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节
如此五六年过去,梅花庵便渐渐壮大起来,也成了人人口中的福地。再后来满山的梅花越长越好,成了一景,就有更多人慕名而来。时间久了,大家也就只记得‘果’,不追究‘因’了,都只知道梅花庵是福地有好看的景致,其山上的梅花带着改运的灵气,每年求几枝插在家里,总不会有坏处。 “那这张玄真为什么要如此帮衬梅花庵?”李治不解问,“这可不是一个小人情,一般人没这么好心。莫非只是因为这位道长仁爱,而梅花庵也确实如他所言是福地?” “真要是如其所言,这梅花庵是难求的好地方,集天地灵气。以他当时的能耐,他完全可以把这块好地方占为己有,在此处好生修行。对于一名道士来说,还有什么会比他认为最好的修行之地更重要的?”崔清寂提出自己的质疑,随后他又和李治道歉,表示自己并不太相信这位道长是出于‘仁爱’,做了这么大的情面给梅花庵。 “不错,天下苦众那么多,他唯独只帮了梅花庵,这其中是有蹊跷。”李明达质问崔清寂,“你又是如何知道这消息?” 崔清寂:“也是巧事,当年梅花庵的十几个尼姑里,有个叫远安的尼姑,还俗之后没有生计,就卖身去我家做了家仆。今年刚升到我母亲身边,做个小管事,刚巧是上元节的时候,听说母亲要派人去梅花庵里折梅,她才道出这段过往。” “那她为何要还俗?”李明达问。 崔清寂忙道歉,表示自己应该早解释这点,“因为急于告知消息,倒是把这些缘由都给忘说了。当时永安师太和张玄道长来往过密,庵里的几个尼姑见了,难免有风言风语。当时庵里有个荷花师太,是梅花师太的meimei,喊着永安师太败坏风气,就欲和大家商量,夺了永安师太的住持之位。永安师太当天就真走了,但次日夜里庵里就遭了匪盗,几个尼姑都被拿去发卖。只有远安她半路上假装闹肚子,得机会从路边跑进了山里,这才躲了一劫,后来就到了我家。 再后来她看到永安师太又回了梅花庵做住持,还找了些不少穷苦人家的孩子当尼姑给她撑门面。远安本是不服,想要去府衙告状,却刚巧见了玄真道长刚从京兆府做法出来。远安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又无凭无据,怕是斗不过他们二人,遂歇了心思,只求自己能苟活罢了。” 李治听得咋舌,“竟还有这等事情,这哪是自诩要有菩提心的出家人该做的事!” 崔清寂立刻道,“倒也并非是所有出家人都如此,多数是好的,但难免里面会有几个坏籽的。” 李治点点头,赞崔清寂看事情全面,转而又冷笑叹永安师太:“先前瞧着她一脸慈眉善目的模样,言谈也是温良谦恭,还以为是个德高之人。没想到啊,真没想到,这永安师太会是这种人。 兕子,我们兄妹真是错来了此地。大哥也是,把咱们母亲的祭坛选错了地方。” “祭坛设在哪儿都无所谓,要紧的是我们做儿女的心意。”李明达立刻纠正李治道。 李治愣了下,连声应是。 崔清寂听到李明达此话之后,眼睛更亮了一分,倒也不掩藏心思,转而就看李明达一眼,安静地点了点头表示佩服。 李治转即就把崔清寂的表现看在眼里,暗暗在心中偷笑。 李明达面色微变,只是让人将崔清寂刚刚所言都记述下来 这时候来人传话,是房遗直那边递来的消息,传报说刚刚在梅花庵的藏经阁内发现了重要线索。 李明达立刻起身要去,瞧见崔清寂面有倦色,李治也是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 李明达就对崔清寂道:“你外出赶路才落脚,就好生歇息。正好我九哥闲着无聊,得空你们二人倒是可以闲聊,下下棋。” 