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夏日清月辉漫潵天际。深院里,寒光一闪,乍然如霜。 沈潘目光陡然一沉,搂住怀里人,往前一就,弯腰躲那突来的刀光剑影,趁势一闪,手上一甩,将明琼甩往门口。 “暗一。”沈潘凝然叫一声,挑着眉。 那刀影一顿,乍然,沈潘手上一把匕首从袖底溜出,直直袭上那黑衣人握刀的手。血雾弥散开来,在月夜下,宛如黄泉路上的一朵明艳的彼岸花。 沈潘凭空跃起,继而飞腿一扫。那影子骤然一躲,被逼至角落。 “沈大人如何知道是我?”那黑衣人吐出口血来,阴恻恻道。 “因为你蠢。”沈潘冷眼看着他,神色淡淡。“我方才问你什么?” “你今日可在那别院里见到前几日在寒清宫见到的人?” “没有。” “自然没有,因为那个人就是你。”沈潘一垂,透着一股森然的凛冽。 “你又如何知道的?”那人冷冷道,佯笑着。潜藏在黑暗的脸上神色一紧。 “你可知我叫什么?”沈潘笑笑,神色如常,将两只手围拢在胸□□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沈攀”那人幽幽吐出两个字。有些踉跄地立着。 “攀比的攀对不对?”沈潘一挑眉。假笑着。 “有何不对?”那人有些不耐烦,阴鸷的眼里有如喷火般。 “有啊。不才在下的潘取的是潘安之意。”沈潘朗声笑着。目光肃然。“只有当日来过这个院子的人知道我叫沈攀,但也恰巧,也只有离开的人,才不知道,我的潘是潘安的潘。” 事情其实很简单。这寒清宫偏僻,无人会轻易前来。便是轻易前来,也未必能逃脱暗卫的眼睛。 沈潘派暗卫只是以防万一,不是什么大事。却不曾想,这位暗卫首领暗一亲自前来。这是蹊跷一。 那日暗一告诉他,他不敢听到那人说话。却偷跟着去了别院。这是蹊跷二。一个高手,让人不好偷听他说话,更不会让别人知道他的行踪。暗一这是故意引他去那别院。 不过这两点,只能说明暗一心里有鬼,唯一让沈潘确定暗一就是李家人的证据还是明琼在墙角写的字。 明琼告诉他,那“沈攀”不是写的他的名字。那是写给谁的?那是写给想知道他身份的人的。 自己还是与明琼解释,他把攀写错了。于是,恼羞成怒的明琼将那两个字用碎石盖住了。谁也瞧不见,如果不把碎石扒开的话, 可是,暗一写给皇上的密信里。还是将自己写成了沈攀。 这只能说明,暗一就是让明琼写自己名字的人。 “我让人来看着明琼,来的却是你。那日你出去到天黑,只因着,你当日正和明琼商量,让他与你一同离开是也不是?而你,刚好监守自盗。做一出假戏,把我引去那个别院,给你去往梧州的主子争取时间。一旦那边拍了板,这边纵使天大的麻烦,你们也无所畏惧。即便皇上的毒解了,也无力回天。你们李家是铁了心的要造反。” “那又如何?”那黑衣人笑一声。“凤家江山气数尽了,若不是那老东西苟延残喘,让三大世家互相制衡,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如你说的,黄花菜已然凉了,便是你杀了我,便是我们没有查到你的身份,你也回天乏术。” “你错了。今日,我能除了你,这凤家的江山,我就有本事保得下。你以为你主子去梧州是李家的机遇?岂知,这是自取灭亡。”沈潘沉沉道。 “好,好一条狗。”那人“噗”地呕出一口血来。仰起头,长叹一声。“我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在京城里翻起这惊涛骇浪,只是为了浑水摸鱼带他走。却不曾想,结果会是这样。” “你为何要带他走?他只是个没甚用的质子不是吗?”沈潘一愣。那粗黑的眉毛拧着,质问道。 “没甚用的质子?哈哈。”那人摇摇晃晃,咬着牙,往前走两步,唰地扯了脸巾。迎着月光,那张不甚奇特的脸显得格外狰狞。“沈潘,这次是你运气好,莫以为你们什么都知道。” “哦。”沈潘淡定点点头。“你也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之前知道。你们李家狼子野心。