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尽管如此，她仍是拒绝了云伯派专人保护她的提议，唇亡齿寒的道理她懂，若是庄子都被攻破，她身边保护的人再多又能顶什么用呢？不如让云伯把他们安排到更需要人手的地方去呢！ 不仅如此，每日天刚蒙蒙亮，她就起床去大厨房帮忙。 一开始几个厨房做饭的大娘都不愿意让柳相思去，一个是因为她好歹是主家小姐，哪有小姐帮下人干活的呢？另一方面，现在是特殊时期，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别说帮忙，只要安安静静的，别给他们帮倒忙找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庄子里食物有限，这场乱子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厨房做饭时也不做什么精细食物了，尽可能多的做易储存又耐饿的饼。 柳相思以前独居，家务和简单的饭菜都不在话下，可饼她是真心的不会。 不会做，又没有人教她，她就摸索着来。看别人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揉面可是个体力活，她这小胳膊又白又细，从小连重物都没拎过，干了一天的活，当晚回去就趴在床上疼哭了。 可第二天起来照旧往厨房奔，别的活她帮不上忙，就希望做点力所能及的。 没几天时间，她养得白嫩嫩的包子脸就瘦了一大圈。可成果也是显著的，所有人对这个五小姐的印象都在慢慢改观。原本有些轻视和瞧不起她的，现在也都上赶着和她说笑。 柳相思自己也能感觉得到，相较于刚来庄子时众人的恭敬友好，现在大家的态度则更为亲切。 有她这个五小姐在，厨房的气氛轻松了不少，有什么活都争着抢着干，工作效率也大幅度提升。 小石头年纪小，他也不是在柳家签了卖身契的仆人，云伯就没有给他安排任务，他就自发的天天带着敏敏跟在柳相思身边，走到哪跟到哪。 白天柳相思去厨房帮忙，他就守在厨房外面，帮着劈劈柴。敏敏虽然年龄小，却也能帮着烧烧火。 晚上柳相思睡觉了他也不走，拿一床棉被裹在身上，靠在门口的柱子上倒头就睡。 让柳相思窝心极了，她也没做什么，小石头却摆出一副用性命守护她的样子，怎能让她不感动？ 云伯冷眼瞧着柳相思和小石头两个半大的孩子，心里一阵阵的欣慰，五小姐性格坚韧有担当，这才是大家小姐的气度。石头那孩子，年龄虽然不大，可腰背挺直，不卑不亢，知恩图报，日后定有一番作为。 几天来，并没有流民再来作乱的消息，可大家都丝毫不敢放松，神经绷得紧紧的。 尤其是云伯，眉头一日赛过一日的紧。才短短几天时间，眉头已经拢起好几道深深的沟壑。 他身上背负着千钧重担，不仅担负着全庄子上人的姓名，更重要的，是五小姐的安慰。 几日前已经写信派人送往城中柳府，请求大人派兵来接五小姐回府躲避流民作乱。算算日子，府里也该派人来了，可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过去了，竟然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莫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第28章 初具盛名 庄子就像是一座围城，里面的人不出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日子一天天的暖和起来，却一场雨都没下过。 庄稼地里的老人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难不成水灾过后还要来场干旱吗？贼老天哟！不给庄稼人个活路！ 这样的日子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庄子上的存粮不多，谁也不敢浪费粮食。 每人一个干巴巴的饼，粥倒是管够，只是也水多米少。就这样，大家也觉得很满意了，毕竟和外面那些饭都吃不上的人来说，他们顿顿都能吃饱，已是奢侈。 柳相思和大家一样，不过作为主家小姐，她也有点小特权——一小碟咸菜，好歹嘴里有点滋味儿。 偶尔一顿这么吃也无所谓，可顿顿都这样，她就有点受不了了。可大家都如此，云伯已经是尽力在照顾她。 只好就着粥和咸菜，小口小口的吃饼。她年龄小，吃半块就饱了，剩下半块饼就掰了分给正在长身体的小石头和敏敏。 弄得俩人眼眶都红红的，柳相思说自己饭量小，已经吃饱了，俩人也不信，唉…… “排好队！排好队！知州大人的家眷在此施粥，一人一碗，谁也不许闹事！” 