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铁蛋虽然中午的时候吃了一个半鸡蛋，但是这都过去两个时辰了，肚子早就饿了，把顾李氏分给他的那些东西吃的是一干二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顾川生怕露出马脚，自然也不会把自己的食物分出去，自己碗里有多少他就得吃多少。

    “老二这回去服徭役伤着了，也没办法去镇上打短工，再过一个月就是老四成婚的日子了，办婚宴的钱还没凑够，你们哥几个也想想办法。”饭吃到一半，顾老头便敲了敲桌子道。

    他们能有什么办法，除了借，就只能也去镇上打短工，但是人家也不是什么人都招的，老二以前能去，那是因为人家都知道他力气大，雇他绝对吃不了亏，像老大，老三，老四这样，既跟管事的人不认识，又没有大力气，还没什么技术，人家是不会要的。

    老二受伤了不能去打短工，第二条道就算是封死了，想要凑够婚宴的钱，就只能去借，但是顾老头这个当爹的都不愿意，当哥哥的就更不愿意了，本来日子就过得够穷的了，谁还想背上债呀。

    “这是老四娶媳妇，那就让他去借。”见没人说话，顾老三小声道，反正别想让他为了老四出去借钱。

    “三哥说话得讲良心，你的婚宴不也是公中出的钱，怎么到我这儿，就得自己去借了。”顾老四虽然是在跟老三说话，但是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瞄着他爹。

    四下又是一片安静，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但是同样的，谁也不乐意去背着一份债，包括顾川，他虽然知道自己有能力还上这四五百文的债，但是这个时候还是少出头为妙，一大家子这么多人，从来就不是一个人愿意吃亏，就能够和和睦睦的，甚至有可能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看下面这几个儿子只顾吃饭，没有一个主动说要出这个钱的，顾老头不得不开口，“老大、老二和老三的婚宴都是家里给办的，老四也不能例外，这样的办婚宴还差400文左右，你们兄弟四个，一人往上交一百文。”

    如果再年轻十岁，他肯定不会逼着几个儿子去借钱，但是现在他跟老婆子都是快40岁的人了，这么一把年纪，实在是不想背上债了。

    兄弟四个一人往上交一百文，不偏也不倚，这下倒是没人反对了，全都爽快的应下来，左右就算是他们不答应，这事情也会这么做。

    顾老头这才松了口气，如果这几个混账都不答应的话，一个月以后婚宴办不起来，那他们老顾家可就丢大脸了。

    除了不懂事的小孩子以外，晚饭全家就没有一个人吃好的，除了老两口以外，基本上都在盼着赶快分家。

    “爹和娘也真是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要面子，村里结婚不办婚宴的不多了去了，怎么咱们老顾家就跟人家不一样。”回到自己屋里，孙氏小声埋怨道，这两年年景越发不好，她们这儿纯粹是靠天吃饭，老天爷雨下的迟了、下的少了、下的多了、下的早了，那都影响庄稼的收成。

    这两年老天爷一直没让大家伙儿丰收，虽然还没到灾荒的程度，但是比起丰收年来，粮食得少了有三四成，家家户户的裤腰带都勒紧了，还办什么婚宴啊，瞎讲究。

    “事儿都这么定了，就别想这么多了，过两天我出去转转，找人借点钱。”顾川安抚道，说起来原身虽然话不多，但是在兄弟几个里还就数他认识的人多，毕竟这几年他一直有去镇上做短工，想跟哪个人借一百文不容易，但是多找几个人，每个人借上20文，还是可以借到的。

    她和她男人当年也是办了婚宴的，孙氏倒不是真怨怪公婆，只不过是习惯性的抱怨几句而已，一百文，若是往年她男人去镇上干上五六天的短工，就能挣回来，但今年这不是伤着了吗，身体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等一个月后分了家，还得添置不少东西，还得跟人家借钱，林林总总加起来，债就背多了。

    兄弟三个情况都差不多，每天吃饭都只能吃半饱，谁会乐意出去借钱给兄弟办婚宴呀，不过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总好过不分家，一大家子人继续在一块儿糊弄着过日子。

    “这是给你的。”顾川把自己藏起来的那枚鸡蛋掏出来，放到孙氏手里。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但孙氏还是可以看出、摸出手里放着的是一枚鸡蛋。

    “你哪儿来的？”孙氏压低了声音道，一个鸡蛋要三文钱呢！

    “我从山上拾的，野山鸡的鸡蛋，你摸摸这大小，比普通的鸡蛋要大，一窝有十几个呢，我煮熟了一半，全都在山上藏着呢，这个你吃，我和铁蛋今天已经吃过了。”要说这鸡蛋是他买的，孙氏肯定不会相信，所以只能编个更靠谱的理由。

