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顾朝晖咬了一口馒头,不急不恼的说,“我让她闭嘴,让顾朝霞闭嘴。” 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老娘,孙大娘气得两眼圆睁,指着三儿子的手微微发抖,真是疯了,真是反了! “我的笤帚嘎达呢?大霞,去给我找找,我今天非得收拾收拾这个逆子不可!”孙大娘气得跳脚,不管不顾的冲着三儿子扑过去,要不是顾朝阳在中间拦着,她的巴掌肯定已经扇到顾朝晖身上了。 顾朝霞得令之后,快速进了里屋去找“家法”。 顾朝阳拦着老娘的同时,一转头看见了立在墙角的笤帚嘎达,他赶紧够到手里,并藏在了身后,然后拽起三弟就要往屋外跑。 但顾朝晖却没顺着二哥的意思来,他反而直接迎着自己亲妈就过去了。 人高马大的站在孙大娘跟前,顾朝晖咬了一口馒头,说道,“妈,我正式通知你一声,从明天开始,我要搬到单位去住单身了。” 孙大娘闻言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会儿,你给我拿二百块钱,我出去住,身上不能没钱,我以前的工资大部分都交给你了,多了我也不要,你给我二百就行,以后每个月,我发了工资,再交给你5块。”顾朝晖趁着他妈愣神的功夫,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他的工资是四十五块六毛三分,以前要交给家里四十,自己只能留五块多钱。他倒是没大花销,大部分都用在买书上了,但同事家里有婚丧嫁娶什么的,他妈从来不会给他准备份子钱,都得他从自己这可怜的几块钱里出。 搞得他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过得特别紧巴寒酸,就连贴身的秋裤破了,都没钱买新的,补丁罗补丁的坚持着。 就这样,他在家里还捞不着好,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他妈从来都留给大姐和弟弟吃,等这俩吃饱喝足了,他和二哥才能动筷子。 上辈子的他,就算心理觉得不公平,也不敢说话。 不过现在今非昔比,他可咽不下这口气了,凭啥工资上交一大半,他自己就留个零头,然后家里有好rou好菜,他还得吃剩的。 从现在开始,他的工资,他要自己做主。 孙大娘一听儿子要钱不说,以后还不打算往家交钱了,5块钱能干啥?她还得给小儿子攒彩礼呢! “老三,我看你真是疯了!今天我要不把你打明白,你是不知道谁是爹,谁是娘了!” 孙大娘说着就要往前冲,顾朝晖一闪身避开了,然后没管还在拉扯的亲妈和二哥,直接去了里屋。 冲到门口,他和顾朝霞正好走个对头,对方惊讶的一愣。 顾朝晖没搭理她,硬挤进了屋里。 他没脱鞋就上了炕,直奔炕柜。 炕柜上有个小锁头,那里面放的是他们家的贵重物品,当然也包括钱! 顾朝霞一看他奔着炕柜去了,立马开始叫唤,“妈,你快来,老三要动炕柜!” 孙大娘一听大事不妙,赶紧往屋里冲,到屋里一看,儿子已经上了炕,她急的抢过顾朝霞手里的笤帚嘎达就往顾朝晖脑袋上扔。 顾朝晖不防备,被她妈打中了头,心里更气,回头喊道,“二百块钱,给不给?” 孙大娘看儿子的样子,像是要发疯病似的,但她却一点也没心软,指着顾朝晖骂,“小瘪犊子,我今天非得把你削老实了。” 看到自己亲妈是这个态度,顾朝晖再没了顾及,他握住小锁,使劲儿往下一扽,小小的锁头经不住他钳子般大手发力,一下子就被扽坏了。 把小锁头扔到一边,顾朝晖打开炕柜,就见里面放了一盒子点心,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铁盒。 他拿出放在最上面的圆形铁盒,上面是个好看鲜活的猫咪抓蝴蝶的图案,不过他顾不得细看,直接掀开了盒盖子。 里面果然有钱。 