?” “……哦” 鸳鸳相抱何时了,月上枝头夜夜羞。 一公一母什么的,就算了吧。 秦深顶着六娘意味深长的目光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到院子里,在院中看到了章俟海和丢丢。 他们两个挨着蹲在地里面,手上拿着花铲,很显然不是来种地的,是来体验生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