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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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一声苍老而沉怒的声音传入,本来站在一侧想他事的宋明桐愕然回头,只见殿中迈入一老人,满头银发,竟不见半分病容…… “祖父……” 宋相回朝了! …… “……师父、师父,宋睿回朝了,臬阳公的军权怕是——” 夙沙无殃有两个徒弟,一个花幺幺,一个是她兄长花巧巧,平日里专门负责护卫与传递消息。此时得了朝中的变故,立即回了国公府禀告。 自中秋之后,夙沙无殃便索性把陆栖鸾带去了臬阳公府,随后趁着臬阳公伤危、聂言远征,将府中的人换的换撤的撤,除了平时在朝中搞事,就是求陆栖鸾非要补他个大婚。 花巧巧来得不巧,一进门就看见陆栖鸾正在挑嫁衣,嘴里那半截话呛了一口,道:“陆……夫人,你这是要?” 陆栖鸾:“哦,他嫌上回嫁得亏了,非要三天后重新办一回,正挑嫁衣呢,你有事?” 花巧巧迟疑了片刻,里面的夙沙无殃掀帘而出,道:“夫人不是外人,你说吧。” 花巧巧道:“宋睿回朝了,皇帝同意将臬阳公的军权交给宋睿,我们在臬阳公府这一番布置怕是白费。” “哦?”冷笑一声,夙沙无殃道,“派人杀臬阳公的是赵玄圭,有此后手想必是天演师的手笔。” “那师父打算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态势?” 夙沙无殃端起桌上茶壶斟了一杯茶,递给一脸茫然的陆栖鸾,道:“不必纠缠区区东楚军权,现在楚军在东,无暇西顾,该是时候通知蜀王挥师了,待西骑踏得楚疆,便该是我与那日算总账的时候了。” ……西骑踏楚疆。 花巧巧道:“蜀王的幕僚应该快到了,师父见是不见?” 夙沙无殃道:“自己人,直接让他来吧,能快则快,我等不及。” 眼底一抹暗沉闪过,几乎是同时,夙沙无殃眸光落在陆栖鸾脸上,后者提起桌上选好的嫁衣一角,道:“夫君,这儿嫁衣上绣鸾鸟是不是不太好?听人说,只有皇族的嫁衣才能绣这个呢。” 夙沙无殃道:“有什么不好?我倒是觉得,天底下只有夫人配得上这鸾鸟,谁若有半个不字,我就杀了他。” 花巧巧见他们似是又要腻开了,擦了擦冷汗,道:“师父,赵玄圭摇摆不定,看样子还是站在宗主那边,我们该如何是好?” 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夙沙无殃看着陆栖鸾那张因待嫁而越发可人的侧脸,忽然想着若苏阆然这小子见了她一身嫁衣不为他,该是如何作想,便笑道:“既然是我招阴师成亲,也该是寄一份请柬给赵玄圭,顺便也送一份给他新近收服的那尊凶神吧。” “这……” 夙沙无殃忽然想起他还是杀臬阳公的凶手,心中坏心思又起,道:“对了,我倒是忘记了,之前刑部来问东问西的那个小陆侍郎,不是愁着拿不住人交差吗?你就顺带拟一封杀人信,就说那杀臬阳公的元凶意图灭聂家一门,盯上我了,让他这两日找点人手来保护我。” ——你还敢更阴一点吗? 大约是出于对苏阆然武力的绝对信任,陆栖鸾表面上还是没什么反应,道:“我拿这嫁衣到里面试一试可好?” “嗯?不再挑一挑了?” “不挑了,夫君的眼光比我好。” 微微一点头,陆栖鸾便抱着嫁衣出了门,正巧,院门处走进来一个戴着帷帽的人,那人本来专心走路,待与擦肩而过时,那人仿佛才注意到,身形微僵,回头死死地盯着她。 陆栖鸾被盯得一愣,道:“公子有事?” 那人哑声道:“你是……” “我是夙沙的夫人,你若去寻我夫君,他就在里屋,请吧。” 转身走出三步,陆栖鸾又定住了步子,对那人道:“三日后我便要与他成亲,公子若肯赏脸,请再来此吧。” 