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宫女为后在线阅读 - 第51节

第51节

    到还是小孩子心性,付巧言只觉好笑, 指了指妆箱:“把我那身灰褐小立领织锦袄裙取了来,得换上了。”

    原付巧言看到这身衣服还有些好奇,淑妃给她准备的四身衣服里另外三身都是青葱碧玉的颜色,十分鲜嫩可人, 只这一身是暗沉沉的色儿,原来是等在这里。

    付巧言叹了口气,利索换上衣服,心里越发是担心淑妃了。

    “你也去换上素色衣裳,头上的珠花也换了,一会儿取饭别说错话。”

    晴画看着还有些怕,不过还是很听话换了衣裳,付巧言一个人呆坐在屋里,突然有些迷茫。

    她这会儿清楚为何八殿下那夜匆匆走了,也知道他不是因为对她不满而没有赏赐。

    现在的乾元宫肯定乱成一团,隆庆帝没有早立太子,如今是谁继承大统谁都不知。

    付巧言又不自觉去摸那双加了好几层绣纹的袜子,捡起针线又继续往叶子上加针:“反正,同我也没甚干系。”

    她自言自语道。

    相比后宫里人心惶惶,乾元宫里这会儿其实没有付巧言想的那么乱。

    乌压压一群人都等在大殿里,谁都不敢吭声。

    以四皇子为首的皇子郡王都站在最前面,就连才八岁的九皇子都来了,正小声呜咽着。

    在大殿最前面,王皇后端坐在凤椅上,除周文正外七位阁臣站在一旁,无一人言语。

    除王皇后外,其余宫妃都不在场。

    王皇后看着下面的皇子朝臣,努力睁着通红的眼不叫自己落下泪来,她沉声道:“陛下……”

    这两个字一出,顿时泪如雨下。

    王皇后没去管自己汹涌的泪,她依旧大声说:“陛下……先帝沉珂日久,早知天命难续,于去岁小年时留有遗命,遗诏尊于太庙佛像后,由周文正、张之亭、赵朴之和端王为见证,上加盖国玺、御笔小印及皇后凤玺,四位大人正前去取来。”

    皇后娘娘虽是满面泪痕,但声音洪亮,掷地有声,一句话说得大气磅礴,炸得满屋朝臣俱惊。

    王皇后低头擦了擦眼泪,她深吸口气,沉声道:“诸位,且等一等。”

    大殿里便一下子安静下来。

    朝臣们跪了一地,看上去倒还好,只上面几位皇子郡王脸色就各异了。

    四皇子一直在哼哼唧唧痛哭,六皇子一脸阴沉不言不语,七皇子哭得东倒西歪十分不像样子,八皇子则无声默默垂泪,这几位都是年长的皇子了,到底有几分真心谁也不知。只九皇子一片赤子之心,哭得格外卖力。

    他年纪还小,根本不懂这些是是非非,遗诏上是谁都不可能是他,还不如为疼爱自己的父皇痛哭一场。

    下面臣子们满满当当几十号人,人人都哭成一个样子。

    大殿里正是稳当时候,突然一把哭腔打断了这种平静:“娘娘,是否要等我三哥回来再宣读遗诏?”

    王皇后一双凤眼看过来,七皇子荣锦桢顿时没了声,但他心里谨记母亲嘱托,还是硬着头皮叫嚷:“即是要宣读遗诏,总要所有皇子都在场吧?”

    王皇后冷冷一笑,深吸口气问:“那用不用把你大哥、二哥和五哥都请回来?哦对了,还有明崇皇太子呢。”

    这话一出口,下面朝臣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更是冷了。

    这几位除了二皇子都是年少早夭,除了明崇皇太子没有序齿,其他三位都是有序齿的。七皇子在那无理取闹,王皇后比他可硬气多了。

    现在隆庆帝殡天,储君未出,宫里她是最大的那一个了。

    王皇后这话听着吓人,细品就有点意思了。把三皇子同死人比在一起,岂不是说他来了也无用?

    下面聪明臣子们心里就有些想法了,他们想着这几月来王氏的动向,实在没法判断除了三皇子隆庆帝还看中哪位皇子。

    恭王殁了,那三皇子靖王荣锦榆就居长了。

    居然不是他吗?

