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节
和吸母乳当然不一样,不过曦姐儿似乎很好养的样子,对这种哺乳方式也接受良好。 一个人吃了个晚中饭,赵莺莺正要陪着女儿小憩一会儿外面大门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原来是方才才分手各自回家的眉嫂子,赵莺莺疑惑她怎么来了。她们两个上午一起逛了半日,有什么说的应该都说完了才是。 眉嫂子手上挎着一个篮子,知会赵莺莺道:“你来不来,街口那边rou铺要灌rou肠了。我打算今年做些薰肠子吃,要去弄一些来。” 赵莺莺听了也不再管休息的事,直接起身道:“来的,怎么不来,这正是本哥爱吃的。去年他就说不够吃了,今年要多做一些呢!” 这里所谓的rou肠就是用猪rou打碎,然后掺上调味料、香料等灌入肠衣,直接风干或者薰一薰做成薰肠子都是使得的。就如同腊rou一样,算是年货的一种。只不过这种年货没有腊rou那般普遍,腊rou是每家每户都要做的,rou肠却不一定。 崔本喜欢吃这个是赵莺莺牢记在心的,原本就打算今年多做一点儿,可以保存到天气转暖呢!也正是因为风干和保存的问题,这种rou肠也只能在寒冷的冬天里做。之前做rou肠的摊子都没有rou铺摆出来,赵莺莺本就一直惦记着了。 ——就是rou铺,大约是为了方便做生意,很多rou铺都会在腊月的时候摆出做rou肠的摊子。这是为了招揽生意多卖一些rou出去。 赵莺莺也提上篮子,然后就跟着眉嫂子出门了。第一个做rou肠的rou铺挨得很近,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就步行走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赵莺莺收到消息慢,总之她和眉嫂子到的时候rou铺rou肠摊子前已经三三两两有些人了。 看着都是左近比较体面的人家,毕竟rou肠做起来不划算,愿意吃的也都是家境较好的了。而这些人里面有主妇也有家里帮工的婆子丫头,只不过看起来还是主妇多一些。 这倒不是因为亲自过来的人就家中没有丫头婆子,像赵莺莺和眉嫂子都是可以让人过来,最后却还是亲自过来了。这就是办年货的习惯了,若是真懒得动弹,那么办年货就该让别人全部代办才是。 略打了几个招呼,赵莺莺就和眉嫂子上前订rou肠去了。眉嫂子要四节,赵莺莺看了看道:“多做一些,要十节。” 听到赵莺莺报数,rou铺的屠户脸上就笑了:“行!专门给崔七奶奶选最好的后臀rou!” 后臀rou和前腿rou都是瘦rou多、肥rou少、没骨头,最适合拿来做rou肠的,其中又以后臀rou最合适。赵莺莺要的多,老板心里高兴,这是照顾她的意思。 猪rou被绞碎,然后放入香料调料,最后灌入到肠衣里面,成为一节一节的。买rou肠并不用重量,而是算节,等到做好了才会拿去过秤。而这边做的rou肠都是比较壮的那种,有女人家的小手臂长,一节重七八两了! 旁边有妇女凑过来,她们是排在赵莺莺和眉嫂子之前的。就笑着道:“崔七奶奶好大方的人,一口气就要了十节,这如何吃得完?况且这个且划不来,咱们这些人也就是尝个味道,一两节也就是了,唯有崔七奶奶格外不同呢。” rou肠里头瘦rou多肥rou极少,普通人,哪怕是中等殷实人家也大多有些缺油水,习惯爱吃肥rou躲过瘦rou。这么多瘦rou做出来的rou肠再经过风干和烟熏,油水更少了,也就更没有吃头了。所以这在很多人眼里就是好吃却不怎么中吃的菜,略尝个鲜,买的少少。 特别是今年的日子艰难一些,很多人家买rou做腊rou都要俭省,何况是做没那么受欢迎的rou肠——一节用掉七八两rou,做出来才有一盘子,能吃两顿就算好的了!