    “藏好了吗？别让人给发现了，那可是十几个鸡蛋。”

    “放心吧，山上那么大，肯定不会被别人发现的。”全在他空间里呢，除了他以外，谁也拿不走。

    “那就好。”孙氏这才放下心来，打量手里的鸡蛋，“的确比普通鸡蛋大了点儿，给你们爷俩留着吃吧，我就不用了。”一个受伤流了那么多血，一个是在长身体的娃娃，都应该好好补补。

    “这是留给你的，我们爷俩都吃过了，再说还有十几个呢，亏不着我们爷俩，铁蛋你说对不对？”

    自打这鸡蛋一拿出来，铁蛋的眼睛就没往别的地方看过，不过他跟爹已经吃过了，他还把爹的蛋黄都给吃了，这个鸡蛋是留给娘的。

    “娘，你吃，鸡蛋好吃。”铁蛋学着爹娘的样子，同样把声音压低。

    父子俩都劝她，孙氏咬了咬牙，吃就吃，上次她吃鸡蛋还是三年前，都快忘记鸡蛋是什么味儿了。

    “哎，别在这吃呀，鸡蛋味其他人还能闻不出来，你明天偷摸着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吃，不然咱们三口出去，我给你把风也行。”顾川赶紧按住孙氏准备剥鸡蛋的手，这吃不饱的人，对食物的香味敏感的很，若是被大家发现偷吃鸡蛋，那还了得。

    “哪这么麻烦呀，不在屋里吃，也用不着单独找个地儿，直接去茅厕吃不就完了，那臭味一熏，谁还闻得着鸡蛋味儿，不过你得给我把风，别被人瞧见了就行。”没人的地方哪那么容易好找呀，除非是到山上去，但她明天还得下地干活呢，根本就没时间去山上。

    顾川吞了吞口水，这辈子的媳妇儿口味还真重。

    第30章 农家子爸爸（三）

    院子里的茅厕跟现代的厕所可不一样，粪便池里的东西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清理一回，这些可都是肥料，一点儿都不能浪费，以至于有人出去串门或者下地干活，都要跑回自己家来上厕所，由此可见有多珍惜这玩意了。

    但是清理的再勤快，也就只有那几刻钟的时间，粪便池是空着的，所以平时还是臭的很，不过这也得亏不是夏天了，不然光是那些蚊子苍蝇就足够恶心人的了。

    “要不咱出去吃？”顾川提议道，反正院子外边就是个篱笆门，墙也不高，不管是开门出去，还是翻墙出去都不至于惊动人，当然要是真让人瞧见了，也多的是理由，只要没被抓到偷吃的现行就可以了。

    孙氏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她男人还是讲究人，不过既然帮忙把风的人都不嫌麻烦，她当然乐意不在厕所吃东西。

    不过现在出去还不行，应该都还没睡着呢，得再呆一会儿，等到半夜里，全部都睡熟了，再出去吃鸡蛋是安全的。

    小孩子容易困觉，三口人最先睡着的就是铁蛋了，然后紧跟着顾川也开始有了睡意，只有孙氏，因为心里头惦记着那一个鸡蛋，一点儿都不觉得困。

    “别先睡，你先跟我说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一窝鸡蛋，荒郊野岭的又怎么煮出来的？”孙氏用胳膊肘捣了一下顾川的胳膊，婆婆几乎整天都待在家里，她男人要是把鸡蛋拿回来煮，肯定会被发现，所以只能是在山上煮的，至于拿到别人家里煮，那肯定要给人家一个鸡蛋呀，应该不会舍得的。

    顾川早就想好了说辞，“去服徭役的头一天发现的，那天不是轮到我上山去打柴了吗，正巧发现了一窝野山鸡的蛋，我寻思着给铁蛋好好补补，就没往家里带，用半个破瓦罐儿烧水，煮熟了几个，然后给藏了起来，还好都六、七天了，居然还没坏。”

    “那还不是因为你受伤了，要不然现在还在服徭役呢，等能回来的时候，煮了鸡蛋肯定就烂了，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可千万别煮多了，生鸡蛋能放得比较久。”孙氏絮絮叨叨的道，这次险些就浪费了好几个鸡蛋，当然了，她宁可这几个鸡蛋坏了，也不想她男人受伤。