李明达转头看一眼李治,接着又对崔清寂道,“我九哥倒是很喜欢和你结交。” 崔清寂忙谢过李明达和李治的看重 。 不过他其实是想和李明达一块去藏经阁看看,但贵主也确实慧眼,竟然瞧出了他的倦怠。崔清寂转念想想,自己精神不济,就是跟去了,只怕也是个‘风景’,提不出什么有用的意见。与其那般,倒不如养足精神,以后好生在公主跟前表现,如此反而更容易讨好。再者言,晋王这里他也不会白留。 待崔清寂遂不卑不亢地送走了李明达,李治就懒懒地起身,伸个懒腰,“我这meimei,可真是……” “贵主机灵聪慧,落落端方,又如此善于查案,明辨是非,真乃是女中豪杰。”崔清寂赞叹道。 李治愣了下,然后眼中含笑,别有意味地上下打量崔清寂,“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晋阳公主?” 崔清寂行礼,应承称是。回话的态度虽然干净利索,但李治可见崔清寂是害羞了,因为他回话的时候,俊朗的脸颊忽然就红了。 李治哈哈笑起来,直叹崔清寂这性格好,随即就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好好努力。“我这meimei查起案子来,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得,谁都拦不住。你得好好展现才华,征服她才行。” “清寂受教。”崔清寂道。 李治随即也慷慨表示,若是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帮忙从中撮合。“不过我看圣人,其实早就看好你们的婚事,有心想要定下来了。” 崔清寂含蓄地翘着嘴角:“若真如此,便是清寂百世千世修来的福气了,得妻如此,清寂便再无它求。” “听你的意思,你以后只有兕子一个?”李治挑了下眉。 崔清寂敛目,点了点头。 李治怔了下,然后睁大眼看着他:“难得啊,你敢在我面前有此承诺。你要清楚,兕子在我们皇家兄妹之中可是最受宠的。不光陛下宠爱她,我们几个兄弟也十分喜欢她。她的以后生活,必然是要有我们兄弟几个撑腰的。你而今敢说此话,将来就必要说到做到,不然你也该清楚下场会如何。” “清寂明白,若想不清楚这一层,这样的话清寂如何敢随便出口。”崔清寂言语并没有激动,语气平平淡然,让人一听就知道这的确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好好好。”李治又高兴又满意,所以连连说了三声好。 随即他就邀请崔清寂一块下棋,正好他也可以顺便和崔清寂讲一讲,她这个小meimei平常的爱好,都喜欢什么东西,让崔清寂以后心里有点数,也能更好的地讨好的他的好meimei。 李明达到了藏经阁后,就听说房遗直在二楼,她就直接上了去。 李明达到达二楼后,就感觉到西边有一阵风吹来,望过去,就见房遗直负手站在窗边。因藏经阁内摆放着很多高高的书架,光线不是很好,所以房遗直的身形从他这个角度看起来像是个黑影。不知为何,令人觉得黑幽幽地,透着一股煞气。 田邯缮这时候才通报,喊着公主来了。 房遗直应该是在出神了,闻声之后,立刻转过身来面带着笑容,逆光而站的他,整个身体的边缘像是镀了一层金辉。 “有些来晚了,让你久等。那些属下见崔清寂和我讲线索,所以就故意等着他讲完的时候,才和我回禀。”李明达解释道。 “本应当如此,这才不过等一会儿罢了,便要是十年半载也等得。”房遗直湛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更为闪亮。 