若是连瘦带肥的鲜rou,炖起来那是一锅,里头可以放白菜,放粉条,放豆腐,放丸子...然后油水依旧很厚。 赵莺莺礼貌地笑了笑,解释道:“本哥爱吃这个呢,特意叮嘱过今年多做一些。” 赵莺莺这个理由非常有用,听说是家里丈夫喜欢吃,大家都不再觉得稀奇了——这就是这个时候的看法了,女子持家要学会俭省,杜绝一切奢侈浪费。特别是不能因为自己爱穿好的吃好的而花销,但是换成是男子的要求那又不一样了,大家只会觉得一切变得理所当然了。 正说话间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妇女,赵莺莺在其中就看到吴氏、尤氏和万氏——说起来这还是万氏生产之后赵莺莺第一次见她出门。 吴氏要了四节rou肠,尤氏却是犹豫了半晌,道:“两节rou肠罢!” 两节rou肠如果是别的人来要,并不稀奇,多得是要一节两节的人家。可是换成是尤氏就颇让人好奇了,rou铺屠夫正在斩rou,笑着道:“二奶奶可别这样,我记得义哥儿兄弟几个都爱吃这个,刚才七奶奶干脆买了十节呢——还是按照去年的数吧!” 去年是五节,而尤氏一听这么说连忙跳脚摆手:“不要不要,我们家可不是什么阔气人家,人家买十节我们就跟着多买?人家也不会帮着出钱呐!反正我不买。若是老板你做了那么多,可别指望我出那么多钱。” 老板是要做生意,所以有时候会热情一些。有一些人因为不好意思,半推半就就买下了。但这却不是强买强卖,若真是有人表现的非常不情愿,或者明确拒绝了的话,他们是不会硬塞的。 那样做要是遇到一个暴脾气,能闹的天翻地覆,完全得不偿失。就算遇到好说话的也不是什么划得来的事情,人家又不傻,经过这种事之后大都就不会来自家买东西了。长久算起来,这绝对是一个亏本买卖。 “您等着,两节是吧!记着了!”rou铺老板就像是刚才根本没有过尴尬一样,满脸笑容地接过话,吩咐后头徒弟给记在账上。 赵莺莺无端端被人做了一回靶子并不是很高兴,不过她也没什么话说,毕竟这种事情是不能避免的。至于尤氏,那么捎带赵莺莺一回之后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往赵莺莺这边轻轻瞥了一眼,说不准是怎么想的。 最后反而是最没有关系的吴氏笑了起来,她就站在尤氏旁边,仿佛是提醒一样道:“二嫂,你真确定是这么多?二哥比我家礼哥还爱吃呢。今年一下少了这么多,应该不是二哥的意思吧?” 当然不是崔义的意思,崔义和尤氏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抠门吝啬的人。可是崔义不同在于,从小生活比较优裕,特别是吃喝上从来没有亏待过。所以养成了习惯,依旧不会在吃饭这件事上俭省。 崔义既然是喜欢吃这个的,往年买的又多,今年也不会陡然减少的——就算有水灾有河堤银也是一样!对于成家立业十多年的崔义,家底还是很厚实的,这些根本没什么影响。或者说就算是有影响,那也不会拿几节rou肠做文章,这能省出来什么? 既然不是崔义的意思,那就是尤氏自作主张了。想到尤氏一惯爱从家用里面抽私房钱,又想到今年菜摊上亏出去一笔,她若是可以少做了一些rou肠,把钱收起来自家藏了,这也不算稀奇。 吴氏说这话并不是好心的提醒,而是一种恶意的点清。一般来说主妇管着做菜,家里的男人谁会知道你做了多少rou肠。今天做一顿明天做一顿,每盘子里少放一些,几顿下来难道他次次数着?到后头也就糊弄过去了。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风干的时候要晾着,说不定会被发现。另外数量差的太远也很危险——男子汉们是粗心大意不放在心上而已,又不是傻子! 