    “嗯嗯。”顾川含含糊糊的应着，一副即将要睡着的样子。

    见他这样，孙氏也没有再往下唠叨，不过，她男人总算是知道为小家打算了，居然偷偷藏下来一窝鸡蛋，要知道拿出去卖的话，这可就是得四五十文呢。

    孙氏本来以为自己可能会睡不着，一直熬到半夜，然后把她男人喊起来，出去偷摸着把鸡蛋吃了，但是身体实在是太困倦了，熬了好大一会儿，但还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好在心里存的事儿呢，半夜里醒了一回。

    “他爹，起来了，咱走吧。”孙氏小心翼翼的把顾川晃醒，生怕发出点动静，把其他房里的人吵醒了，也怕把儿子吵醒了。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顾川根本就不知道现在是夜里什么时候，整个人还困得很，早知道明天再把那个鸡蛋拿出来了。

    两个人倒是也没翻墙，小心翼翼的把篱笆门打开，确定没惊动起任何人，才关上门往村外走。

    “你去草垛后面吃，在这守着。”秋风一吹，顾川倒是也不觉得困了，古代的生活自然不比现代优渥，但也不是没有优点，最起码在现代是看不到这样明亮的星星和月亮。

    孙氏不放心的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才踮着脚走到草垛后面。

    就一个鸡蛋，吃了差不多有半刻钟。

    “走吧。”鸡蛋壳被她扔进草垛里了，最起码也要十天半个月才会被发现。

    生怕被人发现，来回的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脚步又轻又快，大半夜里折腾了得有半个时辰，就为了吃一个鸡蛋。

    日子这么个过法也不行呀，再说她还得攒钱供儿子读书呢。

    “我明天去镇上瞧瞧，爹娘问起来就说我去借钱了。”躺进略有几分味道的被窝里，顾川这才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你去镇上不借钱还想干嘛？还想打短工？人家不会要的，你还是好好歇歇吧，先把身体养好。”以前人家雇用她男人，那是因为力气大，现在头上还包着布条呢，明摆着就是伤着了，干活肯定不如之前利索，谁还雇呀。

    “不是去打短工。”顾川解释道，“就是四处看看，马上就分家了，这么多人还不知道能分到多少粮食呢，能熬过冬天最好，不过就算熬过了，等开春粮食也肯定吃完了，重活干不了，看看有没有个轻点儿的活，哪怕钱少也行，最起码不能这么干耗着。”

    “要是有轻点的活儿，你那几个兄弟怎么不去呀，你还是踏踏实实的在家养病吧，日子总能熬过去的。”有这么好的活儿，人家肯定给关系亲近的人，哪还会留着呀。

    “就是去碰碰运气，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这几年没少去镇上打短工，也算认识了不少人，总好过就这么在家待着吧。”顾川耐心的道。

    “那如果真找到活儿了，咱们得跟爹娘说清楚，上交公中也得算在那一百文里。”孙氏赶紧道，人心都是偏着长的，她男人不是特别受疼爱的那一个，公婆虽然没有特别偏心眼儿，但是也不得不防着，就怕他们觉得她男人有门道，所以偏心那三房的人。

    “这个肯定要说清楚，先睡吧，能不能找到活儿还不一定呢。”顾川比谁都清楚人性的险恶，想要孝敬老人有别的法子，更何况也不急在这一时。

    ****

    顾川虽然要去镇上，但是也得吃过了早饭再去，哪怕他再不想吃杂粮馒头和菜粥也是一样。

    老二伤了没几天，再加上又是去借钱，顾老头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不过还是冷着脸，“去吧，现在出去借钱，也省的过几天你身体好了再出去，到时候还得耽误去地里干活。”

    这话可不是说给顾川一个人听的，而是说给这一大家子的人，首先，顾川过几天以后也要跟着下地干活，其次，也是让另外几个儿子、儿媳，不要有样学样，打着去借钱的理由，不去地里干活了。

    谁让他们老顾家就要分家了呢，一个个的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顾家村离镇上并不近，但是整个村子里就只有村长家有一头牛，还是当宝贝一样的伺候着，所以村里的人想要去镇上，都是走着去，体格好的一个时辰差不多就能走到，体格差一点的，那就有的走了。

    比起顾家村了，赛口镇就热闹多了，卖菜的、卖吃食的、卖木柴的，看着就让人觉得羡慕，顾川倒是也想过来卖柴火，但是一担柴光是从山上弄到家里就得花上一个多时辰，再从家里背到镇上，来回就得两三个时辰，所以真要想卖柴的话，一天也就是能卖出一担柴去，而一担柴只能卖五文钱，再加上来回要走那么多路，太费鞋了，所以这生意根本就不划算。

