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刚站起身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腿麻了。 “快, 大头，快扶老子一把。” 那个报信的人看田队长起不来了, 上前搀扶着他起来了, 一路上两个人一瘸一拐的向着村口走去。 等快到村口的时候, 田队长挥挥手, 摆脱了大头的搀扶，昂首挺胸，清清嗓子, 面容严肃的背着手，慢慢悠悠的冲等在门口的三娃子走了过去。 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的三娃子一看到田队长过来了，眼前一亮，也不磨蹭，嘴里像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田队长，你咋来的这么慢啊，我都等你好长时间了，我们队长让我告诉你们，让你们赶紧收粮食，能收多少就收多少。你去地里仔细看看，蝗虫快来了，抓紧时间啊。” 说完，也不给田队长反应的时间，骑着自行车一溜烟的窜出去了。 “你小子给我说清楚一点，什么蝗虫快来了？” 田队长已经回过味来了，但是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又问了一遍。 “你回去田里把头凑近了仔细看看就知道了，赶紧去收粮食吧，我还要通知其他大队，蝗虫可不等人。” 三娃子边骑边喊，很快就没影了。 田队长在村口傻站了一会儿，忽然一个激灵，也像三娃子一样，一下子就窜了出去，只不过两个人一个向外，一个往内。 大头跟着队长一路小跑，田队长身手之矫健全然不像刚刚还要让自己扶着走的样子。 田队长一路跑一路喊，整个一人形自走大喇叭。 “集合集合，全体到田边集合，快点，出大事了！” 田队长想起来了刚刚他蹲在地里时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了，他妈的，真是不让爷爷好过啊。 不过李建国，这次我承你的情，以后你要是有事，老子也不是不仗义的人。 田队长跑到田埂上，呼呼喘着粗气，后面跟着一大串子的人，也都喘着粗气。 大家这段时间都没有吃饱过，顶多勉强糊口。 这一下子跟着田队长跑的啊，一个个呼哧带喘的，一停下来就感觉天旋地转啊，当时就有两个撑不住了，一下子晕倒在了地上。 “队长，有人晕倒了。”大家看有人晕倒了，也不慌，把两个人抬到了平整一点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水壶，给两个人灌了下去。然后招呼着田队长。 这两天有人晕倒在赵家村已经是常有的事了，也不是啥大毛病，就是饿的，俗称低血糖。但是在这种要啥没啥的时候，也是够要命的了。 村里出现这个情况之后，田队长就把他私人珍藏起来的，平常老婆孩子都不让碰的一袋子红糖拿了出来，每天化一点在水里，其他人都不能喝，只有晕倒的病号才能喝上一小口。 田队长说过，那一袋子红糖是用来救命的，谁要是装病骗喝的，就是断了别人的活路，老天爷都容不下他！ 凭着这一小袋的红糖，赵家村才没出什么大事。 田队长听说有人晕倒了，定了定自己发飘的手脚，走了过去。妈的，太激动了。 等田队长到跟前的时候，过了有大概五分钟，两个人已经缓了过来了，胸膛微微的起伏着，好歹能看出来是个活人了。 看着周围一转子面色浮肿青白，毫无血色的众人，田队长定定神，下定了决心。 “东子，你去上村里的每户人家里把他们的碗拿过来，一人一个。”田队长指着其中一个明显气色比其他人好很多的年轻人说道。 “啊？为啥是我啊。”东子有些不服气。 “你说为什么是你，你心里没点x数吗？” 田队长一瞪眼，东子蔫了，嘟嘟囔囔的抬脚走了。 东子走了之后，田队长把自己贴身带着的红糖拿了出来。 把红糖全都倒进了一个大盆里，然后去井边费劲的打出了一桶水，把水倒到了盆里把红糖化开，用木棍搅和着。 周围的村民都被田队长这番动作给整蒙了，这以后是不过了还是咋地，他不会是压力太大像在里面投毒拉着大家一起死吧？ 赵家村的村民被自己的脑洞吓得一惊。 田队长弄好之后，也不管周围人怪异的神色，把三娃子对他说的话对着大家复述了一遍。 “唉，等一下东子把碗拿来了，把糖水给大家分一下，恢复了体力之后，大家就开始收粮食吧。”田队长叹气道。 “可是这红薯才发出来根系没多久，玉米也才刚打苞，这就给挖出来了，能有多少啊，以后我们吃什么啊。”有的人不太情愿。 “那也好过全都没有好吧，等蝗虫一过，别说以后了，大家都坐在这里等死吧。”那人旁边的一个人反驳他。 “就这样吧，能多收一点，就多收一点吧。”田队长拍板决定。 不说田队长这边是如何的愁云惨淡，这边等三娃子回到大河村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三娃子整个都累的虚脱了，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神色中还带着一丝后怕。 也就是大河村伙食比较好，不然准得晕到路上去。 三娃子回到大河村之后，去李建国家还自行车，开始给李建国汇报情况。 进了屋，李家人还都没有睡，正全部坐在堂屋里。 李春在给李夏和李秋编着辫子，小石头玩着今天在快要干了的大河里抓住的几条手指粗细的小鱼。 手里还拿着李建国的水壶，时不时的喝一口，再喂给其他人一口，小小一个人，满场的走来走去，看起来还挺忙的。 赵红梅在和李老太一起做着针线，李建国在和李老头聊天。 听到拍门声，李老太去开门。 “三娃子，你咋这幅德行啊？”李老太被三娃子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 “姑啊，你今天差点就见不着我了…”三娃子看到李老太的时候，瞬间无语泪凝噎。 “咋了这是，你哥不是让你去通知其他大队吗，咋成了这样了？