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雨还在下,还未走进暂立的军营城府里,便被人拦了下来。 “何人?!” 长秧一见他们拿着刀剑对着自家先生,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令牌,曾锈红色,中间写着谕字。 那是皇上的令牌,在五通六书中详细说过,谕牌仅次于玉玺之下,并不是说它与玉玺的作用相同,而是他能代表皇上的任何口谕,持有领牌子者,必是皇上重用之人。 至于令牌为何会在长秧身上,长秧也是抹了一把汗。 “皇上的谕牌!” “这位大人是?” “顾倾温,皇上暂时还没有给官位,闲人一个。”顾倾温温声温气让人感觉很好说话,再加上又是个残疾,看着便柔弱的让人有些不忍,再说还下着大雨,门外的卫兵连忙招呼起来,给顾倾温抬上了台阶,然后行了个礼。 顾倾温谁不知道?但就算是知道,他们也不能因为一个令牌就放人进去,毕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顾大人在这稍等片刻,属下进去通报一声复大将军。” 说罢这卫兵便连忙进去,顾倾温不急,长秧收了伞,从包裹中掏出没怎么湿的披风给顾倾温披上。 “不用。” “先生,你身子骨弱,还是披上的好。” 长秧制止了顾倾温拒绝的动作,顾倾温想了一下,也就任由披风撘在自己的身上。 他静静的等着,手上把玩着披风的衣边,脸上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长秧明白,先生放不下师娘。 他将那休书送给风暖儿以后,又听闻他跟着徒令琅来了僵野,赶路的途中一天能吃上一顿就已经很难得了。 消瘦成这样,长秧看着也很不是滋味。 不多时,远处来了一个人的身影,顾倾温微微眯起眼看去,那人也同样看了过来,脚步微急,却在到了顾倾温的身前时,一张脸上满是尴尬。 “倾、倾温。” “大牛哥!”长秧脸上一片激动,他看到顾大牛以后,眼睛一红,绕过顾倾温往顾大牛的怀中一扑:“大牛哥!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长秧说着,往后看去,一脸急切的望着顾大牛:“我爹呢!大牛哥!我爹呢!他没跟你一起吗?” 这种事情,要他说多少遍? 顾大牛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了,随后扯出了一抹苦笑,反手轻轻抱住了长秧。 “长秧啊,你爹……你爹让我好好照顾你。” 长秧的身子一僵,周围的几个卫兵也听出了顾大牛的意思,纷纷垂下了头不言不语。 顾倾温抿起唇,他唤道“长秧。” “……嗯!先生!”长秧哽咽了一声,推开顾大牛往顾倾温的身边走去,轻抖的手指抓上顾倾温的推把上,脸上一片潮红,眼睛里的泪水转了一圈,被他忍下去:“先生,咱们先去找复大将军吧,问问师娘在哪……” 越是装作懂事的孩子越是让人心疼,顾大牛觉得自己愧疚极了,他来的迟,没能跟上长秧爹的兵位,他死了,还是顾大牛在死人堆里翻了七天之久才找到他的尸身。 对于风暖儿还有长秧来说是件难过的事情,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 “大牛哥,谢谢你。” 长秧走到顾大牛的身边轻轻说了一声,顾大牛憋在心里的眼泪顿时就没那么的难受了。 谢谢他跟着自己的爹爹来了僵野,虽然没能保护他,但这不是顾大牛的错,长秧跟着顾倾温学到的,不止学问,还有人性和忍耐,难过了,要忍耐。 不管多么想哭…… 顾大牛带着他们一路来到了一间厢房,门是开着的,复琼堰站在一张皮纸图前,手持利剑,双眼微微倪向顾倾温。 他一身青衣,浅颜轻发,对着复琼堰微微颔首。 “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顾大人。” 二人之间一阵沉默。 他们该是旧识,顾倾温来的原因,复琼堰还有顾大牛多少是猜到了。 因为风暖儿。 “顾大人是来找自己的夫人?”复琼堰先开了口,他缓缓坐在了椅子上与顾倾温对视:“不知什么原因,顾夫人昏睡至今还未醒来,本将军已经找了许多的郎中为她整治过了,军中的军医也都无解。” 他细细的看着顾倾温的表情,却发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稍作思量以后,点了点头。 “她现在在哪。” “不急。”复琼堰呼出一口气,将目光移向别处,平日总是冷峻的脸,如今有丝笑意:“顾夫人不远千里来这里,如今你又寻来,怕是多了不必要的担忧吧?” 不必要的担忧…… 顾倾温面上毫无异常,但是那紧紧握住的手出卖了他的情绪:“为夫担忧自己的娘子,是不必要的行为?” 复琼堰眯起眼睛看着顾倾温。 “看来当初与顾大人说的话,顾大人是没有明白……”说罢,他看向顾大牛:“带他去见见自己的夫人吧。” 顾大牛一愣,他们话中有话,他是听不懂的,但总觉得不简单,便带着顾倾温走了去了驿站的驿馆。 屋中坐着一位少年,他身穿墨绿色的衣衫,双手抱胸闭着眼睛坐在板凳上,突然听到有人来了,缓缓睁开双眼看过去。 先进来的是顾大牛,他喘了几口气,刚刚将顾倾温弄上了楼,当然累。 周沈沈察觉到顾大牛身后还有人,微微皱眉:“谁。” 顾倾温被长秧推了进来,周沈沈想必不会不知道他是谁,毕竟是自己杀过一次的人,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完全是因为床上躺着的那人。 “哦,这位是跟着弟媳的一个小伙子,身手不错,多亏了他照顾着……”说到一半,顾大牛连忙收住! 他差点就将风暖儿上了战场的事给吐出来。 “你出去。”周沈沈厉声道,站起来抽出双刃对着顾倾温,身姿冷冽,不容抗拒。 顾倾温微微一顿。 长秧却是比顾倾温先恼了起来:“你是什么人,我家先生要见师娘,你还能拦着不成?!” 周沈沈斜了一眼长秧:“拦着?不。”他顿了一下“如果他敢上前,我便杀了他。” 本来就是在他的手底下溜走的人命,周沈沈不介意补上原先没给的一刀。 “看来你知道。”顾倾温扯开身上的披风递给了长秧:“休书一事,并不属实。” “白纸黑字,有何不属实?” 周沈沈道,他见过那封休书,徒令琅也认证过它的真假,的确是顾倾温写的。 “信上写着休妻名为,风晓婵,而她现在,却叫风暖儿。” “打什么文官司呢!照这么说,难道你还娶了两个不成!” 一声骄喝,正当所有人惊疑声音是从哪来的,就见床榻上本该昏迷的女子下了床榻踩着自己的鞋子,一脸不满的走了过来。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旧人依然缱绻 是顾倾温的声音。 风暖儿恢复意识之后,快速清醒过来,那人写的休书,日日夜夜揪着她的心,他的声音,自然不可能忘记。 顾倾温抬眼看向她,唇瓣轻启,明明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面容上染上一丝慌张。 风暖儿见那熟悉的衣角,想起许久不见的忧虑之后,再看到他那张脸,心头一酸,刚刚那番强论儿顿时不想再提了。 他紧紧的看着自己。 “娘子。” 一声呼喊,风暖儿喉间一堵,伸手轻抚上他的脸捏了捏:“你怎的,瘦这么厉害。” 两人眼中均流露一种感情,却刺痛了站在一边默默看着的周沈沈。 “师娘!”长秧本不敢在这种时候叫出口,因为他知道,那休书的确是自己的先生受到了复琼堰的唆使之下才写的,怕他多嘴让师娘以后自己站在了先生这一边,会生气,便躲在后面没张口。 如今顾倾温一声娘子,长秧才敢说话。 风暖儿见到顾倾温觉得自己已经够受刺激了,现在又见到了长秧…… 长秧爹的死,这要她如何开口……她抬眼求救似的寻视一圈看到了顾大牛。 “长秧已经知道了。” 顾大牛嘴角一抹苦涩的笑,风暖儿抿起嘴唇,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上前将长秧扯入怀中,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没事,还有师娘和先生陪着你。” 长秧紧紧抓着风暖儿的袖子,点了点头。 “师娘,没事,我早就想过爹爹……所以,我有准备的,这一路上来,我都有准备的,师娘,呜呜。” 衣襟一片湿热,长秧哭了,抓着风暖儿衣袖的手随着他低声哭泣的节奏抽动着,顾大牛拉着周沈沈出了屋,顺便关上了门,最后只剩下了顾倾温还有长秧和暖儿三人。 哭够了以后,长秧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突然发现屋子里一个人都没了。 自家先生也走开了,正坐在圆木桌旁边喝着茶,再看看师娘揉了揉自己酸涩的手腕,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都是长秧的过错。” 风暖儿摸了摸长秧的脑袋:“伤心难过谁能避免的了。” 顾倾温嗜着茶盏里的水,倪着风暖儿。 “关于那休书。” “关于那休书!真的是你写的?!” 风暖儿先发制人,拉着长秧坐在顾倾温的对面,左手拍在桌子上。 “师娘,不是先生的错……” “长秧,你先出去吧。” 长秧想将复琼堰到徒府上骗先生的那些话给说出来,但顾倾温一言将他堵了回去,长秧咬了咬嘴唇,看了师娘一眼,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感情上的那些事,在小孩子的面前的确不好说,长秧离开她也没有阻止,可是当长秧一走出屋子,她与顾倾温独处之时,突然浑身不自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