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叶孤城只看了一眼，便说道：“不必再看，这两人身上不会有暴露身份的东西。” 谢琬理了理打斗之中微微凌乱的鬓发，温声笑着接了叶孤城的话，同尚还不懂的廿五解释道：“不过他们来抓我，就足以说明他们背后是谁了。” 叶孤城冷笑一声，眼中冷意更甚。 南王与世子打得好算盘，既与他合作，却还要先拿捏他的软处才肯放心，殊不知这非是软处，而是逆鳞。 谢琬走到叶孤城身边：“晚饭可吃了吗？” 叶孤城先是答：“吃了。”随后又道，“现在与我一道出去。廿五，之后有些事要你做。” 廿五领命，谢琬却让廿五先出去。 屋内剩两个人的时候，叶孤城温声问：“琬琬，怎么了？” 谢琬轻摇头，笑容清浅温柔。 “没，就是想问你，白天那几个撒花的姑娘是怎么回事呀。” 第61章 前夕（二） 叶城主就谢姑娘提出的问题是如何回答, 便不加以赘述。 总之，叶孤城领教到了，再温柔的女人存心找麻烦的时候都是难以对付的。 终于, 谢琬扑哧一声笑开, 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为难对方。 “好了好了，廿五还在外头等呢。” 叶孤城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 张了张嘴终是没说话，神情看起来有些隐隐无奈。 拉开门, 廿五尽职尽责站在门外等候, 叶孤城握剑走在前, 道了一句：“走吧。” 已是下半夜，刀剑相抵的嘶鸣声只在静谧的夜色里占了一小部分，三人的离去根本没有惊醒客栈内的任何一个人。 皇城角落, 一个身着太监服的老太监在昏暗的烛火中警惕张望四周，最后到了近来他与叶孤城联系的地方。微弱的光源下，老太监一张粉白但有着皱纹的脸看起来有些阴沉，在那里, 叫王安的太监总管见到了叶孤城。如今离他们计划中的九月十五已经只剩下两夜，万事都已准备妥当，王总管实在不明白为何叶孤城要在此时此刻见他, 任何多余的动作在现在都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王总管的心情并不美妙，但在他面前的是叶孤城，他勉强扯起嘴角，脸上的皱纹看起来更深了。 “叶城主, 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 “只有一件事。” “噢？什么？” 叶孤城抽出剑：“杀你。” 王总管骇然失色，不禁往后倒退了两步，他心绪混乱，忍不住想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叶孤城临时变卦，这个时候老太监看到了从黑暗里走出来的谢琬和廿五。 南王和王总管提过叶孤城身边的这个女人，说谢琬已经到了能够左右叶孤城决定的程度，他们需要的是一柄锐不可当的剑，而剑是不需要感情的。但有感情的剑，远要比敌我不分的无情剑要好拿捏的多。世子到了京城，知道谢琬也来了以后，与王总管背着叶孤城商量后，决定掳走谢琬。可惜功败垂成。 太监总管转身慌不择路，尽管他不可能逃过叶孤城的剑，但人在生死一线时总是奋力求生，想不了那么多。 干脆一落的一剑，甚至连剑上的血珠都很少。这件事叶孤城不假人手，廿五却知道接下来一定有需要他做的事。叶孤城收回剑，对廿五说道：“将人处理干净，至九月十五之前，你扮成他。” 千算万算，廿五没想到自己的任务竟然是易容成一个太监总管。他估量了下，果然，自己和对方的身高比较接近。 “遵命，城主。”一想到要扮成一个粉白脸、身体不完整的老男人，廿五的脸色有些僵硬。突然，他想到一件事：“城主，属下并不会易容……” 谢琬拿出一张人.皮.面.具的模塑：“我会好好帮你的。” 廿五知道，城主夫人都说话了，自己肯定拒绝不了的。 九月十四，京城的风云暗涌已经愈发转移到明面上，陆小凤深陷其中，他又累又满心疑惑，他知道谢琬以及跟随在她身边的白云城侍卫不见踪影，他见到了决战中的另一位主角西门吹雪，陆小凤恨不得把分出一个人来忙。