快进来给姑好好看看，你妈看到你这幅样子该心疼坏了。”李老太看见自己亲侄子这副样子，也有些心疼，赶紧让他进来了。 只见三娃子推着自行车，一瘸一拐的，身上的衣服都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撕破了，一条一条的挂在身上，脸色苍白，像是三天没吃饭一样。 三娃子跟着李老太进了屋。 “三娃子，你这是进了土匪窝了？这么狼狈。” 一向寡言的李老头也忍不住出生询问道。 “姑父，你猜的真准，可不就是进了土匪窝了。”三娃子想到这里，又抹了一把虚汗。 “三娃叔叔，给你喝。”小石头看着三娃子一副虚脱无力的样子，感觉他下一刻都能躺倒这地上，于是走上前去，踮起脚，把手里的水壶递给了三娃子。 三娃子以为是水，顺手接过，往嘴里狠狠地灌了一口。 嗯？甜的，还带着奶香味儿。 三娃子砸吧砸吧嘴，细细的品了起来。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等他回过神了，不禁有些羞愧，怎么还跟孩子抢起食儿来了。 艰难的把手中的水壶递给了小石头，“叔叔不喝，叔叔是大人了，不用喝小孩子的东西。” 哼，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叔叔，还这么惨，我才不给你喝呢，你还挑起来了。 小石头傲娇一哼，也不理他，背着手走了，继续看小鱼去。 “行了，他给你你就拿着吧，坐下缓缓神，慢慢说。”李建国出声了，示意他坐下来。 三娃子知道大家是关心他，也不矫情了，坐在小板凳上，猛灌了一口水壶里的东西。 缓过劲儿来之后，三娃子开始诉起苦来。 “哥啊，你今天差点就见不着我了。”三娃子有些后怕，又灌了一口，继续说。 “今天我按照你说的，去通知其他的大队，本来都挺顺利的，但是等我从公社里回来的时候，路上又看到了一个生产队。虽然你跟我说从公社回来之后见到别的生产队不要停留，那也不是我们公社的，但是我想着反正也就一会儿的事，还是跟他们说一下吧。” 李建国听到这里，神色了然，已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李老头神色也有些奇怪，嘟囔了一句“狗改不了吃屎。也就这阵子乱，过了这阵子，有你们好受的。” “我进去之后，沿路的村民，大部分都皮包骨头的。还有少数的几个看起来红光满面的，一个个看我的眼神我都瘆得慌。”三娃子打了一个寒颤。 “我找到了他们的大队长，说了这个事情之后，他也没说其他的，就是催着我赶紧走，我就往回走了。 忽然，在我快出村子的时候，一个人忽然扑了过来，抢走了我的水壶了干粮，其他看起来也很瘦的人也全都扑了过来，把我的衣服全撕碎了，想要找到吃的。我反应还算比较快的，赶紧反抗，听他们有些人说要把我扣下来向大河村要粮。 幸好他们应该是因为饿了太长时间了，力气不大，我就赶紧骑车跑了，停都没敢停。 一路上我是越想越后怕，哥，你说为什么那几个人看起来这么精神呢？” 李建国早在察觉到三娃子说的是哪里之后，就把小石头抱在了膝盖上坐着，用手牢牢地捂住了小石头的耳朵。 李建国对于三娃子的问话没有回答，只是说了一句：“当年三爷爷带着人就是从那里把你六哥救出来的，当时那些人全都被你三爷爷给收拾的挺狠，都受伤了，后来一个也没有躲过去，都饿死了。” 三娃子感觉一股凉气从自己的后脚跟涌上了自己的心口。 作者有话要说： 东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我回去拿碗是怕大家多喝了你的。鄙视jpg. 下一章起开始饥荒单元大高潮。 第033章 三娃子这件事, 大家都把这当成了一个插曲，没有继续留意了, 只有李建国因为三娃子说的有人企图抓了他换粮食一事而心存疑虑，让109大队的几个人每天去盯梢。 安排好防备之后, 李建国就不再关注这件事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粮食。 第二天, 大部分的粮食已经入库的, 只还有少部分遗留在外面, 很快也入库了。 大概是在下午的时候，待在田地里的众人只感觉天猛然黑了下来, 大片的阴云铺天盖地，不仅让人想起了一句诗上的形容‘黑云压城城欲摧’。 它们就像是肆无忌惮穿江过省的江洋大盗一般，大摇大摆的闯进了大河村, 闯进了上阳市，所过之处, 屠戮一空, 寸草不生。 后来李建国听说，一个生产队的村民, 因为看到蝗虫蚕食着他赖以生存的粮食, 他却无力阻止, 疯了。 把自己想像成了蝗虫大仙, 跟着蝗虫一起趴在野地里，嘴里塞满了杂草红薯梗，一边吃, 一边笑。 蝗虫来了之后，大家迅速回到了家中，门窗紧闭，粮仓也被李建国带着人连夜加固的密不透风。 小石头被李建国抱着，紧紧地搂住了李建国的脖子，把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刚刚那一幕真的吓到他了，数以千万计的蝗虫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啃光了他能看到的所有的绿色。 他忽然感觉到了，这个年代大家对于天灾毫无抵抗能力的无力与辛酸。 即使是在现代，人的力量也无法与大自然抗衡，一场天灾，带走了多少人的生命。 不过即使这样，生活依旧要继续，好在大河村和附近几个相信了三娃子话的生产队即使止损了。 这天，公社通知了除李建国之外的所有大队长去开会。 “大家都说说对于这件事的看法吧。”钱书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一脸菜色，强撑着威严的问着在坐的大队长们。 “书记，你这样不太好吧，想问人家借粮，还把人家排除在外，开小会议，这不地道啊。”田队长第一个站出来唱反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