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 王寅又说:“小飞,你现在不是无名小卒,过段时间你的作品陆陆续续也都该上了,不要总是半夜在外面晃荡,被认出来不好,不要给你身边儿的工作人员惹麻烦,知道么?” “那你呢?”陆鹤飞反问,“你就可以半夜在外面晃荡,就可以……”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因为王寅看着他的目光变了,不是一贯的温柔宠爱,而是换上了威胁和警告的笑意。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小飞。”王寅的手握的紧了一些,“有自知之明的人才能走的更长远一些,而我……”他一顿,“确实也比你想象中的更加胡作非为一些,要我带你见见世面么?” 陆鹤飞把手猛的抽了回来,用行为给了王寅回答。 他心里怒骂王寅不要脸,怒意退却之后就变得无力,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只是自己给自己找的发泄的借口。王寅不是不要脸,他是根本就不在乎。 不在乎到可以对任何人坦然,不在乎到可以轻松的邀请他一起纸醉金迷。 所以王寅在酒店里见到陆鹤飞不会惊讶也不会尴尬,因为他习惯了,可以做出最为自然的,平常的举动与反应。 陆鹤飞在消减了心中最早对于王寅光华外表的幻想之后,也清楚的认识到,王寅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年龄,阅历,身份,生活环境……种种一切都是两个极端的人,是永远不会理解对方的世界的。 “我不可以么?”陆鹤飞问道。 王寅思考着这句话要怎么回陆鹤飞。他觉得这孩子特别逗,有时候特别大胆,什么事儿都敢做,可是有的时候,他却意外的容易陷入不安与羞涩。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情绪,在陆鹤飞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王寅有时也看不懂陆鹤飞,投怀送抱他见多了,但是没见过陆鹤飞这样小心谨慎的拿着这个事儿当事儿一样的人。 陆鹤飞表现的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王寅暂时只能总结出这个词语,也许还不够准确。但是至少,王寅清楚,陆鹤飞嘴上说的与心里想的应该不是一回事儿。 他是成年人了,或者说,他已经有些年纪了,怎样的人情世故没见过呢?他觉得像陆鹤飞这么大点的男孩儿很容易把对于权力的崇拜跟对于一个人崇拜混为一谈。男人是慕强的,而在他们之中一些人的眼里,性是权力与地位的某种畸形变体,于是乎在这样的逻辑体系之下,陆鹤飞的心路历程也就不那么难以揣测了。 王寅是这样认为的,因此他就不那么着急了,他知道陆鹤飞需要他身体力行的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可是他偏不。 由此看来,王寅的性格是非常的不好,非常的恶劣的。 “王先生,到了。”司机适时地提醒。他跟在王寅身边儿许多年了,对于王寅的脾气性格拿捏的非常精准,恨不能王寅出口气儿他都能知道王寅这是要干嘛。他在后视镜里看到了王寅的表情,就明白了他应该“打断”二人的对话了。 “啊,是么。”王寅把话接了过来,拍拍陆鹤飞,“到家了,回去睡觉吧。” 陆鹤飞只能说:“再见。” “对了。”王寅叫了他一声儿,“你们是不是拍完了?后面有安排么?” 陆鹤飞摇头:“暂时没有。” “好,我知道了,你走吧。”王寅说。 陆鹤飞以为王寅有什么打算,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句“暂时没有”就真的让自己在家里闲了一个多月。 天气越来越热,陆鹤飞没事情做,连黄海楼和卫诗都很少见,没有任何工作,本来黄海楼给他安排的接着视频热度上的综艺和访谈也没了后文,只能天天在家里打游戏,也打的自己心烦意乱。 事情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说话的人,而且他也不喜欢说,很多事情都在自己内心发酵。而他对于王寅的情绪也渐渐的变得负面。 似乎“陆鹤飞”这个名字就是王寅风流史里的一颗匆匆流星,跟其他那些野花野草没什么区别。他前一秒还有着王寅扔给他的风光资源,看起来马上就要起飞了,可后一秒,就突然没人理他了。 有时难受不是告知你游戏结束,而是卡在那里不上不下,连个结果都没有。 日复一日,就在陆鹤飞觉得自己差不多要收拾包袱滚蛋的时候,高司玮联系到了他。 而那时候,夏天都要结束。 高司玮穿的工工整整的坐在陆鹤飞家里,陆鹤飞给他倒了一杯水。外面天气炎热,但是陆鹤飞觉得靠近高司玮都能感受到与天气不符的,冷冰冰的气息。 “有事儿?”陆鹤飞问道。 “来送东西。”高司玮答道。 陆鹤飞看他两手空空,问:“送什么?” 高司玮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摆在茶几上的时候陆鹤飞才看清楚,是一张门票。只听高司玮说:“这张票是王董给你留的,周末晚上把时间空出来。” 陆鹤飞平平淡淡地问:“他去么?” “当然。”高司玮说,“王董最近很忙,可能没时间顾得上你,所以特意请你去看演唱会。” “忙?”陆鹤飞说,“忙着跟女明星传绯闻?” 高司玮四平八稳地说:“看来你很关心王董。” “是啊。”陆鹤飞面对高司玮的时候非常坦然,“我当然得关心我的金主靠山的一举一动啊。” “为什么?”显然,高司玮不是问他为什么要关注,而是在问他,被冷落了将近三个月,他自认为还有什么可挽回的余地。 “因为……”陆鹤飞一笑,指着自己的脸说,“我觉得我还没到色衰爱弛的阶段。” 高司玮这才面露了一丝丝笑意:“小飞,你很聪明,但是我奉劝你,不要对王董耍聪明。”他站了起来,似乎不打算就坐,“我可以非常私人的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仍旧不知进退的话,那么可能就是三个月的事情了。王董从来不在乎一点点计划上的更改而带来的金钱损失,我希望你能明白,也希望你不要错过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谢谢。” 送别高司玮之后,陆鹤飞回到客厅拿起了那张票,上面写着“宁姜北京演唱会”的字样。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也听过宁姜的一些经典曲目,不是流行那一挂的,有着独特的韵律与风格,能够叫人过目不忘。只是大概两三年前,这个人忽然销声匿迹了。 宁姜…… 陆鹤飞的脑海中逐渐出现了一个慢慢清晰的形象,那个带着帽子的一身漆黑的消瘦男人…… 他的表情从思考开始带出了笑意,笑容肆意放大,又带着恨意。 好你个王寅。 第18章 时隔数月再见王寅,他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他并没有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对陆鹤飞不闻不问,而是昨天才见过。 “好久不见。”陆鹤飞平静说道,“王先生。” “有么?”王寅笑道,“你看,我都忙忘了。” 陆鹤飞说:“贵人多忘事。” 王寅说:“怎么说话呢?这不是还叫你来听演唱会么?” 陆鹤飞抬头看了看广告牌上的画面,只简简单单写了演唱会的名字,连主角的照片都没有。他颔首对王寅说:“所以我要谢谢王先生。” 宁姜的演唱会其实够不上演唱会的资格,没鸟巢那种几万人的排山倒海,也没有工体里的热情万丈。场子里满打满算能坐下千十来人,舞台也不大,布置的非常简单,是一个客厅的样。这更像是一个小型的,跟听众之间的家庭聚会。宁姜管喜欢他的人叫听众,不是粉丝也不是什么迷弟迷妹,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平等,他喜欢唱,而有人喜欢听,仅此而已。 所以聚会这种事情,不必多么隆重,心意尽到就好。 陆鹤飞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扫视了一圈儿,问王寅:“你喜欢这个?” 他问的非常含糊,可是理解为喜欢这种场合,也可以理解为喜欢宁姜这样的人。陆鹤飞后来确认过宁姜的照片,是那天他撞到的人,只是现在的宁姜比当年照片里的宁姜显得更加消瘦,好像随便用手指一碰,就能灰飞烟灭了一样。至于他这个人,则是非常平淡无奇的长相。 王寅喜欢大美人,对于男女的喜好无一例外都是那种能勾魂摄魄的,宁姜断不是王寅的审美。不过基于王寅的风光历史,陆鹤飞也不能保证王寅会不会突然换口味儿。 大鱼大rou吃惯了,偶尔也要清粥小菜不是么? “宁姜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王寅说,“你见过也会喜欢他的。”他是在跟陆鹤飞承认他很喜欢宁姜。 “不。”陆鹤飞摇头,“我不喜欢音乐。” “是么?”对于陆鹤飞数月不见之后的嚣张气势,王寅也不恼怒,“我本来还想让你给宁姜当专辑主打歌的男主角,他不喜欢在镜头前露脸,这种事情总要有人来的。” 陆鹤飞问:“这次我又是他的替身了?” 王寅“啧”了一声,说:“不,你什么也不是。” 这话一巴掌抽在了陆鹤飞的脸上,叫他闭上了嘴,闷了一顿子气没地方撒。随后王寅又没事儿人一样地说:“该开始了。” 舞台黑了下来,中间打了一束聚光,中间缓缓升起露出了宁姜。他穿的不像是可以上舞台的样子,面前只立了一个支架,待舞台完全呈现在观众面前时,背后的灯光也亮起了,显出了乐队的位置。 宁姜不怎么写特别激昂紧凑的歌,这一曲intro却异常吊诡,配上他清亮的嗓音,能唱的人头皮发麻。