再见到西门吹雪，看到散发着将为人母的温柔的孙秀青，早被告知过的陆小凤没有猝不及防的震惊。西门吹雪提出后，陆小凤告诉他：“是谢姑娘告诉我的。” 西门吹雪侧目，陆小凤便说：“就是叶孤城还未过门的妻子。”顺便和西门吹雪讲了谢琬失踪的事。 西门吹雪凝神想了一会，倏然寒目闪过微光：“不对。” “怎么不对？” “一个月前在紫金山，叶孤城与我比剑时就带了她，若如你所说，叶孤城担忧她安全将她撇下独自来京，他不会一开始就没考虑到这一点。” 对于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样的人来说，最了解他的人不一定是他的朋友，很有可能是他的敌人。陆小凤再想一想，也觉得西门说得十分有道理。显然谢琬骗了他，有心的欺骗背后一定有某种目的。这给了陆小凤一个方向。 众人各有盘算，在这过程中，九月十五的夜晚到了。 帝王在深夜中醒来，看到了与自己相貌如出一辙却身穿着他朝服的另一个人，帝王既震惊又愤怒。这个时候，扮成太监总管的廿五掐着腔调，按照叶孤城之前告诉他的，以歌功颂扬的口吻说了南王和南王世子的阴谋。 帝王看着叶孤城，摇头：“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叶孤城并不苟同帝王的说法，但他今夜的目的不在此，只回应了寥寥几句。 世上的权利在明日清晨的朝阳升起时就将悄无声息地易主，皇位宝座近在咫尺，南王世子欣喜之下看过去隐隐有些疯狂。而真正的天子波澜不惊，招手叫出了自己的七个暗卫。这七个暗卫是除了大内的四大高手外武功最高的人，但世子知道这些对于他身边的叶孤城来说都不在话下。 只是叶孤城没有动作。 世子有些愠怒，不复之前拜叶孤城为师时的恭敬，言语威逼道：“快动手，否则……你恐怕见不到谢琬了。” 闻言，叶孤城一凛，应言拔剑，却是架在了世子的脑袋上，而另一边，廿五也迅速制住南王世子。这一番突然变故，无论是台上的帝王还是受制的世子都愣住了。世子气急败坏，却只能色厉内荏：“叶孤城你干什么！” 门后的黑暗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在先前两方对峙中，帝王身边的暗卫竟没有一个人发现在场还多了一个人，可见这个看起来就像是闺阁女子的人武功有多高。世子一看到谢琬，就狠狠地瞪着太监总管，他明明和自己说已经绑走了谢琬的！ 廿五这两天受够了捏着嗓子说话，当下就撕下脸上的易容，毫不示弱地回瞪了对方。 “王安呢？！” 廿五不客气地回复道：“死了。” 陆小凤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但陆小凤的脑筋转得快，当下就说道：“原来你们是故意演了这一场戏。”无论结果是不是，陆小凤抢在身后几个大内高手之前开口，就是希望能为叶孤城多争取一些全身而退的可能。 果然，在陆小凤说过后，高台之上的帝王眉目温和带笑：“白云城主果然是非凡人物。” 这时四个争相赶来的大内高手诚惶诚恐，若不是叶孤城只是假意配合南王实则欲戳穿其阴谋，今晚帝王要是有任何一点闪失，他们拿项上人头都不够抵过。 事情尘埃落定了，叶孤城默默看着身边的谢琬。他还没开口，谢琬就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了：“你去吧。” 叶孤城握紧剑，目光坚定，回答道：“好。” 于是陆小凤刚舒了口气又提起了心：“叶孤城莫非你还要比剑？” 叶孤城道：“当然要比。” 陆小凤阻拦不了一个剑客的决心，叶孤城已飞身出去，陆小凤在原地待了一会，气得跺了下脚，目光看到谢琬的时候问她：“你不拦他？” 谢琬微笑：“我不该拦，也不必拦。” 或许之前还始终牵肠挂肚，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谢琬的心情反而很平静。 