吴氏说话的时候意味深长,似乎有某种暗示,尤氏自然听得出来。这种情况下,无论之前抱着怎样的侥幸心理恐怕也会迟疑起来。万一,万一真被抓住了呢?这么一想尤氏又开始紧张起来了。 她就在那里左右为难焦虑非常,既想多买一些rou肠,又不甘心放弃已经到手的私房钱。在尤氏这里,私房钱一旦进了口袋,想要再出来那就是千难万难的了。她这样为难应该会持续到她的rou肠开始做为止,这也正是吴氏的目的了——这时候她正看尤氏的热闹呢! “你这三嫂倒是做了一件好事呢,虽然她并不是有意的。”眉嫂子在赵莺莺耳边小声道,显然她也注意到了刚才有事拿她说话不客气的样子,这时候看到恶人自有恶人磨也是颇为解气的。 正说话间万氏也走到了rou肠摊子前,瞥了一眼来得早已经可以领rou肠的人,犹豫了一下道:“五节rou肠,用好些的rou!” 说着话的时候万氏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因为她一开始的打算并不是买这么多。之前崔源把办年货的钱都交给她了,这算是很宽松的,因为只要她省下来的钱那就是她的! 而这个rou肠,她本来的计划是两三节而已。可是听到之前的话,知道赵莺莺一口气要了十节,不知道怎么想的,立刻觉得自己之前的预计有些拿不出手了。考虑了一下却是越想越不清楚,然后头脑发昏就把预计的量翻了一倍。 说完其实就后悔了,现在是腊月,猪rou也不便宜。多要的rou肠连材料带加工总要多花两三钱银子了,可别小看这两三钱银子,若是一个人过日子,这足够过上半个月了!更直观一些说,上等的松江棉布,那也只要五六钱银子一匹呐! 总而言之,这不是小钱,对于一个普通女子的私房来说,更不少了。这么一想,万氏就有一些心疼。再看致使她这样错的赵莺莺,竟然一丝反应都无,万氏就更加气闷了。 倒是rou铺做老板的屠夫颇为振奋,让徒弟记下来,并且允诺了和赵莺莺一样用后臀rou。 万氏和大多数的市井妇女一样爱占一些小恩惠,这时候听说有这个好处,也不和人聊天了,干干脆脆站在摊子一旁看着。按照她的意思,是怕做她那一份的时候老板说话不算话,最后没有用上。 实际上这么多人等在这里拿rou肠,而不是等到差不多了再来取,也是为了监督中间放东西。要知道这可是绞碎了的猪rou啊!不要说用部位稍差一些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的rou,就是用不新鲜的rou,或者不太好说的部位的rou来充数,加上香料和调味,也是很难分辨出来的。大家盯着这里,也就是为了求个安心放心——这么贵的rou,当然舍不得花了钱却没得一个好的。 而万氏正盯着的时候,忽然有个妇女提着rou肠回来,与rou铺老板道:“王屠户,这个给退了。” 那是两节半的rou肠,看着非常新鲜,应该是今日买的——王老板家就是今日才开始做rou肠,那当然是今日买的! 王屠户也非常为难,低声对那妇女道:“文嫂子,是这样的,你这退回来总该有个理由吧。若是人人说退就退,我这生意也难做了。” 文嫂子脸上微红,低声道:“这rou和说好的不一样,我家婆婆说这是不新鲜的,让我来退换。” 说着话王屠户就不爱了,他不说话,他也不好说话。杀猪的屠户大多生的五大三粗面目吓人,他也有些这个意思,他要是与一个弱不禁风的妇人争论,那不是他的错也是他的错了! 所以往后叫了一声,王屠户老婆从卖rou算钱的地方挪了出来。之前的话王屠户老婆也听着了,这时候就拿捏着道:“文嫂子这话可不好胡说的,真要是用了不新鲜的rou,咱们家生意的名声就全没了!往后还能和街坊做生意?” 做生意讲究诚信讲究名声,王屠户老婆这话并不算过分。