他刚要拿,孙大娘已经爬上了炕,眼见着儿子要拿钱,急的她直接把手边的针线笸箩扔了出去,正砸在顾朝晖的后背上。 顾朝晖回头看了他妈一眼,母子两个眼睛里都是火光冉冉。 他本来只想拿两百,但连着挨了两下子之后,他一赌气,捧着盒子就跳下了炕。 孙大娘手脚没他利索,眼看着儿子就要带着钱跑了,她急的招呼顾朝霞,“大霞!干啥呢,还不拦着,那里有二百多块钱呢!” 顾朝霞闻言才醒过神,伸手就要去拽顾朝晖胳膊。 刚才紧跟着进屋的顾朝阳此时就站在大姐身边,他虽然也觉得弟弟做法偏激,可关键时刻,他的心还是向着顾朝晖。 所以他没等顾朝霞够着二弟,他先把大姐拽到了一边。 就这样,顾朝晖捧着铁皮盒子一溜烟的跑了。 他跑到院子里,竟然发现二哥没跟上来,心道,自己要是带钱跑了,留二哥在家里,妈和大家没地方撒气,还不得收拾死他。 因此他没急着出门,站在小院里开喊,“二哥,赶紧出来。” 顾朝阳在屋里听见了,立马放开顾朝霞的胳膊,开始往院子里跑。 但他可没顾朝晖那股子猛劲儿,刚跑到屋门口,就被两个妇女给拉住了。 孙大娘抱住他的腰,顾朝霞拉着他的胳膊,使劲把他往回扳。 顾朝阳怕弟弟也跑不了,就梗着脖子喊,“弟,你快跑吧。” 顾朝晖可不是那没义气的孬种,他看看手里的铁皮盒子,敞开盖之后,抓了一把里面的十块和五块钞票,其他的零钱,他往空中使劲儿一抛。 瞬间,院子里下起了钞票雨,还有硬币落地的脆响。 孙大娘一看钱在满天飞,有几张飞上了房,还有一些要飞到院外的胡同里,她一下子慌了神。 顾朝霞也光顾着仰脖子看下钱了。 顾朝阳趁他们走神的功夫,赶紧挣脱了出来,跟着弟弟就跑出了家门。 第5章 兄弟 兄弟两个跑了一会儿,拐了个弯,在离家不远的旱河边上停住了。 所谓旱河,其实就是个水沟,下雨的时候给生活区排水,不下雨就旱着,所以叫旱河。 这时候数九隆冬的,旱河底儿结了一层冰,他们哥俩儿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顾不上说话,先喘了一会儿粗气。 终于缓过来之后,顾朝晖抬头瞅瞅顾朝阳,两人视线正好碰上,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刚才在家跟大姐和老娘抢钱,起初确实挺生气,但这时候把钱抢回来,不仅解了气,而且还觉得挺可乐。 兄弟两个大笑了半晌才停下,顾朝晖问顾朝阳,“二哥,过瘾不?” 顾朝阳脸色潮红的点了点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回可解了气了,谁让以前顾朝霞老欺负咱俩,还有咱妈也是,太偏心了。”顾朝晖还在意犹未尽的吐槽。 “确实是,不过老三,你这回抢了钱跑出来,妈和大姐肯定不能轻饶你,你以后可咋整?”兴奋劲儿过去了,顾朝阳开始替弟弟发愁。 “我以后就住单身宿舍了,二哥,你也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我申请的是单间,你来了,再加个钢丝床就行。咱现在有钱了,明天就去旧货市场买一个去。”顾朝晖“财大气粗”的说道。 “我?我也跟着你搬出去住?”面对三弟的提议,顾朝阳显然还没想好。 “对啊,咱俩也好有个伴,再说你想想,你要是在家能有好日子过么?”顾朝晖鼓励式的拍了拍他二哥的肩膀。 一说到自己身上,顾朝阳就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家是最不受待见的,别看他妈也看不上老三,可老三有技术,工资高,长得还精神,就算分了家,也能过上好日子。虽说现在是得了个“间歇性精神病”,但他看弟弟这表现,也不像是多严重,应该对今后生活影响不大。 但是自己呢?脑子不灵,身体还不好,轻省活轮不上他,体力活他又干不了,用他妈经常骂他的话,就是个“窝囊废”。 