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棺
哀乐大奏，伤丝豪竹之音顿起。 白幡招扬，纸钱飞散，天鹅绒棺罩宛若遮天巨幕，将所有的月色都隐没在了那阴影中。在喇叭唢呐声嘶力竭的吼吼声里，真少假多的呜咽声此起彼伏。 “咿呀呀呀呀~~~！” 伴随着一声尖锐而又刺耳的怪笑，斯狄欧还来不及问出心中疑问，瑟瑟风声便盖过了一切，其中掺进了别的声音，那声音更尖厉、更刺耳。 哀号与尖叫，是恶魔们。 “到了” “到了！” “到了！！！” “我们到啦啊哈哈哈！” 呼啸的风声卷着森冷的气息透过斯狄欧并不怎么厚重的衣衫窜进体内，凄凄切切的琴声、祝祷声夹杂其中，刚一触到便让人心寒的想要落泪了。 紧了紧他那身熨帖的灰色西装，扯了扯灰蓝两色的领带，斯狄欧往日里修长而挺拔的身子，现在只剩下了单薄之感。 脖颈间的银蛇一阵鼓动，竟是强行脱离了他的身体。 它越深越长，越深越长~~ 这番情形和当时的菲兹简直毫无二致，斯狄欧的身子以rou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的干瘪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在这样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往日一幕幕，像走马灯一样过。 聂雷不在年轻的脸，自己最爱的那把主厨刀，打过照面的路人，道边的霓虹灯，这些印刻在脑中的、或重要或不重要的东西一样样的在他眼前来回漂，模糊着，清晰着，交替而现。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随机有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涌了上来，那种做了错事，却又被重视的人发现的恐惧和冲动。 ———————— 银蛇盘踞成一团，化作一滩闪烁着暗光的液体，一个模糊的人影从中露出身形。 “末日”终于得以降临在这个世界。 他那看不清五官的脸上，分明流露出了扭曲到歇斯底里的恨意，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带着似哭似笑的怪异音调。 “斯狄欧。” 他这样唤他。 “你做的很好，很好，哈哈哈哈哈哈！很好！” 末日的身形不断凝实，话中的恨意也被他隐了下去。“我该怎么奖励你呢，无可匹敌的力量？永恒不坠的生命？财富？权利？” “说吧，只要我有的，不，只要这个世界有的！” 斯狄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没死，某种未知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得以幸免于“末日”先前贪婪的索取。 “欲望”的脱离让他恢复了先前的清明，也让他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斯狄欧抬抬手，看着自己都不再熟悉的身体，心里儿迷茫极了。 两人各自沉默着。 终于，“末日”睁开了眼。 他那黑漆漆的面部突兀的多出了一双眼，和斯狄欧想象中有所不同的是，这双眼既不是血色的，也不是狰狞的。它一点也不疯狂，反倒洋溢着清晰到刺痛人心的理智。 “你，叫什么。”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轻，简直就是小心翼翼。 “末日”张了张自己新得到的嘴，似是在适应着什么，他的嘴巴张了合，合了又张。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烁着恶意的光。 “奥古迪姆。” “阿坎奥古迪姆！（akandeogundiu）” 在“末日”说出自己的名号之后，化形陡然加快，斯狄欧就这么眼看着这条从自己体内窜出去的银蛇，化成了一个高大的黑人。 他的身体雄壮魁梧，熊腰虎背，膀大腰圆都不足以形容其昂藏之万一。 黑人往前走去，他没在跑，只是气冲冲的迈着大步。 斯狄欧顺着他前进的方向看去。 随着奥古的每一步踏落，周边亡魂的哀嚎就更尖半分，当他走到黑暗中约十米远的时候，高分贝的声响已经超出了斯狄欧所能接受到的极限。 他再感觉不到吵闹，只觉自己脑中的芯片快要炸开一样。 在这样诡绝的静谧之中，斯狄欧看到了菲兹的身影从自己身前掠过，他张了张嘴，却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就连他自己都不行。 —————————— 一个棺材。 奥古迪姆吃力的扶着棺木，他的声音颤抖起来，如同水中流动的长长的水草。 黑人的身体也在抖，他几乎跪在地上。 似是在蓄力，奥古紧闭着眼，浑身的肌rou都在发力，终于，他抬头，以一个仰天咆哮的姿势重又站了起来。 斯狄欧猜那应是道极响亮的怒吼。 棺材被推开了。 内里没放尸体，却放着一只右手戴的拳套。 那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大的拳套，奥古颤巍巍的将之取了出来，再不做犹豫，将其套在了自己的右手上。 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异象都消失了。 月光重新散在斯狄欧身上，这让他感受到了难得的平静。 “哈~” “哈哈，哈哈哈哈！！！” 奥古狂妄的笑声荡漾开去，传的很远很远…… 他越笑越肆意，越笑越淋漓，他的嘴巴咧的越来越大，以至于很快就超出了这幅身体所能承载的极限，嘴角都裂了开来。 —————————————— “你听到了吗？ “你听到了对吧！你一定听到了，出来了，他出来了！” 陈诗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她的脸色苍白，呼吸也逐渐急促，然后猛地站起来向后爬退，一直缩到了墙角里，拼命蜷着身子，看起来害怕极了。 尤金来不是第一次见到陈诗这样失控的样子，他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很没有必要。 陈威闭上眼感受了一下，确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再搭理神神叨叨的陈诗，径直开门走了。后边的尤金来犹豫了一会，最终也跟了上去。 这笑声实在是惊人，它更像是在每个人的心底响起，这也是规则吗？陈威旺盛的求知欲被撩了起来，如那野火，灼的他整个人都干巴巴的。 他有点等不及了。 这“末日”的味道竟然该死的甜美。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咬上一口了。 ———————— 一夜噩梦，凌晨惊醒。 聂雷从床上笔直坐起，慌张的睁着眼四处张望。 他的心似被掏空了般，任他再怎么努力地想要安慰自己，心却疼的愈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