只听她又道:“我也不是空口白牙说自家rou用的好,只是我家自在这里做rou肠开始,多得是jiejiemeimei在这里等着,众目睽睽之下做的。若是真用了不新鲜的rou,瞒得过谁?早就嚷出来了!” 眉嫂子看着这风波,小声在赵莺莺耳边道:“文妹子她婆婆是刚从乡下接来的,最计较这些开销上的事情。正好逢上今年年景不太好,自然是处处都开始挑剔起来了,只说问妹子是个败家娘们。” 第204章 赵莺莺自己没有受过婆婆的麻烦, 可是大多数的妇人都是有婆婆的。如果能遇上一个好婆婆,那绝对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只是这种事实在是太少了, 更多情况下还是颇有权威处处管束的一个。 这样的婆婆不能说坏, 肯定比那些喜欢调理儿媳妇的要强, 可是依旧会让人苦不堪言——如果不是这样, 也不会有人感叹‘多年媳妇熬成婆’, 以此来形容长久压力之后的放松了。 文嫂子想要退了rou肠, 然而王屠户老婆不答应。说了半晌, 还是一个要买rou肠的嫂子站出来道:“既然文妹子这rou肠不愿意要, 那便卖给我罢!只不过这价钱就不能和王老板这里的一样了!” 最后两边商量价格, 便宜了两成有余。买rou肠的妇女很满意,文嫂子也勉强接受, 而王屠户和他老婆也没有开随便退货的先例, 可以说皆大欢喜、皆大欢喜了! 赵莺莺十节rou肠装进篮子颇有分量,沉甸甸的压手, 她提着篮子和眉嫂子一起回家,赵莺莺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rou肠晾起来。然后叮嘱桃儿道:“记得每晚收起来挂到厨房墙上,白日若是没下雨下雪就给挂出来!” 崔本一回家也注意到rou肠了,笑着道:“今年已经做这个了?看来真是要过年了啊!” “早就要过年了!”赵莺莺斜了崔本一眼,让桃儿端水给他洗手, 自己则是盛饭摆筷子,“刚刚我还在打理今年送两边老人的年礼呢!待会儿你帮我参详参详。” 逢年过节总是要孝敬老人的,崔本和赵莺莺从来不会忘记这件事。最终决定是四坛子好酒、十斤面粉、十斤rou、两匹棉布、两斤棉花、老人各一套衣裳、两盒点心、两斤薏米、两斤红糖。两边的老人都是一样的。 依旧是赵莺莺和崔本的作风, 送礼讲究实用,全都是实实在在用得上的类型,而没有送礼好看,实际上只能摆着看的样子货。同时这也是一套很丰富的年礼,一般人家除了基本吃饭,有时候一年的耗用也就是这些看。 这些礼物送到娘家的时候王氏就拉着赵莺莺道:“怎么送恁多东西?今年年景不好就该俭省一些才是啊!你这么大手大脚的姑爷厚道不说,也该防着你婆家人说闲话!” 赵莺莺却觉得王氏多虑了,送多少年礼这种事固然扎眼,可是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劣迹,大家最多就是艳羡她能够让丈夫送出这些礼,或者崔本挣得到钱而已。 “娘不用想这许多,年景不好是不好,可也不靠这些撑门面!”这套年礼看着花钱,实际上相对酒坊的收入、赵莺莺的收入,那又不值一提了。若是生意好,这三瓜俩枣算不得什么。若是生意不好,就是不准备这份年礼,也没什么用。 旁边的林氏则是笑呵呵的,这些东西是给赵吉和王氏的不假,可到底还是要赵家一家人一起用的。东西进自家门,哪有不高兴的。所以也在一旁道:“娘别多想,姑也说的是正道理。况且这也是做脸呢!这份礼送出来,外人看着眼热,嘴里难道不说爹娘生了好女儿找了好女婿,难道不对姑爷和小姑交口称赞?” 脸面向来是世人在乎的,赵莺莺说的话并没有完全说服王氏,却是林氏的一番话让王氏点头了。人活一世为名为利,长脸挣面子的事情总是有兴趣的,何况这也对赵莺莺和崔本的名声有利! 娘家如此和谐,到婆家送年礼就不一样了。