知州府大门敞开，门口搭了个简陋的粥棚，几个衣着干净整洁的婆子拿着饭勺给流民施粥。 几个五大三粗的护院往那里一站，排队插队的也老实了，拿着个破碗跟着队伍亦步亦趋的向前。 打了粥的，在旁边就马上把粥喝掉，生怕被别人抢走。粥喝光了也不停，还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在柳府门口，有护院看着，才没有发生争抢。现在若是不喝，就没人敢保证这粥能留得住了。 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粮食吃。活着，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忽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说话的噤了声，喝粥的也放下了手中的碗，所有人都望着一个方向——柳府的大门。 那里挂着一身穿白衣的姑娘，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 有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竟当场‘噗通’跪了下来，怔怔的看着白衣姑娘，嘴里念念有词，“观音大士，观世音娘娘下凡尘了！” 有了第一个跪下的，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跪下的，最后，竟然跪了满地的人，山呼：“求观世音娘娘保佑！求观世音娘娘保佑！” 来人不是别人，自是杨氏唯一的嫡女，柳家最最珍贵的掌上明珠，柳香雪。 柳香雪活了这么大，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有点小小的慌乱，最先跪倒那个老太太，比她祖母的年纪还大，连忙过去，要扶老太太起身。 “老人家快起来，我可不是观音大士，拜不得！小女子可万万当不起您这一拜哟！” 老太太倔强的很，认准了柳香雪和她家以前供奉的观世音娘娘长得一个模样，说什么也不肯起来，嘴里还念叨着‘观音娘娘保佑我一家平安’的话，一边磕头，一边虔诚的想要伸手去摸摸柳香雪的裙角沾沾福气。 云州涌进来的这批流民，全是靠各家施粥为生，流离失所，身上自然也干净不到哪去，柳香雪身边的丫鬟春暖、花开哪里敢让这样的人碰到小姐，连忙一左一右的将老人给架了起来。 柳香雪长出一口气的同时，走到粥棚前从施粥的婆子手中接过勺子，给老太太填了满满的一碗。 老人家泪眼婆娑的又跪倒，给柳相思磕了个头，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到旁边去喝粥。 负责施粥的婆子、护院见此，大声的恭维：“咱们三小姐真是心善！比那观音大士也不逞多让！” 原本沉闷的施粥队伍一下子热闹起来，凡是被柳香雪亲自乘粥的流民，全都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有人壮着胆子，冲着柳香雪许愿：“三小姐保佑我的女儿能挨过发热，平安长大，她才三岁呀！” 几句话触动了柳香雪敏感的神经，立即就吩咐下人，去仁和堂请大夫去给流民诊脉，所有的诊费，由柳家承担。 年轻的汉子顿时跪倒在地，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连连冲着柳香雪磕头。 “三小姐慈悲！三小姐慈悲！小的一辈子铭记您的大恩大德！但凡小的还有一条命在，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一地的人又是跪倒磕头，尤其是刚才那个老太太，更坚信柳香雪是菩萨下凡。 云州知州家的千金三小姐柳香雪貌美如花、心地善良，好比观音大士下凡尘的流言就这样随着这批流民的流动传了出去，从小小的云州，一直传到偌大的京城。 第29章 亲娘后妈 柳香雪进来的时候，夫人杨氏正在议事厅听手下的管事婆子汇报府中各处的账目，笑眯眯的，显然心情很是不错。 “娘~”像乳燕归巢似的，一头扎进杨氏的怀里。 几个管事婆子早就见怪不怪了，夫人就三小姐和大少爷这一对儿女，平日里疼爱的紧。 大少爷是个哥儿，亲近也表现在心里，三小姐就不一样，夫人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恨不得把她放在兜里天天揣着。真真儿的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娘，我的胳膊好酸呐！” “你缠着我放你出去逛街，让娘瞧瞧，买什么回来了？”