是不是呀。李怀德,李公子?” 沈潘冷笑一声,未想到这位竟然也是熟人。李家家主李仁安的次子。上一世,倒是祸害遗千年。却不曾想,这一世,这么快栽在了自己手上。 “好,好,好。”李怀德脸上一白。狞笑着,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你技高一筹,李某无话可说。”李怀德闭上眼睛,叹道。 “不过。你以为你身后那位是什么善茬?总有一天他会变成一只咬人的蛇。”李怀德猛然伸出手去,眼睛像是淬了毒般扫向门外唯唯诺诺的明琼。 “他今日能连累我。他日必然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李怀德阴恻恻的笑。一脸的蔑视。 “不会的。”沈潘直愣愣道。咧着嘴,笑得开怀。“他不需要再自己保护自己。我的利刃,足以保护他。” 作者有话要说: 卡卡卡。每次到了这样的地方,我就不忍心写。昂。码了几天了。总觉得。你们到时候会打死我肿么办?t^t(放心,肯定会he啦。) 第66章 重逢 “那李某,就拭目以待了。”李怀德阴恻恻笑一声。 “不用你拭目。因为,你活不过今晚。”沈潘冷冷道。拍了拍手,那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我说谁呢?让咱家大半夜的兴师动众来捉人。李公子可好?”温水推开门,对着僵在门里的李怀德不阴不阳道。眼睛一抬,便是满满的凛冽寒凉。 “好好好。”李怀德笑容僵在脸上。蓦地颓然道。“看来李某今日插翅难逃了。” 李怀德再也不敢质疑,今日是他们自然筹谋已久的了。 “来吧。”李怀德闭上眼,温水后边出来一众太监,拿了锁链将李怀德绑上。带走了。 谋逆之罪,李怀德是洗脱不了了。 “这位沈公子。你可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经过门口明琼的时候,李怀德还是转头看了眼沈潘。 那人立得正直,立得无愧于心。父亲临走前告诫他。温水这人深藏不露,严丝合缝。唯有占地为牢。慢慢拖着他,吊着他,让他自己崩溃才是上策。 是他太过心急了。明明只剩下了收网。却被人破了网,反受其掣。 “我不用怀疑他。他做什么,有什么后果。自有我给他担着。”沈潘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痴痴盯着门边的明琼。 他被拘在这个皇宫里没了天,没了地。他便做他的天,他的地。 万般离合情怨,他上一世看破了太多。 若是得到的时候从未放手,是不是他的明琼就不会再入虎口?再淌着破碎淋漓的心,被人逼着,给自己递上刀子,将他的心划得更伤? “这也是你的造化。”李怀德苍白着脸,对着门边瑟缩成一团的人笑笑。 “只是,他相信你,你可全身心地相信他?明琼。” “他自然信我。”沈潘大吼一声。脸色猛地狰狞。 他自然是信我的,信我的。 是我不信他。 沈潘后退两步。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凄惶。 当日,酿成那样的苦果,又何尝不是自己不信他? 那是他的明琼,是他的一切。可也是别人送与他的细作。 他从未忘记。凤连也从未忘记。唯有明琼,为他们牺牲了所有。再被他抛弃。 “公子啊。咱家先回去了啊。剩下的但由你做主。”温水笑一声。神神在在,袖子一拂,出了门。 他温水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沈潘不管与寒清宫这位有什么纠葛,这次替他解了围,除了暗部的细作。就是对他有恩。 管他呢。 左不过是个翻不起什么风浪的小质子。难不成以后宁国来犯,他们拉着这位站在城头就能遏住千万兵甲? 可拉倒吧。 温水心里掂得清楚得很。乐乐呵呵地带着人撤了,还替沈潘关上了门。 月里清辉寒凉。静谧的院落被镀了层淡淡的银色。泛着点点星辉。 树影婆娑,沈潘只听得一寸细细的啜泣声。小小的,轻轻的。就在门边,一声声,锤着他的胸口。 “你莫要哭。”沈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深吸口气。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早些来找你。” 若是他再早些,再早些。是不是就能保护他?让他不用被人拿捏在手里?让他们不用在见面的时候痛心。 “没用的。沈潘。”明琼脸上还沾着泪,苦笑一声。 “你猜得到李怀德是jian细,那你猜不猜得到,明琼才是罪魁祸首。”冰凉又粗糙的手拂在沈潘脸上。 那双手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小小的,却满是糙茧。这宫里的生活,远比沈潘的想象中更艰辛。 “你猜得到是不是。你猜得出我在墙角写上你的名字是为了报信。你看到别院里的李怀德不在,你就率先来这里。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 “你什么都知道。”明琼大喊一声。稚嫩的嗓音划破宁静的夜,像是悲号。 明琼瞪着大大的眼睛,任凭眼里的泪成串落下。精致无暇的脸上凄惘绝望到在月下苍白如纸。 “为什么?”沈潘呢喃,威武的汉子此刻无措地像个孩子。为什么他的明琼不能好好的,乖乖的?等着他来爱?等着他为他遮风挡雨。 “你不信我?明琼。无论你做什么,但有我担着。” “我信你啊。沈潘。”明琼嘴角一勾,带着恶意的笑,眼神空洞,像一个悲伤的瓷娃娃。 “我若是不信你,我怎么会由着你查到我头上来?我若是不信你,你以为你能在你第一次来寒清宫的时候活着出去?”明琼正视着他,少年纯稚的脸上,咧着笑,闪着病态的疯狂。“为什么是你沈潘?为什么要是你?你可知道若不是因为你,凤英荀早已经魂归九天,我早已经去了梧州,替我自己报了仇。” “你杀不了他的。”沈潘觉得胸口沉闷地痛。张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凤英荀不是这个时候死的。上一世他苦等到了凤连回来,看着他凤家的江山慢慢转危为安才无憾。 “为什么?我杀不了他?沈潘?”明琼忽然歪着头,一脸纯稚地看着他。“是不是因为,上一世,他活得太久了?” “沈潘。你看出来明琼阴险卑鄙,猜得出明琼在与人虚与委蛇,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生活。那你猜没猜到,明琼这一世变成这样都是为了你?”明琼低声呜咽,脸上收了笑,擦了泪。一脸平静。 “你说什么?”沈潘猛地站起来,大惊道。他,他的明琼竟然是。 “沈潘。你便是对我千般好,万般好又如何?凤连一句话说,“你便是再喜欢他,也不能将一个细作放在身边”你就把我送回了京城。送回京城好啊。我可不就逃出生天了?偏生他再一句话就给我个莫须有的罪名,让我真成了细作。”明琼歪着头。笑着哭。“我跑出去,准备南下找你,被真正的细作卖了,送回去。明玦囚了我,让我再回去送凤连上西天。沈潘你说,我该如何,你该如何?” “我知道你那时候的苦楚。”沈潘闭上眼睛,低声打断他,不敢回忆。 那次他受袭兵败。凤连担忧他的安危才说的那番话。而他也是因为知道明琼是别人派来的,没有想到却真的不是明琼所为。 后来凤连提出让他送明琼回京,他便答应了。 说起来,到底还是自己不信任他罢了。 若是他相信明琼,定然会肃清身边的人。又怎么会让人钻了空子? 明琼再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又怎么会真的要偷了军情,想将御驾亲征的凤连置于死地? 都是他的错。爱上他,却从来都不信他,看他真的被自己逼上死路的时候才后悔。 那时候后悔又有什么用?他破了城,看着下边流血漂橹,连着他的一抔骨血都捡不起来。被人践踏在泥里。和万千将士的血化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