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殇(一)
“你明知道一切已经过去,我们不可能了,你马上要娶沈小姐,我也是谢家的人。” “我说过,我不介意。” 章绎之像是有些被激怒了,想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猛地捧起她的脸低头去亲她。 付清如恐惧起来,左右躲避反抗。 一阵痛楚袭上腹部,她滚倒在地上,满脸冷汗涔涔。 他慌忙去扶,“清如,清如,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付清如疼得大口大口喘气,强烈的恶心感骤然涌动咽喉间。她捂住肚子缩成小小一团,难受地干呕起来,面庞没有半点血色。 片刻,屋内一片死寂,窗帘随风飘动,投落变幻不定的阴影,诡异至极。 付清如的手腕被抓住,那样狠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章绎之盯着她,神色莫测,层层阴戾覆盖了眼里的温柔。 付清如浑浑噩噩,无力看清他的神情,只是胃里止不住发酸,呕着呕着,便呕出了酸水。 手背青筋凸起,章绎之冲着门外喊:“来人!” 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传来,周志生道:“处长有什么吩咐?” 章绎之胸口起起伏伏,拦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听见自己的声音从牙缝中冷冰冰地挤出来:“备车,马上去医院!” …… 天空湛蓝,成片的紫荆花压得枝丫都弯了下去,直往地面垂。 窗户半开着,送来凉风。 护士给付清如打完一针,笑道:“付小姐,你该多吃点东西补充营养,恢复得太慢了,章先生这几天来来去去,费心费力的,我们看了都感动,你不快点好起来对不起他呀。” 本是一句想引她说话的戏谑,她却只是半躺在床上,静静望向窗外满树繁英。 护士端着托盘朝外走,病房的门却先开了,不由习以为常地笑道:“章先生你来了。” 章绎之颔首,侧身让护士走出去,自己走到病床旁,把手里提着的保温盅放下,轻声道:“起来吃点东西吧,我专门让人做的鸡丝面。” 付清如眼里没有半分神采,摇摇头。 他道:“你每天吃那么一点,身体怎么熬得住?” 她还是不作声。 章绎之叹了口气,无奈道:“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她的肩膀忽地一耸,无神的瞳孔动了动,“绎哥哥,让我走吧。” 章绎之沉默,半晌道:“你知道我做不到。” 付清如闭了眼睛。 他似乎没有听见那强忍哽咽的声音,往窗外看了看,明媚的春光暖洋洋地照着楼底花木,一片静好。 他说:“总这样闷着不好,来的时候看下面的紫荆花开得正好,我带你去看看。” 这栋医院是基督教会投办的,祷告堂就在隔壁,可以看到修女进出。 四月的天气已经暖和起来,然而章绎之仍仔细地为她披了件外衣。 付清如还有些虚弱,走路一摇三晃,他便半搂着她的肩膀,耐心地领着她一步步往前走,经过的医生护士们看见,都心照不宣地笑笑。 走了一段路,见她额头冒汗,章绎之便道:“你坐着休息休息。” 扶她坐到木椅子上,章绎之又蹲下来替她拢好衣领,望着她说:“走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我去把面端下来,你在这里吃点好不好?” 他的目光透着近乎虔诚的温柔与坚持,小心翼翼。 付清如不发一言点头,他立刻笑起来,仿佛是得到了莫大鼓励的孩子,急忙道:“你等等我。” 看着他转身快步走向楼梯,付清如才把视线转回来。 她从病服口袋里掏出那枚领章,认真观察起来。 这领章有点眼熟,一时却无法确定。钱伯说,火是半夜烧起来,而且是从母亲房中,可附近的人并没有听见母亲呼救。 这样想想,实在太怪异。 她发了会儿呆,忽然觉得胃里又开始发酸,难受得低头就要吐,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下,她抬起眼,看到身穿旗袍的女子昂首站在面前。 “你就是绎之在外面养的女人?” …… 章绎之从病房拿了保温盅,发现有些凉,又去热了热,这才下楼去找付清如,远远看到木椅子上空无一人,只有外衣留在那里。 他慌了神,四处张望,周围也有陪着病人出来散步的家属,他随手就抓住一个人大声问:“有没有看到刚才坐在这里的小姐?” 那人被他吓到,摇摇头。 他心急如焚,连着问了好几个人,才终于有人指着大门道:“刚才看她跟着一个女人出去了。” 章绎之往大门处看一眼,扔了保温盅就赶紧往外走,却听到有人叫道:“章先生。” 他转头,见是平时专门派去照顾付清如的看护妇,这会儿正笑逐颜开地看着他,说了句:“恭喜呀。” 她语气稍停,又道:“先生对那位小姐可真是好,小姐一定会给你生个健康漂亮的宝宝的。” 章绎之急着找付清如,胡乱应了声就大步跑向医院的大门。 柏油马路已经清扫得干干净净,两边种着冬青树,几个黄包车夫蹲在旁边等生意。 时至下午,透过树叶间的缝隙,霞光照的满地花影轻摇,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脚步声杂沓。 很快,警卫惶恐的声音传来,“章先生!” 那行人过了哨岗,直奔大厅而去。章绎之平时本就很少来这里,突然在这时候出现更是第一次,所以下人们都十分诧异。 周志生领着众人匆匆进去,只见沈黛正坐在沙发上,惬意地吃着糕点。 见一群人簇拥着章绎之进来,她也视若无睹。 倒是他先走近,一字一句地问:“你把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