当初他出生的时候不足月,生下来就奄奄一息,像个小鸡崽儿似的,那个年代生活条件不好,医疗条件更谈不上,孩子生的也多,小孩儿的命就不值钱。 他娘看孩子天生不足,就不太想养活了。 这样羸弱的孩子很难养大,吃穿嚼用几年,最后半路夭折,不但浪费粮食,也白瞎了父母的心,到时候倒要伤心一场,不如早早的扔了,省的以后为他cao心受累。 为了省心,孙大娘便把顾朝阳交给了产婆,让对方帮她扔到后山去。 听说媳妇儿生了个男孩儿,从堤坝上急匆匆往家赶的顾老爹和扔孩子的产婆走个对头碰。 顾老爹听说对方要把孩子扔了,差点没气死,一脚就把产婆踢倒在地,他抢过孩子就回了家。 他以前都对媳妇儿百依百顺,因为年轻时候的孙大娘会持家,是个过日子的人儿,身体也好,到堤上帮着修坝,一天下来挣得工分不比男人少,所以他对她还有几分敬爱。 但自从出了这个扔孩子的事儿,顾老爹就对媳妇儿有了看法,这也是他后来为啥出轨隔壁寡妇的主要原因,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女人的心得多狠,才能把亲生骨rou扔到后山去喂来带? 别人家也有扔孩子的,但那也都是等孩子自己活不下去,断了气才扔的,可孙大娘连这会儿功夫都等不得了,再说这还是个儿子,她怎么下得去手,顾老爹实在难以接受媳妇儿的做法。 他抱着孩子回了家,刚进屋,就看见孙大娘在姑娘的搀扶之下喝着红糖水。 他一把夺了粗瓷碗摔在地上,然后把孩子塞到媳妇儿怀里,“喂奶!” 孙大娘没想到自己的爷们还有如此硬气的时候,一时愣住了,等她反应过来,便开始哭天抢地,就是不同意继续养老二。 顾老爹寒心,但也意志坚决,他把老二搂在怀里,决定自己照顾。 别人家孩子是吃亲娘的奶长大的,顾朝阳却是在他爹怀里吃着米汤长大的。 后来孩子大了点,看着硬棒了,像是能站住了,孙大娘才对顾朝阳好了一点,但也有限。 她要扔老二这事儿,顾老爹没跟儿子说过,就怕她们母子生分。 可没想到,顾朝阳小时候有次惹恼了大姐,顾朝霞直接揍了他,一边用鞋底子呼脸,一边骂,“当初就应该让妈把你扔了,你个小瘪犊子!” 顾朝阳自从知道自己差点被扔了之后,心情一度非常低落,抑郁,小小的孩子成天愁眉苦脸,如此一来,他更不得母亲喜爱,几乎天天都要被骂。 幸好后来有了弟弟顾朝晖,俩人的处境相似,又都善良懂事,和弟弟抱上团之后,他才觉得日子好过了一点。 所以,顾朝晖就是他的依靠,没有了这个弟弟,顾朝阳就没了主心骨。 这回他俩抢了家里的钱出来,已经犯了大错,如果他再回去,日子不好过不说,让有“疯病”的弟弟一个人住在外面,他也实在是不放心。 思来想去的,虽然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顾老爹,但他爸最多在家有点受气,好歹吃喝不用惦记,他便心一横,答应了顾朝晖的提议。 “行,老三,我跟你去住单身宿舍!” 一听二哥终于下了决心,顾朝晖喜上眉梢,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好!二哥,咱们兄弟一心,其利断金,咱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豪言壮语,展望了一番美好前程,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现实的问题没解决! 他俩今天晚上住哪儿?就算回单身宿舍,他俩也没铺盖行李,去了只能挤硬板床。 要是夏天还好说,如今是寒冬腊月,一宿下来,还不得冻感冒? “二哥,咱俩一会还得回趟家,去东屋偷两床行李出来。” 顾朝阳其实特别老实,对什么偷啊,抢得,很抵触,但因为对方是自己三弟,他就变得十分支持,一点没犹豫,说,“行,等一会儿把,等他们都睡下之后,咱俩跳墙进去。” 俩人商量好了,就等着天黑透了,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