早有下人把府门口发生的事都回报给杨氏了，明知道女儿在府门口施了一天的粥，杨氏故意打趣道。 “娘~”柳香雪嘟着嘴，娇娇的喊道。 见女儿这幅爱娇的模样，杨氏哪里受得住，疼爱的捏了捏她的脸，招来小丫鬟帮着柳香雪捏捏胳膊。 “娘，城里的流民好像越来越多了，来咱们家粥棚领粥的灾民排出好几条巷子！” 杨氏不关心流民的多与寡，嘴上只念叨女儿，“你呀，就是不消停，说是要出去逛街，又去给流民施粥，那些人身上哪有干净的，一会儿回去让春暖好好伺候你洗洗，再煎一碗平安汤给你喝。” 想到那苦苦的滋味儿，柳香雪头皮发麻，正欲出口反驳，却被杨氏截住话头。 “你若是不喝，以后也不用出府了。什么时候流民都离开云州，你什么时候才能出府。” 见母亲的板着脸，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柳香雪只能蔫蔫的应了一声。 “这才是娘亲的好女儿嘛！”杨氏满意的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些什么，“就你会作怪，我怎么听说你出去逛了一圈，就收获个观世音娘娘的名头啊？” 见母亲提起这事，柳香雪到底年龄还小，别人夸她就有些不好意思，面上红彤彤的。 众人见杨氏虽然语气带着责备，可脸上却是慈爱的很，心里明镜似的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纷纷张嘴不要钱似的夸赞柳香雪——三小姐长得天仙似的，心地又这么善良，说不定正是那观音娘娘下凡间来游玩来了呢！ 还有那素来敢说话的，打趣地说道：“这样好的女孩儿，不知道谁家有福气能娶到呢！” 柳香雪向来活泼可爱，可听到别人拿自己的婚事打趣，心里也是羞羞哒，低着头不敢接话，脸红红的像个番茄。 众人交口称赞，杨氏听在耳朵里舒坦的不得了，比夸她贤惠、大度、会持家什么的更为高兴。 转头打量自己的女儿，十五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呢。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是啊，不知道雪儿以后会入谁家的门呢！”杨氏兀自在内心感叹道，却不小心在嘴上漏了出来。 连母亲都这么说，这下子柳香雪终于坐不住了，一把推开给她捏肩的小丫鬟，捂着脸跑了。 管事们见小姑娘脸皮薄，都笑的打跌，就连杨氏脸上的表情也更柔和了几分。 年中老爷回京述职，雪儿也快要及笄，到时候在京城帮她好好地相看相看。 无心插柳柳成荫，女儿无心之中得此美名，相看人家时也会高看一眼。便是多舍些粥，花些银子，也算不得什么。 唉，花一样的女儿，不知道还能在身边养几年呢？ 那种又盼着女儿能嫁个好人家，又希望女儿能多留在身边几年的复杂想法，没有女儿的人是不能领会的。 杨氏平复了一下心思，示意各个管事继续回报，就有一个婆子站了出来，她管着府里所有的请帖、礼单和信件往来。 犹犹豫豫的说到：“夫人，庄子上又来信了，说是附近的几个庄子都被流民冲了进去，那些流民不止光抢粮食，还要杀人放火，云伯来信请求府上派些兵力去保护庄子的安全。” “府上的兵力都被老爷安排去维护城里的治安，府上只剩下些护院看守，人员上捉襟见肘，再匀不出多余的人手，你回信说让云伯再坚持一段时间，等老爷回府再做商议。”杨氏平静的说道。 流民在庄子上作乱，城里也不平静，近些日来柳大人一直都忙得分身乏术，有家不能回，就在衙门里凑合着，府里的一应事物，不论大小，都交由杨氏处理。 站了一地的管事眼观鼻、鼻观心，没人再提出什么意见，也没人反对，自然也不会有人提出，五小姐还在庄子上…… 第30章 命运般的相遇 “小姐，老奴无能，这次庄子可能真的快守不住了，老奴愧对柳家，愧对过世的老爷子啊！您……”云伯狠狠地擦着脸上的眼泪，说着说着，却忽然住了嘴。 他本想劝柳相思藏到庄子上的菜窖里。菜窖在地底下，平日里是很隐蔽的，可现在想要攻破庄子的不是土匪，而是流民。 流民对金银珠宝不感兴趣，他们想要的是粮食，若流民真的攻进来，菜窖变成了最危险的地方。云伯关心则乱，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云伯，别担心，圣上不会放纵民乱这么长时间不管的，只要我们再坚持坚持，一定能守到朝廷采取措施的！” 柳相思嘴里安慰着云伯，眼睛里却透着担忧。尤其看到云伯老泪纵横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可她也知道，除了坚守，他们没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