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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chapter 15

    纪星好几天没顺过气来,她对邵一辰吐槽,说韩廷如何霸道。

    邵一辰听完,却说:“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纪星不高兴:“你站哪边的?”

    “这不是站哪边的问题。从他的角度看,他有现成的前端和后端资源,而且成熟成功,自然想把这些资源拿出来占据绝对控股权。”邵一辰说,“这对你不是坏处,背靠大树,你可以轻松很多。”

    纪星皱眉:“我干嘛要靠他呀!”

    “我只是希望你能轻松点,别那么累。”

    “要轻松那不要自己干啦。我就是不想什么都他说了算,这跟在广厦上班有什么区别?换种方式给人打工。”

    “还是有区别的。你有股份呢。”

    纪星忿忿地白了他一眼。

    邵一辰道:“好好,我不说了。投资慢慢拉,别着急。带你出去看电影吃晚饭,放松一下。”彼时他坐在纪星房间的阳台上晒太阳,拿起手机准备买票搜餐厅。

    纪星坐在地毯上看手机,却是在查阅资料,她抬起头,蔫儿道:“我今天不能出门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得给银行补交资料,贷款申请到现在都没批呢。而且后天要见一个投资商,见他之前,我得把引资方案重新做一遍。”她翻了翻被韩廷批得体无完肤的文件,一脸愁云。

    邵一辰过来坐到她身边:“不看电影,那也得吃饭吧?”

    “叫外卖吧。”纪星嘀咕,“我真的不想出门,好多事儿呢。……对不起啊,周末你来陪我,我却没时间陪你。”

    “没事儿。”邵一辰说,还打算明天带她去看樱花的,“你安心做事,我陪你待着就行。”

    然而,一番忙碌之后的效果却不太理想。

    纪星星期一一大早将补交的材料递去银行,工作人员是位比她年纪稍大的女性,接过资料随便看一眼,就扔在一旁的纸摞上。

    纪星轻声:“你好,刚才那份是我的补交资料。”

    柜员头也不抬,看着电脑:“知道。”

    “不用单独放在一边吗?那摞纸是别人的申请吧,不会弄混吗?”

    “不会。”

    纪星还想确定一下,见柜员脸若冰霜,话吞了下去,转问:“那大概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能不能批得看流程。”柜员尖尖的下巴往那摞纸一挑,“你看见了,都是今天收到的申请。银行又不是救济所。”

    纪星脸上红了一道,较劲似的说了声:“谢谢。”

    柜员没回话了,瞅她一眼。

    她转身离开时,背后传来一声自言自语:“切,固定资产都没有。没钱创什么业啊。”

    纪星从银行出来时,觉得自己脸皮都掉了一层。她没工夫过多地纠结自尊心问题,还得打起精神赶去约定的酒店见投资商。

    那位投资人是栗俪介绍的,某公司老总,姓吴,约莫四十岁,戴一副框架眼镜,面相端正,身材挺直,很有精气神。人收拾得干净整洁,态度彬彬有礼,眼睛笑起来弯成一条缝。

    纪星对他初感印象不错,聊了没一会儿,把准备好的资料递给他看。

    吴投资人看得很仔细认真,忽说:“你和栗俪是校友吧?”

    “是。”

    “你们学校出人才啊。”他叹道,“年纪轻轻就敢闯敢拼。”

    纪星不好意思笑道:“就年轻折腾一下,过几年怕没这么大胆了。”又问,“我听栗俪说,您也是做医疗这块的?”