那人沉默片刻,道:“姑娘可是姓陆?” 陆栖鸾道:“我病过一场,醒来后诸事不知,夫君说我姓陆,我就姓陆,公子可是认得我?” 那人听她一说,似是怒气升腾,随后又勉强压下道:“颇像一位故人。” 他说完,拱手一礼,步伐漏泄出几分情绪波动,让陆栖鸾收在眼里,沉思半晌,觉出几分熟悉。 “……蜀王幕僚,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她喃喃道。 …… 请柬送去枭卫府的当夜,陆栖鸾没睡着,坐在窗边听外面的动静,大约到了三更时分,臬阳公府外院骤然响起一片斧钺钩枪之声,间或掺杂着惨叫声,乱作一团。持续了半刻钟之久,方才止息。 不多时,便听见花巧巧嘶痛着到了后院,大声抱怨道:“师父,你下回配药的时候还是下猛一些吧,那苏统领根本不是人,中了毒还能撑这么久!” “所以抓住了吗?” “抓住了,由陆侍郎押着送到刑部了,还逮着个追过来拖他回去的枭卫,这下赵玄圭麻烦大了。” 陆栖鸾听见是她弟抓的人,本来还稍稍有些担心,这下心便放进了肚子里,揉着肩膀回榻上睡了。 门外的交谈声近了,片刻后,有人嘘了一声,推开门,走至榻前,又坐在榻下,枕着双臂看着她,轻声问道:“你睡着了吗?” 陆栖鸾模模糊糊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府里有个老人家好像不行了。” 陆栖鸾睁开眼,翻过身来问道:“可是臬阳公?” 夙沙无殃微微点头,道:“我忽然想起来,你我拜堂时,是没有高堂在的。” 陆栖鸾现在伪作失忆,自然是没有高堂,便问道:“你父母呢?” 夙沙无殃笑着说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有父母教养的吗?” 陆栖鸾垂眸道:“你若不当我是那个叫‘阿瓷’的人,以后我就是你家人。” 他的眉梢又染上欣悦的神色,笑意漫出眼底,道:“你放心,阿瓷的别人的过往,我不会当你是别人。” “嗯,那就好。” …… 刑部大牢,最偏僻的一处牢房。 苏阆然冷眼看着那年久失修的铁窗,并不足以关得住他,也不知易门对他估算过低,还是对刑部信任太高。 “……此为西秦古法幻毒,非东楚境内所有,下毒之人有杀人之心,所幸这小子身法非人,沾得少,用解毒膏一涂便无事了。” 陆池冰带去抓苏阆然的刑部差役,只是被那把毒粉波及了一点点,一个个都昏死过去脸色发紫,把顾老带来是怕苏阆然被毒死了,哪知道虚惊一场,根本就没什么事。 顾老大半夜被薅起来,心情甚是不美,丢给苏阆然一瓶解毒丹道:“这丹药是老夫独门秘药,可解西秦诡毒,不过这次来京城太急,只带了一粒,你……” “能解桃僵散吗?” 顾老摸着胡子道:“你想留给陆丫头?” “嗯。” 顾老笑道:“你可想好了,西秦招阴师身旁有十位顶尖高手化身的毒人,人称十殿阎罗,昔年曾屠过一城,你要杀招阴师,必先和毒人交手,怕是比陆丫头更需要这解药。” “无妨,”苏阆然活动了一下毒伤的手腕,道,“十殿阎罗不过尔尔,反倒是她留在曹营太久,该是时候回来了。” 第126章 故人归 “雁云卫大统领苏阆然, 残杀臬阳公及折冲校尉高赤崖,择日斩首;枭卫府府主赵玄圭藏匿钦犯,即日起, 夺兵符,停职候审……这皇帝动作倒也快,都在南王意料之中。” “听你这口气不像是后知后觉的, 赫连霄难得有眼, 招了个能人。你又不像本王伪饰身份, 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在下面上曾受火灼, 恐伤南王之眼。” “昨日你来时本王忙于婚事, 倒是忘记问你的名讳了。” “在下姓陈,名陈隐。” 这自然是个化名,来的正是昔日枭卫府劫狱案例逃得一命的陈望,搭上聂家的商队辗转去了西秦, 因才华过人,让喜好诗词的蜀王纳入麾下, 此番回楚, 亦是主动请缨。 