    当然了，这样的活也得体格特别好的人才能做得了，不然的话，干不了几天身体就受不了了。

    有着原身的记忆在，顾川对这个镇子并不陌生，甚至好多户人家的房子当初建起来的时候，还有他的参与呢。

    “顾老二，你怎么受着伤还到镇上来了，回家养养吧，再想挣钱也不能不要命呀。”说话的是跟原身一块儿打过短工的李三，两个人不是一个村的，但有几分交情。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到镇上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再说了你也知道，等老四成了婚，我们家就分家了，到时候还有不少东西需要添置呢，没钱怎么行。”

    “你这也干不了重活，就算干得了，人家也不会要呀，听哥一句劝，找不着就算了，东西慢慢添置，实在不行，等你伤养好了，咱哥俩一块儿再过来打短工。”李三说这话也是好心，镇上的情况他们也都了解，想找点活干不容易。

    “行了，李哥，我心里有数，实在找不着就回家了。”顾川本来还想打趣一句，说‘反正镇上没人管他饭’，但是又怕这话说了，李三把自己的饭分给他，谁都不容易，何苦让人家为难呢。

    李三着急去干活，两个人也没多聊，顾川继续漫无目的的在镇上转悠，还真没发现有能让他干的活，原身大字不识一个，他这要是突然能写字了、能算账，还不得把驱鬼的道士招过来。

    “小二哥，我看你们这儿招厨子，我能不能试试。”还好他还会做点饭菜，这是镇上最好的酒楼，村子里的人不会来，跟原身一块打过短工的人也不会来，到时候他完全可以说自己在里面打杂，帮人家烧火、洗菜。

    “你会吗，去去去，别来这瞎捣乱。”店小二嫌弃的看了顾川一眼，衣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头上还包着布条，虽然还不至于像讨饭的那么埋汰，但是又脏又穷的，能会做什么菜呀。

    “我真会做，我之前没少在镇上打短工，主人家做饭的时候，我都去厨房帮忙，真的，你让我试试。”顾川好声好气的道，他说的是实话，原身之前的确这么办过几次，一块儿打短工的都觉得男人不能进厨房，就只有原身去帮忙，给盛饭的时候主人家也会多给他盛点儿。

    “那能一样吗，赶紧走，别在这儿挡我们客人。”店小二不耐烦的道。

    顾川一把握住店小二的手，把在现代时买的木簪子扣到对方手里，“小二哥通融通融，让我进去做道菜试试，而是我刀功特别好，力气还特别大，切菜、搬东西、收拾卫生，这些活我都行。”

    店小二能够感受出手里放的是个木簪子，但肯定是对方自己刻出来的，穿的这么破破烂烂的，还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但是拿到眼前一瞧，木头虽然瞧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来，但是这雕工是真不错，上面的祥云刻的很是漂亮，拿到摊子上去，也得卖四五文呢。

    “行了，我带你去见掌柜的，看他愿不愿意让你试试。”店小二迅速把木簪子放进袖口，这簪子拿回去他娘肯定喜欢。

    “谢谢小二哥了。”顾川赶紧道，都是为了生存呀。

    虽说是镇上最大的酒楼，但是规模也不大，拢共两层的小楼，上层住人，下层吃饭，账房和掌柜的是一个人。

    既然店小二领了一个脏兮兮、头上还扎着布条的年轻人进来，眉头立马就皱起来了，不会是把亲戚领来了吧，他要招的是厨子，不是扛大包的劳工。

    “会什么呀？”

    “会做几道家常菜。”顾川斟酌着道，“不过刀功还不错，切菜、洗菜这样的活最拿手了，而且我力气大，两三百斤的东西都能搬得动。”

    “去厨房炒个菜试试。”

    要不是老厨子突然要回老家跟儿子颐养天年，他也不会招厨子，毕竟酒楼就这么大，一个厨子就绰绰有余了，所以这些年连个学徒工都没招过，这人既然会做几道家常菜，又有刀功，试试也无妨，真要是可调教的话，可以让这小子顶上一段时间，总好过让他婆娘过来当厨子吧。

    顾川真的是只会做家常菜，不过瞧着厨房里的东西，也就只有家常菜的食材。

    一盘菠菜炒蛋、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清炒萝卜丝。

    “掌柜的你尝尝。”顾川把人请进厨房来。

    瞧上去是有那么个样子，掌柜把这三盘菜一一尝遍了，这才道，”做盘鸡试试。”

    之前怕这小子只是嘴上功夫，所以没让他碰rou，现在倒是可以试试了。

    顾川又赶紧炖了半只鸡，虽然厨房里调料不够，但是在这个镇上，也足够拿出来糊弄人了，最起码酒楼的掌柜认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