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晚安。谢谢你于先生，今天我过的很开心。” …… 待车子的尾灯完全离开视野，燕其羽才停下挥舞着的手臂。她望着于归野离开的方向，觉得整颗心都又涨又暖。 于先生身上有一股磁力，她就像是一只小铁球，没遇到他之前左滚滚右滚滚，等遇到他了，她就控制不住的跐溜一下被他吸走了。 她弯腰扛起身旁那个巨大的手绘屏幕，沉甸甸的重量压得她掌心生疼。 就在这时，紧闭的单元防盗门忽然从里推开了，一只扎着小辫子的京巴狗摇摇摆摆的从门缝里钻出来，长长的狗链后，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老太太见她手里抱着那么大个东西，赶忙让开路，帮她把单元门拉到最大：“哎呦姑娘，赶快进来吧。” 燕其羽尴尬的笑笑：“那个，不用了……谢谢您，我不住这儿。” 说完，她顾不上看老太太诧异的表情，一缩脖子赶快溜走了。 她知道顺着这栋单元楼继续往下走，就是一道不起眼的小门，从那里钻出去，走过一条羊肠小径，就是回迁小区“光明小区”的西南门。 而那里才是她真正的住处。 ——逼仄阴暗的两室一厅被隔断墙分割成一间间小屋子，走廊因为通风不畅，永远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她住在客厅隔断间，冬冷夏热，好在房租便宜。 出于一种难堪的、羞于启齿的“自尊心”，当于归野说要送她回家时，她说了谎。 她抱着巨大的屏幕垂头走在夜色中，看到地上的影子被路灯拉的奇形怪状。 燕其羽觉得很难受，为自己。 因为她在于先生面前，变成一个即虚荣又自卑的人了。 …… 屏幕很沉，燕其羽走走停停，等到走回家时脸和手都被冻僵了。 她进屋时，小娇正在厨房里发脾气，铁盆被她摔摔打打，这里那里都是坑：“这破煤气灶，怎么打都打不着火！和房东说了多少次了，让他换个新的，真是死抠门！” 走廊正对着屋里唯一一个浴室，门缝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没一会儿，水声停了，一个女声扬声喊道：“谁啊，谁在厨房用水呢？我这儿洗澡呢，你那边一开我这里只剩凉水了！” 阿勇不顾墙上贴着的“合租公约”，嘴里叼着一根烟屁股，靠着wifi发射器旁边打手机游戏，他见燕其羽回来了，眯着眼向她打招呼。 “呦，燕姐，今天一天没在，约会去啦？”他眼睛盯着她手里的大包装箱，“哎呦喂，看来咱们燕姐真是赚大钱了，买了什么好玩意啊，给弟弟我看看呗。” 燕其羽一直不太喜欢他，她僵硬的说了一句“朋友送的”，就迅速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小心把屏幕搬到了电脑桌上——说是“电脑桌”，其实是上一个房客留下的梳妆台，燕其羽平常用来画画的电脑是一个厚重的笔记本，放在镜前正中央，旁边整齐的放着几支平价护肤品。 没办法，屋子太小，只能放下一张桌子，所以这个梳妆台一物多用，平常叫外卖时，它又会变身成餐桌。 燕其羽是个蛮能苦中作乐的人，她觉得梳妆台当作办公桌没什么不好：她每次画到复杂的面部表情时，就可以一边画一边对着镜子挤眉弄眼，参考自己的五官动态。 只是27寸的电脑屏幕一搬到桌上，瞬间就把镜子遮住了，桌上的护肤品也没有地方放了…… 燕其羽归置了好半天，直到这一天悄然过完了，她才堪堪把东西收拾利落，那些复杂的连接线也整整齐齐的被她收拢好，垂在桌旁。 她后退两步，满意的看看自己的杰作，越看越是欢喜。 如果不是答应了于先生今天晚上要好好睡觉，她真想现在就打开手绘屏幕画到天明。 ……于先生，于先生，于先生。 心里念着于归野的名字，燕其羽向后仰倒在床上，这是她的房间，她可以尽情的傻笑，不怕被人知道。 房子已经有很长年头了，装修极为简陋，灯管发黄，老房子的墙皮受潮后有好几个地方鼓了起来。燕其羽盯着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一块墙皮，过了不知多久，那块碗大的墙皮“啪”一声摔在了地上，裂成了四瓣。 她像是被惊醒般一咕噜爬起来，抄起枕边的手机，用她平生最快的速度登录了某个租房网站。 等到春节过后，她的这间小破屋就要到期了，她一直没想好新房子租在哪里。 可她现在确定了。 就选“世纪嘉园”，贵也没关系。 希望下次于先生送她回家时，她可以坦然的、勇敢的，请他进屋喝茶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在心爱的人面前，总会有些小小的自卑与敏感的。 我觉得小羽毛患得患失不是坏事，你们说呢？~~~ ☆、漫画脚本讨论，不喜可跳 第五十七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有了新的作案……不对，作画工具，燕其羽画画的速度有了极为显著的提升。 新年的第一个星期还没过去，她就带着四五六话的草稿敲响了田野老师的qq。 小羽毛：咚咚咚。 小羽毛：咚咚咚~ 小羽毛：请问田野老师在家吗~~ 于归野当时正埋首在电脑前写自己的另一篇稿子，他写作时喜静，向来要求谁都不能打扰他, 就连家里最小的成员丹尼尔都知道“舅舅在书房工作时我要乖乖的”——然而这个硬性原则, 在遇到燕其羽之后就变成没原则了。 田野：是谁在敲门啊。 田野：哦, 原来是小红帽啊。 田野：快进来, 奶奶想死你了。 小羽毛：…… 小羽毛：【发抖】.gif 小羽毛：田野老师……你真的好爱演orrrrrz。 田野：不是“爱演”，而是“本色出演”。 小羽毛：演奶奶？ 田野：不，演大灰狼。 燕其羽在屏幕这头噗的笑出声来, 田野老师可真幽默。 