这份平静让陆小凤觉得自己白瞎cao了这份心，嘴上嘟囔道：“你倒是不急。” 他们重新回到太和殿外，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他们已经站在了太和殿上。月圆之夜，清朗明亮的月色洒在两个绝世的剑客上，绝世本无双，所以他们之间注定要有一战。叶孤城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以至于他心中有一种终于到来了的尘埃落定感，兴奋踊跃，但握剑的手却很稳。 这是最好的时刻，他没有受伤，内心也不为南王谋反一事牵扰。 西门吹雪拔出剑，他看到了不远处的谢琬，西门吹雪见陆小凤这一来一回，哪怕不明白叶孤城布这一场局的真正所图，但西门吹雪知道现在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场比试。 “再等等。”西门吹雪道。 “为何？” 西门吹雪注视着对方：“在等你的心静。” 叶孤城听到他的话后笑了，西门吹雪确实是他这一生都值得尊敬的对手。 “不必等，我的心已经静了。” 这一场比试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叶孤城觉得他在临场体会到了出了输赢外的别的东西。 与当初比剑的初衷相比，他已经改变了很多。 叶孤城回头看了一眼谢琬，他虽未笑，但承着月色的目光却是那样温和。 说起来这场比试很是公平，这已经不再是两个像剑的人，他们各自走下神坛，有了各自的弱点。感情熔铸入血rou，他们成了人。 西门吹雪看到了叶孤城看谢琬的目光。但叶孤城却转身与西门吹雪说道：“你很好。但这一场比试，赢的必定是我。” “我有必须要赢的理由。” 可谁没有必须要赢的理由呢，人总是希望自己要赢的。西门吹雪却仿佛知道叶孤城的意思，他问道：“为了一个女人？” 西门吹雪以为叶孤城会更纯粹一些，比剑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他个人，但西门吹雪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感同身受。因为他想到了孙秀青。 叶孤城不答，接着问：“你习剑，你的剑道是什么。” 西门吹雪道：“诚于人。” 叶孤城与他答案不同：“我奉人诚于剑。” “但剑由心生，她在我心上，怎会不重要？” 两道寒剑的寒光，两个白衣剑客在月下燃起不同于他们孤傲外表的热血。他们的生命中或许还有其他的绚烂，但在这一刻，剑成为了他们的唯一。 这一夜所有观战的人全都凝住了神，想必此夜将会成为他们往后生命中难以忘怀的一场见闻。 西门吹雪的剑像塞外而来的寒霜，叶孤城的剑却像是一场吹拂过白云的风，与其说人像剑招，不如说剑招是他们各自诚实的写照。 最后一剑，西门吹雪发现自己败了，但叶孤城的剑却停了下来。 赢，本就是一件极为了不起的事，但更厉害的是在这样一场对决中剑招收放自如、不取人性命取胜。 输了，西门吹雪只会扼腕而终，但他却不能接受自己在叶孤城的剑下存活，这比输了还让他觉得难以忍受。但叶孤城却温和下了眉眼，收回剑对西门吹雪说道：“我们还会再比试一场的。” 这一场，畅快淋漓，叶孤城有了全新的领悟，他也愈发期待他的对手走向更高的巅峰。而西门吹雪可以完全可以做到。 西门吹雪的眼睛微亮：“五年！” 他自信，五年后他会赢过叶孤城。 叶孤城却给了他一个答案：“三年。” 三年后，西门吹雪就能赢过他了。 “好，三年之后，你我之间再约一场比试。” 两位剑客收起剑，这一夜凛然剑气和压力终于在天光微亮之前的最后一刻黑夜消融散尽。一场旷世决战以这样的方式落幕，众人各种心绪都有。 但这些当事人并不在乎。 叶孤城走回到谢琬面前，他看到他的姑娘笑意晏晏地等着他。 体内残存的战意还未消却，全在这双温柔的眼眸里归于平息，叶孤城在心中喟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