而在舞台上的宁姜不再是陆鹤飞那一天见到的弱势的不起眼儿的男人,他改头换面,似是在发光。 陆鹤飞被晃的难受,挪眼看了一下王寅,王寅眼中含着笑意,正在专注的看着台上。 那是陆鹤飞没见过的满是欣赏的眼神。不是王寅一贯打量物件的神态,而是非常平等的,由衷的在对台上的人投以最为真挚的情感。若不是真的花了心思投入了心血的人和事,王寅不至于如此这般。 陆鹤飞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更加觉得台上台下碍眼极了,他扯着嘴角冷笑一下,王寅也不会看见。 他酸个什么?王寅是个烂人,不值当的。 可他又忍不住。 他本以为自己再见到王寅时会平静很多,戏拍过了,他不用成天拿着王寅当练习对象,王寅也不见他,眼不见为净,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冷却期。但是就那么一眼,很多记忆一下子就回笼了。 又爱又恨?谈不上的,爱和恨都是非常刻骨铭心的感情,陆鹤飞心里可没那些。他就是有那么一段时间心存希望,而后又被倾覆罢了。 在王寅这里,他更多体会到的是一种挫败感,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所挫败感能够把矛盾和情绪都无限放大,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变的极为敏感。 宁姜一连唱了四五首歌,他好久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了,难免兴奋一点,但是过于专注投入某件事情会加速身体的疲惫。他停了下来,去舞台旁边拿了一杯工作人员递给他的水喝下去润喉咙,对下面的听众说:“我可以,坐下唱么?” 他的地盘,他爱怎样怎样,观众们当然是“好好好”。 宁姜拿了琴上来,是王寅见过的那把,普通,老旧,跟平时的宁姜一样不起眼。他抱着琴坐在舞台中央靠前的位置,调琴弦的时候试图跟下面的人说点什么,但他不善言谈,也觉得没什么好讲的。 “给大家唱……”宁姜想了想,“唱《初来北京的日子》吧。” 这是宁姜很早期的一首歌,早到没在正式专辑里收录过,而是以demo的形式流传在一些喜欢民谣的听众的硬盘里,网络资源也不多。这首歌讲述的是宁姜最开始来北漂时候的生活。 北京这个城市在音乐故事中是一个特别的符号,有人跟他说早安,也有人跟他道晚安。这个城市是跟梦想联系在一起的,多数人拿它做歌也会写得沧桑沉重。 宁姜没有。 他就写了当时他住的远郊一段清晨忙碌的场景,有忙碌的去挤地铁的上班白领,有热热闹闹的早餐摊子,有朦朦胧胧的冬日阳光,有一个催促他吃饱饭赶紧去投稿的朋友……他的主旋律是幸福的,就着夹土的西北风喝豆腐脑很幸福,摸遍了全身拿着钢镚去买地铁票也很幸福。 那时的宁姜远不是现在这样,他唱着唱着回忆起了过去,声音也哽咽了,勉强把最后一个音节收尾,他把手掌按在了琴弦上,低下了头。 下面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然后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可他就像听不见一眼,轻声念叨:“我常常觉得,唱歌,就像说话一样……总要有一个对象。有些东西,失去了,才会猛然间发现,每一个旋律,都是给他写的。我原来很天真,现在想想,还是希望自己再红一点吧,这样他就可以在任何一个角落,听到我为他写的歌了,无关乎时间,还有空间。”他说话没头没尾没逻辑,尾音落下去很久才抬头看着观众席,舞台上的灯光太亮,他看下面都是黑压压的一片,“谢谢你,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我。我回来了。” 谁都没听明白宁姜在讲什么,只是当他宣布他回来的时候,就应该非常应景的有欢呼和掌声,大家也就不在计较宁姜这番话是在对谁讲了。 王寅看着宁姜,一边儿笑一边儿鼓掌。 陆鹤飞看着王寅,不安分的挑衅:“他在说你么?” 王寅反问:“为什么这么想?” 陆鹤飞不说话了,他这样子逗的王寅想笑。 宁姜今天一共唱了十来首歌,他的曲目安排的非常讨巧,连起来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曲终人散时,他站在台前深深地向大家鞠了一躬,感谢大家今天的到来。 陆鹤飞有点理解为什么演唱会开始前王寅会跟他说那番话。有的人天生就是适合舞台的,只要给他一个特定的场景,一个特定的身份,那么他就是与众不同的,璀璨的让人无法挪开眼睛。陆鹤飞也理解了为何王寅会那样看宁姜,宁姜的才华足够成为与王寅平起平坐的资本。 跟宁姜比起来,自己才是尘埃。 “我跟宁姜说,有机会带你去见见他。”王寅拉着陆鹤飞往后台走,“他的男主角他自己满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