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忠义

    赵明端站在房家大门口，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急的跳脚的林长桐，“……若真是明黄的旗子，车銮上又雕龙画凤，那自不会有错，必是长公主无疑。只是房家二老太太虽是永昌侯府的独女，却早已远离朝堂多年，如今闲居在散州，跟着多病的儿子过活，又怎么会想到去托付长公主来接人？”

    王之焕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指着赵明端的鼻子跳起来就骂，“蠢货，被人截胡了都不晓得！”转而抬脚上了马车，对着青衣怒斥道，“还在这儿等着人家送贴子呢？还不快追！”

    林长桐也反应过来，催了赵明端先行，“无论是去京城还是散州都要路经金陵和济南府，你们先去追，我去寻了杨老大夫便往金陵去，咱们在金陵的明月楼里头见，那是我家的产业，你们跟掌柜的报我的名字就成……”

    青衣一甩长鞭，马儿嘶呜，马车飞速向前的同时，王之焕从窗户露出半个脑袋，“明月楼的女儿红不错，让人给我留一坛……”

    金陵的明月楼跟六合县的富贵楼比，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比起明月楼来，富贵楼就是一个小馆子，不过是比一般的馆子要大一些，干净一些，用料讲究一些，厨子么，稍稍用心一些。

    明月楼，那是金陵富人聚集之地，不说那三、四层楼的雅间，就说这一楼大厅里，也是三步一个小二，四丈一个侍女，楼梯口摆着前朝的梅瓶，桌椅清一色的梨花木，就连帐台后面挂的都是价值千金的吴大家所画的《财神出行图》。

    无论是今生还是来世，房巽都是第一次进来。

    这明月楼可是林家的产业，长桐表哥说，林家要垮了，可瞧着这明月楼里外似乎都是人声鼎沸，门口的伙计只有拦人进门，没有请人进门的，表哥这话她怎么也不信。

    林长桐说，林家不行了，所以他要去学医。

    可房巽觉得，是林家经此一事，知道当官的重要，以往就算林家是低贱的商户，可有父亲在，舅舅挂了个秀才的功名便也无人敢欺了。

    父亲失踪，恐怕第一个被人盯上的，就是舅舅家，所以一向逼着表哥弃文从商继承家业的舅舅松了口，准了表哥考科举，对外却说是将钱粮捐给了这场灾荒，以致家道中落。

    此时华灯初上，马车从明月楼的前门绕过，转到后面的一个不算张扬却又精致高大的雕花木门处，门上的大红灯笼照的门口亮堂堂的，木门被两个清俊小厮吱呀呀推开，马车进了门一路使到了一处清静的院子。

    坤仪公主带了房巽下了马车，后面马车的梅香早就小跑着站到了房巽的身边，她这一路上一直心里打鼔，对于自己给房巽梳的那一脑门乱糟糟的头发，实在是担心的不行，直到下了马车，远远的看到房巽竟是梳了一头好看的丱发，左右两个小圆髻子上用粉色的水晶宝石串子坠了，看起来娇俏可爱，她这才放下心来，她胆子大，上前笑盈盈的拍着坤仪公主的马屁，“自从太太没了，姐儿就再没梳过这般好看的头发……”

    说的好像房家只有林婉娘会梳头似的。

    可坤仪公主的心里却是十分熨贴，她自小就喜欢梳头，可无论是她的母亲太后娘娘还是奶大她的嬷嬷，每回见了或是训或是劝，总之这活儿不是她这等贵女做的事儿，因而她除了给自己或是身边的心腹使女梳头以外，也就是给宫里的几位长辈梳过几回头。

    她仔细的瞧着这个小丫头，长相平平可那双眼睛竟像是会说话似的，她笑着跟房巽道，“林婉娘倒是会挑人，你这个小丫鬟真是会说话，小丫头，你把她让给我怎么样？”

    房巽一路上就没跟坤仪公主说过什么话，马车上了官道她就开始疑心，直到快到金陵城了，也不见赵明端的影子，她心里知道坏了，这坤仪公主定然不是赵明端借来演戏的，这样，她就更不敢多说话了。

    “公主恕罪，这位丫鬟jiejie早就给了她身契，只是她说受了我母亲的恩情，这才陪着我，我不是她的主子，公主还是亲自问问她才是。”

    若梅香是个奴才，那房巽却是不能不给，可如今是良民，就算是天子也不能随意将良民贬成奴籍。

    梅香知道房巽是在帮她，便也大大方方的道，“公主恕罪，奴婢本来是茶楼卖唱的，因着叔父枉死，我便把自己卖了，哄了我弟弟拿了钱给我婶子，好给我叔叔治丧，那人牙子见我长的好些，要将我送进青楼，我不愿意差点当街被她打死，我这条命是太太将我给救下来，如今太太不知在何处，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虽没念过书，但在茶楼里也听过书，知道忠孝节义，我得陪着姐儿等太太回来……”

    一席话说的坤仪公主一脸的怅然，她竟是忘了自己是要人的，只是拉了房巽的小手往里头走，嘴里说着，“你倒是比那些个满口忠孝节义的，更知道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夕阳还留这么一缕光的时候，林长桐终于将还在外头出诊的杨洵寻了来，他一进房家的院子就吩咐下去，“快备马车，咱们连夜去金陵！”

    杨洵风清云淡的摇头，“赶夜路可不行，老朽年纪大了，可比不得你们年轻人，那个坤仪长公主又不是什么坏人，有她跟着，你meimei恐怕比在你们林家还安全的多……”

    林长桐听了这话直皱眉头，刚想多问两句，就有听到外头嚷嚷开了。

    “……是县衙的周公子给的话，说那明月楼是房家七太太的嫁妆，可七太太到如今也没回来，今儿我听说连他家大小姐都被人接走了，为了救灾我们鹤年堂可是出钱又出力啊，连着药材库都空了，做人不能不讲诚信不是……”

    林长桐过去一瞧，就见到一个三角眼的瘦子正跟着门房老仆理论着，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

    这显然是来找后帐的，看到林长桐，他眼角一抬，两条细细的眉毛成了一个倒八字，就像那戏台上的丑角，竟是十分的好笑，“哟，这位公子可是林家的掌事人？那就将这契约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