崔家的年礼是几家在同一天送的,一般选在小年后一天,这就不可避免的有所攀比了——在赵家时虽然赵蓉蓉赵莺莺赵芹芹三姐妹都要送礼,也有攀比,可她们三姐妹感情甚笃,再加上也不是一日回去送年礼,基本上错开了直接的攀比,也就没什么摩擦了。 崔家不同,不只是大家同一日送礼,也是因为平常低头不见抬头见,见面的机会太多了——这种对比不仅会发生,而且会延续很长的时间。在平常的相处中,一再被想起。 凭良心说,崔家其他人的年礼也不差,就是往年差一些的崔智和古氏,因为崔智翻了身也和其他兄弟做到了差不多。可是崔本和赵莺莺年礼依旧十分突出,这种突出在讨好了崔父的同时,也大大地引起了某些风凉话。 尤氏就笑道:“到底是本哥儿呢,这样的年礼也只有他有力量置备。” 旁边万氏也跟着道:“二嫂哪能这样说?这话也只有我家说的罢!我家阿源如今还在做学徒呢,家里不过是坐吃山空,最是要量力而行的。” 其实就是在挤兑赵莺莺而已——不过赵莺莺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都是她和崔本对两边老人的心意,这心意有错吗?难不成还要因被别人的高兴与否改变?崔本没有这个想法,她也一样。 年礼之后就是过年了,要赵莺莺来看,过年并没有什么不同的。所谓再苦再难也要过年,何况扬州又能苦到哪里去?所以到了过年这一日,每一家的热闹并不输给往昔。至于为了这样的热闹,心里是不是发苦,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进入新的一年总归是好事的,所以大多数的扬州百姓都希望走霉运的一年彻底过去,接下来就是大家的好日子了。大年三十的时候共同祈祷,正月里也纵情欢乐,只等到元宵节后开始恢复一年勤劳,到年底的时候不像今年一样更多的是苦涩。 然而事与愿违,新年的第一个大消息就是坏消息,一下就把正月里平安喜乐的氛围给打散了。贴告示的是官府捕快,一个个手脚利落,要是有人询问要看脾气好不好。脾气不好的直接把人给推开,脾气的好的才会回答。 “怎么又收钱?这一回是怎么回事?” “常例钱,那是怎么回事?” 赵莺莺和眉嫂子也在聊这一回事,赵莺莺也不大了解这种事,不过眉嫂子知道一些,全都是听她丈夫说的。所谓常例钱,这也是为了进一步募集河堤银想出来的名目,据说前朝的时候收过。 眉嫂子一边给赵莺莺分线,一边解释道:“前朝末年多得是苛捐杂税,这常例钱就是其中之一,凡是做工的就有常例钱要交呢!反正运河河总大人告示里说了,要经商之外的青壮年男子都交这个钱,一人一两银子。” 在城里过日子不比在乡下,没有种田的,全是经商和做工的。所以之前收过商税之后,就可以找做工的收钱了。只是做工的可不像经商的那么好分辨,至少有个摊子。所以收取的方式就成了上次收过钱之外的青壮年男子。 毕竟女子出门做工是少数,而青壮年男子要养家,若是不经商,总要做工吧!而且做工的就不分等级了一律收一两银子——其实是不好分! 这样算起来赵莺莺家并没有收这个钱的,眉嫂子家也没有。倒是崔家大房有人符合——崔家大嫂的长子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这个年纪合上了青壮年男子的标准。 “虽说是为了河堤银,可是这个常例钱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就连一般不想这些的眉嫂子也忍不住抱怨起来。她家是不用交这个钱,可是她家要交这个钱的亲戚多啊!其中还包括了她的娘家! 之前的河堤银冲击了小商户,可是说句实话,小商户大多算是有产的,即便被河堤银伤到了却也不至于一时就衣食无着。可是做工的就不一定了,那些有自己技能的做工的,木匠、泥水匠、染匠、皮匠......