起初从蜀王处得知, 在西秦国内向来不露面的南亭延王要把郡主嫁来东楚,还当是他真有个女儿, 没想到竟然是本人。 西秦国中, 蜀王虽权势日盛,但观察了一载有余,却发现蜀王唯独听南亭延王的话, 看他那诡谲手段,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惑人毒术。 ……所以,想在幕后把蜀王控制在手里,非得先从他背后的这位南亭延王下手。 夙沙无殃看罢蜀王的密信,淡淡道:“陈幕僚,这信上有言,赫连霄上个月便想动兵,是你说为时过早,还不到东楚朝堂征伐最烈之时不宜动兵,他才按捺下来,可有此事?” 陈望不卑不亢道:“南王见笑。” 夙沙无殃道:“我西秦之人向来行事果断,能早不能晚,赫连霄又是个固执之人,能让他改变主意,足见你能为不小。本王刚刚还着人拿了扶乩推演了一卦,竟见你怀有官命,既不是西秦之臣,那相必是东楚之臣了?” 他在楚为臣时,为取信蜀王提过两句,此后无人知晓,这南王又是如何得知? 陈望面上倒是没有表露出什么,道:“昔日为楚臣,受朝廷倾轧,幸得蜀王赏识,从此愿为明主笔砚,一伐山河。” 夙沙无殃道:“那你该当知晓,此番让你来楚,是为西秦一统山河。” 陈望垂眸道:“南王的意思,蜀王亦与在线深谈过,西秦东楚终有一统之战,如今西秦国中兵强马壮,而东楚朝堂党争倾轧不断,又是幼帝当朝,当为百载难逢之良机。” 将手上的密信点了烛台火舌燃尽,夙沙无殃冷笑一声,道:“一听你就是官场打过滚的,东楚国内本还有救,是我等蓄意将女侯劫持,杀人乱朝纲,这才给了西秦可趁之机……” 陈望道:“南王知道便是,西秦的将士却是不愿听见这个说法的。” “哦?”夙沙无殃笑道:“看来你是真的恨殷楚。” 陈望道:“十年寒窗一场空,陈某不过凡人,自然也有怨憎。” 夙沙无殃稍稍放下心,让花巧巧拿出一面乌玉牌,道:“带着这只玉牌去见蜀王吧,五日内我要听到进攻东楚的消息,至于京城,待你们入关时,我会给你们一个惊喜。” “……是。” 待出了门后,陈望问跟出来的花巧巧道:“壮士,南王的意思是,还要留在京城动作?” 花巧巧道:“陈幕僚只管策应好进攻事宜,余下的,便是我们江湖上的手段了。” ……西秦有传闻,南亭延王封地有一小城,阎罗夜巡,满城死绝。 …… “火云掌魏觉、天罗枪宁长缨、毒手青公子……夙沙一贯是好找些高手挑战,胜了便要败者做他的毒人,江湖上的人都以为那些与他交手的人死了,却又偶见那些人还活着跟随他左右,便称他有招阴之能。” “宗主,那十殿阎罗屠城之事可是当真?” 隔着一重牢门,叶扶摇摘下斗篷帽,对身陷囹圄的赵玄圭道:“在我易门里,若是听见什么传闻,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 那是在夙沙无殃成为易门招阴师不久后,随着欲瘾发作,性情越发狠戾,偶然间遇见从前宗门之人,想起被打废了丢出去与野狗争食的流离之痛,便带着刚刚炼好的毒人回宗门。 那宗门虽坐拥一城,却绝无能与易门相抗,待夙沙无殃叩山后,先是派门人试探挑衅,被尽数屠光后,其掌门这才出面,竟说夙沙无殃乃是其私生子,当年将他扔出宗门自生自灭,并非是因他盗窃门中机密,而是因怕事情败露,无法与凶悍原配交代,随即便交出原配人头妄图求得和解。 当时跟在夙沙无殃身边的易门中人以为他要和解了,回去禀告宗主,可再次去拿宗门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夙沙无殃便犯了疯病,毒人失控,不止屠光了那宗门山头,还杀下城中,将城中围来的人一并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