田野：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羽毛：第四五六的分镜草稿我画完啦，娜娜姐那边已经过了, 田野老师你也看一下吧。 小羽毛：脚本里有几处地方我根据情况变动了。 田野：这么快？ 小羽毛：我习惯一口气先画出几话分镜草稿~这样对整个事件的节奏更有把握。 小羽毛：【分享文件】 小羽毛：而且新年的时候, 有个朋友送了我一台手绘屏幕！手速刷刷的！特别棒！！ 于归野送她的礼物实在太和她心意了, 好的作画工具对于漫画家来说, 就像是武器对士兵一样重要——有了倚天宝剑，谁还想用水果刀啊。 其实很多小牌子都出了功能相同的手绘屏幕，只要几千块就能搞定, 但是一分价钱一分货，燕其羽去店里试用过那些便宜手绘屏，落笔时，总会有一定延迟, 即使只是几毫秒，也有可能让成型的线条差之千里。 而且廉价的手绘屏幕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经常会让画家产生“隔着玻璃作画”的感觉。因为压感屏（内屏）和接触屏（外屏）其实是两层不同的元件，如果内屏的压感不够灵敏就会有隔阂感。 当然这些问题，在三万多块钱的天价屏幕前根本就不算问题。 燕其羽用了很短的时间就适应了在屏幕上作画的感觉，她这几天一直处于持续兴奋中，灵感如泉涌，画起分镜来如有神助。不管多刁钻的角度，不管多复杂的场景，都毫无阻碍的在她笔下变为奔驰的线条。 步娜娜看到她的分镜后惊呼：“小羽毛，你这是在炫技吧？” 分镜非常考验漫画家功底，人物画的是否美型可以后天练，但是空间感流感度就全靠天份了。 步娜娜身为专业漫画编辑，她能一眼看出燕其羽的分镜镜头有多厉害，可是外行人——比如读者，和“田野老师”——在看到这些画面时，就会变成只能说“好看”的废人了。 田野：…… 田野：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田野：虽然是草稿，但是真的很好看。 田野：我写作这么多年，毛毛，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自己词汇量完全不够的人。 《苍穹之梦》的作画难度大，不能一直保持前三话那样逆天的页数。四五六话逐渐降到了普通漫画连载的页数水平，每一话只有8p。 燕其羽每周画8p已经很吃力了，步娜娜和她谈过这个问题，建议她尽早找助手，把后期上色工作分摊出去，这样她每周就能固定更新16p了。 可燕其羽就是助手出身，当然知道市场上好的助手有多难找：勾线助手要和作者画风像，上色助手要有色感审美……很多助手都是初入圈的小新人，勾线还可以，色感一塌糊涂，需要主笔一点点的调·教，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根本不敢想。至于“成熟的助手”？——这种东西不存在的！人家又会勾线又会上色，干嘛不去自己画漫画啊？ 一想到调·教助手的种种烦心事，燕其羽真想把自己复制粘贴成两个人。 算了，还是等春节之后，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助手吧。 就在燕其羽开小差的时候，于归野已经看完了燕其羽发来的三话稿子，除了娴熟的分镜以外，他还注意到燕其羽调整了一些剧情。 田野：毛毛，我都看完了。 田野：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你要修改莉莉和杨的剧情？ 田野：这段是她们第一次交锋，冲突很激烈。 田野：但是你删了五分之三的内容。 于归野的本意并不是兴师问罪，但是作为一个对自己极度自信的作者，他也有他的坚持。 “莉莉”和“杨”是女主角“安洁莉娜”最初认识的两位朋友，更是主角团的铁三角。莉莉是位富家娇小姐，看似娇柔，其实身负怪力；而杨则是一位英姿飒爽的短发御姐，脾气火爆，但却是原距离精准打击的神枪手。两个人初登场时并不对盘，在练习场上发生了激烈的语言冲突，最终演变为驾驶机甲近距离缠斗。她们两人都是机甲班的精英学员，女主角就是看到她们俩的对战，才重新点燃了对人型机甲的热爱。 为了突出两人水火不容的性格，于归野精心编写了她们的对话，每一组都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为了符合她们出身的不同阶级，他还特地为两人设计了独特的口癖。 在脚本中，这段内容发生在练习场里：两人为了一些小事发生争执（此处约有五组对话），然后由莉莉使用贵族礼仪率先发出决斗邀请（贵族礼仪需要有重点特写），杨骄傲应战。两人交锋时，从练习场旁经过的女主痴迷的看着她们，激动的握住了栏杆。 然而在燕其羽画出来的草稿中，这段却完全变了： 第一页，先是中远景，聚焦女主走在校园内的背影和来来往往的人群，旁边一个爆开的拟声框。紧接着一格是近景，女主转头看向声音方向。 然后迅速转页，用整整一页的满篇幅直接画出了机甲对战的激烈场景！两台人形机甲短兵相接，锋利的武器剑刃相抵。它们脚踩下边框，头顶上边框，把整个画面撑得满满的。而在这页上还分布有三个小格子，其中两格镶嵌在两座机甲的胸口，分别画了杨和莉莉的侧影，旁边是各自的对话框；而女主角的特写出现在此页的右下角，表情震惊。 也就是说，燕其羽完全省略了冲突发生的起因经过，直接跳到了结果——女主角目睹两人对战。 被删除的冲突对话是为了烘托人物身份和性格的，非常重要。之前于归野把脚本发给步娜娜时，步娜娜对这段剧情赞不绝口，称赞他的手法非常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