他们还好一些,做得好的比一些小商户还要富裕,自然不在意这一两银子的常例钱! 这也是为什么有许多人家有了一点钱不送孩子去读书,而是去学一门手艺的原因了。读书要看天赋的,而且还不能是一般的天赋,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最终能杀出来的是极少数中少数!学手艺就不同了,只要不是笨的无可救药,都能找到出路,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可是能送孩子去学手艺的人家本就是少数,所以绝大多数做工的其实都是在卖力气而已,赚到的钱何其微薄!很多甚至就是今日做工了拿到工钱,然后买下一日的米粮,所谓穷的没有隔夜粮就是这个了。要是哪一日没有被人雇佣,接下来的一日可就艰难了。这样的人冷不丁要拿出一两银子?那怎么可能有! 前头河堤银只不过是让小商户的日子变得不好过而已,这次的常例钱表面上收的少,实际上引起的风波却大得多——这是让一些做工的日子过不下去啊! 当然,一两银子也不至于日子过不下去,没这个钱还可以借,总不至于死在这个上面。可是这并不能改变这对那些做工的百姓带来的冲击。 说到这里,眉嫂子压低了声音道:“为了这个,好多人家在串联呢!我们家杂货铺子也是请了两个伙计的,也有人找上他们了,就为了拉他们一起去请愿。说是要写万言书,要去跪运河河总衙门!” 举凡地方官最怕什么?最怕的也就是民乱而已。一旦百姓冲击起来,上千上万,就是有人保护安坐高台又如何?一样拉下马来!而且法不责众,只要是事出有因不是造反,朝廷最后也不会把闹事的人怎么样,最多就是处罚一下祸首。然而官员就要倒大霉了,没错也变成有错,摘了官帽流个三千里算是小事,多的是人掉脑袋呢! 反过来说,民乱也是很危险的——正是因为官员怕民乱,所以格外防备着,一旦发现有这个苗头就要下死力气按熄。为此甚至不惜下狠手段,罗织罪名下大狱这都是应有之义,而之后是死是活可就不好说了! 而这种严酷手段,不过是当官的对百姓常用的而已。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前头没命的榜样就在这里,但凡是惜命的偶要思虑一番,到底值不值得一起做这要命的勾当! 赵莺莺算是在宫廷斗争里呆过的,对这种手段颇为熟悉,摇头道:“不成的,最后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你看看这事儿办的粗陋,就连眉嫂子你这个不相干的人都知道了,这怎么行?收常例钱之前官府里的大人就该想到这种事的,还不让下头人注意着民意?” 还有一点赵莺莺没说,扬州这个地方是富贵地方,简单来说,百姓们,哪怕是穷苦人家,也比一般地方的百姓要过的好得多。而这些被一两银子难住的人其实也不是被难到了要过不下去的地步。 人都说人穷易造反,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并不是歧视,而是人真的一无所有了才会无所畏惧——反正也都这样了,连活命都不能够,还怕其他?有产的会选择忍耐,因为他们输不起,无产的可不会怕那许多! 而如今扬州这些人要闹起来,赵莺莺只觉得是个玩笑——有多少人真的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更多的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能够逼着官府少收一点儿钱而已。至于说风险,一句法不责众就足够他们自我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