    “卖药品的。前些年效益好,现在不行了,市场不好,危机重重。”他叹了口气,“转型也困难,所以想投资,摸索一些新方向。”

    纪星揣摩这话,初步判断出几条信息:一、他对医疗整体是有把握的;二、他不太懂新方向,不会过多参与;三、他在摸索,可能不会投太多钱;四、他想转型,可能想要较多的股份。

    前两条对她有利,后两条需要拉锯。

    而经过和韩廷谈判的大挫败后,纪星认真反思过自己。即使她再如何自信再如何深信她的产品独树一帜,她要的也太多了:天使轮就提出2000万投资,10%的股权,这令大多数投资商望而却步。韩廷虽然能给2000万,但他要51%。

    和苏之舟等人商量过后,纪星调整了投资额和股权占比:1500万,15%。

    “1500万,15%。”吴投资人念喃一句,翻着资料,说,“你们这都只是计划,还没有产品对吧?”

    言下之意纪星很明白,立刻拿出平板电脑,调出视频给他看:“这是我们设计在电脑模拟中打印出的产品,您看。”

    视频里各个维度展示着牙齿、骨骼等手术用植入器械。

    纪星说:“星辰只做一件事情——把客户需要的牙齿、骨骼、心脏起搏,动脉桥等个人医疗数据用最精细的工艺程序和信息建模设计出来,并精准传递到打印机上,再用最好的材料将产品打印制造出来,变成专属于每一位客户的医疗器材。这种做法还是很有独创性的,以后的市场也会很大。”

    吴投资人慢慢道:“据我所知,有一个新兴的公司也在做你们这个,好像叫瀚海。”

    “是。”纪星舔了舔嘴唇,道,“瀚海非常优秀,但星辰也很优秀。这个行业说到底拼的是设计和工艺,这点我有信心。而且我听说,瀚海是不接受外界投资的。”

    吴投资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我对你们的项目很感兴趣,但你开的条件,恕我直言,有点儿狮子大开口。”

    纪星讪了讪,礼貌笑道:“那您能开的条件是?”

    “700万,15%。”

    纪星蓦地一愣。她来之前有很大的期盼,见到吴投资人后更觉亲切,直觉谈判有戏,所以听到这话,心凉了一大截。

    “这个太……我这边是没法接受的。”她说,心里却盘算着这是否是对方谈判的伎俩,先压价再慢慢谈。所以她琢磨一番,如果对方的底价是1200万,她或许能勉强接受。

    “太低了。还有谈判的余地吗?”

    “纪小姐你也知道,我在这行做久了,有很多进货和销售方面的资源。”

    “您是做药的。无论原材料还是销售,这跟器械都是两码事儿了。”

    “但至少基础不是零。”他说,“我很想跟你合作,但刚才的报价就是我能开的条件,毕竟,投资人的钱也不是流水冲来的。你好好考虑后答复我。先不用这么快拒绝。”

    这话说得仿佛料准了她以后会来找他。纪星这才知他只肯出700万,亏她还在琢磨1200万能勉为其难答应。

    走出酒店,一阵风吹过来,把她吹得透心儿凉。她走开没多远,接到银行的电话,说她条件不符合贷款政策,无法提供贷款。

    纪星赶忙道:“是不是没有看到我提交的补充材料?我今天上午提交了,您看看是不是没有看到?”

    “看到了。银行认为你们公司存在的风险很大,按照规章是没法贷款的。”

    “能不能再……”恳求的话还没说出口,那边已挂了电话。

    嘟,嘟,嘟——

    心骤然一扯,倒不是挫败,只觉得羞辱。

    她走了没几步,在路边的花坛边坐了下来。

    三月中旬,树稍上有一点点嫩绿,树枝却还是枯干的。春天的风,依然冷峭。

    她低头揪着手指玩,揪了一会儿,一滴清亮的眼泪砸在手指上。她抿紧唇没吭声,继续揪着手指,一滴又一滴。

    这个月见了无数投资商,每失败一次,她就像被撕掉一层羞耻心。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再拉不到投资,才成立的星辰就要垮掉。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这段时间同样感到恐慌而不知所措的,要数东扬医疗的一干高管们。

    自去年底韩廷入主东扬医疗后,一直没有动静。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上任三个月,别说火了,烟儿都没冒一个。一些本因换老板而夹紧尾巴的高管们都放松了警惕。