房遗直的话,在李明达的心里蔓延着,难说清滋味。她看着房遗直,嘴角轻轻地翘起,很久很久都没有收回。 房遗直随即把手里的信递给了李明达。李明达立刻注意到信封上什么都没有,是空白的。 李明达随后她立刻将信打开。令她惊讶的是信里面竟然没有字,只是画。画得是一个山坡,山坡上有一个山洞,山洞周围有一些杂乱的花草树木,山洞上方则写了几个字,正是‘别有洞天’。 李明达随即想到梅花庵后山就有个山洞,山洞上方正好就是也写得这四个字,而且穿过山洞之后那边的山坡便都是迎春花,也就是缠绕在永安师太尸体上的迎春花。 “这是……”李明达看向房遗直。 房遗直点了点头,告知李明达:“应该就是后山的那个山洞。” 李明达随即就信上所画的内容分析起来,“这信纸有些陈旧发黄了,而且这画上的景色与咱们之前看到的并不相同。还有这山洞附近的树,还只是松树荆棘之类,而我们现今看到的已经干干净净,全部都是梅花树了。” 房遗直点头,告知李明达,“而且据我们所了解,早在十一年前,梅花庵的后山就已经是满山梅花,类似像而今大家所见到的景致了,唯一的差别只是梅花树的大小高矮而已。所以这幅画,应该是十二三年前所画。看其画画的手法必然不是永安师太,到底是谁却不得而知。” 房遗直随即就把他之前放在书架上的两卷画拿给李明达看。李明达瞅了一下,画上的落款都是永安师太,画的手法整体看起来确实跟信封里的画截然不同。 李明达随即和房遗直讲了他从崔清寂那里听到的一些线索。 “张玄真这个人我倒是听过,十几年前确实在长安一带确实是一位非常有名的道长。他的画至今在市面上也能叫上高价,我家里就有两幅,不过是我父亲收藏。前两年依稀看过两眼,听贵主这么一说,倒是忽然觉得这幅画上的手法倒确实有点像是出自张玄真之手。”房遗直说道。 “你可记清楚了?别是我一提他,你就觉得像。”李明达半开玩笑道。 房遗直认真地思量了下,然后肯定的对李明达点头道:“我记得以前我看他画的时候,还嫌弃画得不好,说并不值得收藏。父亲却是想法不同,和我说张玄真画画的手法是刚柔并济,里面充满了道学,还说我阅历太少才看不懂。他跟我说过,张玄真在画山的时候,笔法刚硬,但画花草的时候又是轻柔无骨,他还喜欢用勾挑的法子画松针。” 李明达照着房遗直的说法,对应画上的内容,发现全都符合,看来这幅画的确是出自张玄真之手。 “对了,这封信你是在哪里找到的?”李明达问。 “是侍从们从这本经书里翻到的。”房遗直又把书架上那本经书拿给了李明达,“这经书上积了一些灰尘,并没有擦,便是为了方便贵主看不至于遗落线索,如果贵主想看里面的内容,遗直负责翻阅。” 李明达点了点头,心里叹与房遗直的细心,自然也领了他的好意,就不伸手了。李明达在观察了经书的表面之后,示意房遗直可以翻开,又看了看书页里的内容,果然只是普通的经书,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书页比较发黄,书脊处有两处黑霉,书页翻开之后也带着一股霉味和潮味,应该是有一些年头了。 “这经书是在三楼拿到,已经问过了,藏经阁的三楼只能永安师太一人可去,我刚让人搜了其它的书籍,并没有夹带东西,只有这一本。”房遗直仔细地交代后续道。 “看起来这幅画是她特意留下的。”李明达猜测道,转而问房遗直怎么想。 房遗直摇了摇头,表示猜不出来,“这种事情大概只有受害者自己清楚。他和张玄真到底是什么关系,也需要进一步查实,问过崔家的那个远安家仆才可以确定。” “你倒是谨慎,一般人听了这些话之后,必然会怀疑永安师太和那张玄真的关系不一般,有什么苟且之事。”李明达道。 “既无真凭实据,也无证人亲口证实,仅凭一点点的说辞风就肆意猜测二人的关系,极有可能走进一些偏见里,以致容易对整个案件的推断错误。遗直这一点还是从公主那里学来,不管什么境况,不管是什么人,要有证据证实才可,不然都是揣测,都是不经证实的臆断而已。”房遗直回道。 李明达听他这样委婉地夸自己,难以抑制地笑起来。也不知道这话算不算是拍马屁,不过拍马屁拍到这么高深的境界,她也该领情了,着实很受听。 “我们还是再去看一看,这别有洞天有什么端倪?”李明达建议道。 房遗直点头,一边随着李明达下楼,一边和他提及崔清寂。 房遗直:“听说他也是因回不了长安城,所以来此借宿?” 李明达点了点头,有些犹疑的道:“说是这样说的。” 房遗直见李明达是这样的回复,嘴角的笑容轻淡,“难道贵主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端倪了?” “琢磨不透。”李明达摇头,“但可以肯定一点,这崔六郎的城府不是一般的深。” “我呢?贵主如何看我?”房遗直忽然驻足,侧过他挺直的腰身,微微斜眸看向李明达。 房遗直的注视像是酝酿了很久的情意忽然爆发,李明达被看得心咚得狠跳一下。 李明达脸热了,心也热。她抄起腰间的扇子,把扇子展开扇了扇风。眼睛眨了眨,看向别处,琢磨着该怎么合适地回答房遗直。 偏偏在房遗直这样的注视下,她有些脑子空白。向来机灵会说甜话的她,而今话到嘴边就成:“你……就那样吧。” “哪样,还请贵主明示。”房遗直趁着当下只有他和李明达在前走的时候,微微近身下,声音低沉地回李明达。 李明达加快手里扇风的动作,“嗯,就是那种我刚好瞧着还不错的样子。” 李明达说罢,就匆匆快步走在前面,也不顾身后的房遗直如何。 她一路跟风一样走到了梅花庵的后山后,才想回头看,却不见房遗直的踪影。想想自己刚刚走的也没有多快,至少她没用跑的,也不至于让一个腿长的男人跟不上。 李明眨了眨眼,想问人哪儿去了,但是没张口。 田邯缮紧跟在公主身后,当下自然明白公主的心思为何,立刻解释道:“刚刚不知怎么的,房世子忽然就愣住,不走了,但贵主走得飞快,奴就跟着贵主过来了,房世子在后面什么情况,奴也不清楚。” 李明达勾勾手,让田邯缮靠自己近一些。田邯缮依命凑到了李明达身边。 “你说我刚刚说的话过分么?”李明达问道。 田邯缮眨了眨眼,懵懂无知的样子。 李明达瞪他,“你少来,不要以为我不知你的尖耳朵已经听到我们俩说什么。” 田邯缮忙跪地道:“奴该死!” “别废话了,赶紧起来。”李明达道。 田邯缮讪讪的起身,然后乖乖的凑到李明达跟前,回了之前的话。 “点到为止,适当,适度,非常好。” 李明达听他品评的还挺有滋有味,斜眸瞪了他一眼。这厮果然不经诈,立刻就承认了。 田邯缮瘪嘴,猜测是自己的话惹了公主不高兴,赶紧打了自己一巴掌。 这时候房遗直已经带着人从后面赶了上来。他面色如常,淡淡地和李明达行礼致歉之后,就和李明达一起到了别有洞天。 还未及到地方,众人就远远的看见洞里面荡着一个人影。 程处弼立刻带着人进去查看一圈,随即回来告知李明达:“又死了一个,是仁安师太。何永安师太一样,没穿衣服,尸体倒挂,缠着迎春花。” 李明达和房遗直互看一眼,随后前去查看尸体的情况,又看了看洞中的环境。因脚底是硬土,看不到什么脚印,在看洞那边的山坡上,又有新砍下的迎春花的痕迹。 “并不是单纯的对一个人复仇,是连环杀人。”房遗直叹道。 李明达赞同,随即二人也同时想到了下一个可能受害的人,便让侍卫立刻去保护慈安师太。 二人随后不久,就从别有洞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