    谁知道就在上周,他突然将四位副总裁中的两位撤了职。不到两天,新的两位副总裁悉数上位,全是他曾经的得力干将。

    这一下,高管层里风声鹤唳。

    这天早上的管理层大会上,所有人战战兢兢。

    韩廷一身黑色西装坐在主位上,风波不起,说出口的话也不徐不疾:“过去三个月,我调查发现,在座的各位管理人员里头,部分人有破坏公司制度的违纪行为。”

    这话一出,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紧张了。

    韩廷回头看了眼身后辅位上的唐宋,后者将手中一摞厚厚的文件轻推到会议桌上。

    众人盯着那摞文件,如临大敌。

    韩廷也不看那文件一眼,要说的内容已滚熟于心:“采购部部长王充,201x年2月3号向江苏斐然金属材料公司采购钛合金40吨,单价300元一公斤,比当时市场价高出25。”

    韩廷目光平静看着王充,后者慌不择路:“斐然的合金材料质量比市场其他的要好。”

    韩廷略点头:“我相信。但你得解释下,1月20号你女儿账号里突然多出的五十万哪儿来的?”

    “……”对方顿时哑口无言。

    气氛一瞬之间紧张至极。各部门的高层主管们正襟危坐,或如坐针毡,或如丧考妣。

    韩廷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一下,继续:“销售部张鑫华,上月1号挪用公款,向xx 官员行贿。数额六十万。”

    “这!”张鑫华双眼瞪大,百口莫辩。这是他们行业内默许的潜规则,医疗行业没个行贿受贿哪里还做得成?!

    韩廷斯文道:“现在政策变了,国家严打,你还顶风作案。我不查你,等别人查过来,公司就不保。违规cao作以后还是少沾。”

    对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做到这个位置,哪能没点儿黑历史。有的韩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有的则下手快准狠,不给反抗机会,无非都是他堂姐韩苑的心腹。一番下来,整得七零八落。侥幸留下的也不敢造次,全噤若寒蝉。

    韩廷道:“刚才提到的几位,给你们一天时间自动请辞。毕竟为东扬工作过,留点儿颜面。不然公事公办,别怪我下手狠。”

    被点名之人虽羞愤恼怒,却敢怒不敢言。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区区跑兵走卒,卷入韩家内部的派系斗争,落得被清洗出局的命运也怪不得任何人。

    怪就怪自己没想到,韩廷这人表面看着不争不抢,行事低调,平日在公司见到也冲你弯弯嘴角淡淡一笑,说不上热络,但也不冷漠,对人还是相当客气礼貌的。可老板就是老板,外表再人畜无害,实际却杀伐果决手段狠烈。

    就在众人放松警惕以为天色不曾大变,甚至还在日常偷偷给韩苑汇报工作时,这厢突然就来了招斩草除根。

    细数收受回扣,谋求私利,偷取经费等数项罪状,借整顿之名清洗前朝老臣。

    当着一屋子骨干忠臣的面,行威逼胁迫之事,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相当和颜悦色:“各位放心,就算请辞,奖金也一定照发。”

    江山易主,权力更迭。

    被洗刷之人无力多言,只能选择全身而退,另谋下家。

    一场大型的洗牌便随着韩廷一声风淡云轻的“散会”落下帷幕。

    被清洗之人愁云惨雾,不知出路在何处;留下之人心魂俱惊,下决心与前尘一刀两断效忠新主。

    韩廷回到自己办公室,脸色却并不太好。眉心敛着,下颌也绷得紧紧的。

    唐宋知道他不满意,照他的秉性,他是不愿给他们机会全身而退的。他看不上这帮人,想送他们身败名裂,狠狠打韩苑一耳光,也让集团上下都看看韩苑养了帮什么货色。

    但牵涉人员众多,一损俱损,他得留一些罪不致死的,也得给那些人冠冕堂皇的退路,好聚好散。

    韩廷坐下,手指摁了下领带,原想松一松。手机响,韩苑的电话进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韩廷你公报私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