    七皇子被王皇后这样怼了一句,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本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这会儿真的扛不住了。

    他想了半天,只想到一个主意:“那也得把我母妃请来,她可是从一品贵妃。”

    这一次王皇后居然没有反对,迅速安排下去:“来人,请贵妃、贤妃、淑妃、庄妃、和妃、敬妃、顺嫔、良嫔、惠嫔、张昭仪和赵婕妤来乾元殿。”

    这一串名头听的人头晕,但大臣么都不是吃素的,这一品就品出门道来。

    这几位都是孕育皇嗣有功的妃嫔,无论养成没养成的,一律让叫来。

    恭王母妃贤妃已经起不来床了,王皇后也没漏下她。

    不多时,贵妃、淑妃、庄妃、敬妃和顺嫔都来了,剩下的全称病。

    贵妃还是一贯张扬,这样国丧的日子,倒是知道换了一身重紫的大袄,只头上金钗花簪一样不少。

    她一进来便径直往王皇后下手的位置走去,刚要坐下,就听王皇后淡淡道:“站着。”

    苏蔓受宠三十年,这是第一次被王皇后当着这么多人下面子,脸色顿时青黑一片。

    王皇后扫她一眼,心里更是不屑,以前是懒得同她计较,现是不把她当回事。

    不过是手下败将罢了。

    王皇后挺直腰身,让几位妃站在皇子另一侧,道:“七皇子讲,必要一家子都在才能宣读遗诏,只他三哥不在不能读。怎么靖王这样要紧?他不回来都不能让先帝出殡?”

    这话就有些大了,再是早选了储君太子,也不能太子不归不让先帝下葬的。

    贵妃是上不得台面,到底不算太蠢,王皇后话音还没落下,她双膝一软当堂就给王皇后跪了下来。

    “娘娘多虑了。”

    王皇后没去看她,只淡淡看着七皇子:“老七,是我多虑了吗?”

    七皇子这会儿面比纸白,大汗涔涔,他哭都不知道哭了,只白着脸匆忙跪下给王皇后磕了三个头:“儿臣知错。”

    十几年里,王皇后从来没有训斥过他一句,如今这样场面倒是抓的很准,一句话弄得他下不来台。

    王皇后没有去搭理这俩母子,只转头看向剩下几位二品妃:“几位meimei都是有皇子在堂的,贵妃meimei想的周到,确实应把你们都请来才对,先帝……立了遗诏,便让大家一起等宣读吧。”

    淑妃庄妃几个自是不会在这节骨眼同王皇后不对付,一起行礼回:“多谢娘娘周到。”

    王皇后这边又给了贵妃台阶下:“苏meimei实在是太过哀伤陛下,这也是人之常情,赶紧起来吧,meimei们都坐。”

    庄妃有眼色,忙过去扶贵妃起来,几个人就将就在王皇后下手浅浅坐了。

    连王爷们都没这殊荣让坐,几位妃子们倒仿佛并无多少欢喜,每个人脸色都是暗沉沉的,无一例外。

    先帝没了,她们都成了未亡人。

    大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朝臣妃妾们哀伤的哭泣声。

    不多时,周文正率先从外面进了来,他手中捧了个个紫檀的方盒,瞧着精致极了。

    “娘娘,遗诏请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上了那个方盒子。

    王皇后缓缓站起身,让周文正等四位见证都走到堂前,才开口道:“遗照已取来,苏meimei,能不能读?”

    苏蔓脸色依旧难看,她睁着通红的眼看向王皇后,想从她脸上看到什么暗示。

    可王皇后只望着那扎眼的紫檀木盒。

    苏蔓轻声问:“可是老三,不在。”

    王皇后轻声笑了笑,那声只在她身边的苏蔓能听到。

    苏蔓有些恍惚,只听王皇后突然道:“今本宫以凤玺起誓,遗诏上写的名字是谁,便一定是谁。”

    她这一句仿佛是给苏蔓吃了一颗定心丸,又仿佛在告诉她,这辈子你没那个凤冠霞帔的命。

    苏蔓看了看满脸傻气的二儿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但满朝文武都在等这封遗诏,她死赖着不让读是肯定不行的。

    国不可一日无君。

    “妾,自无旁言。”苏蔓轻声道。

    王皇后往边上挪了挪,让宁大伴请端王上了主位:“大行皇帝遗诏。”

    随着端王声音响起,在场所有人均一起跪下。

    压抑的哭声钻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端王继续读:“朕十八继承大统,正是年少时,四十余年夙兴夜寐,未尝懈怠一日……今观皇子品行,当以贤者论。”

    端王顿了顿,却听得贵妃心头一阵冰凉。

    当以贤者论,便是不选长立了。

    端王继续读:“纯郡王皇八子荣锦棠,勤勉聪慧,爱国爱民,文武双全,上恭下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四海。1”

    第52章 长春宫

    任谁也没想到, 一直默默无闻的八皇子荣锦棠, 偏入了隆庆帝的眼。

    大殿里一时安静极了, 无论是宫妃皇子还是文武百官,无一人出声。

    可端王那还没读完, 只听他继续道:“大业未了,朕心难安,命继帝尊嫡母为皇太后主持六宫事,尊母淑妃为淑太贵妃协理六宫。命八位内阁忠心为国,匡扶继帝。封靖郡王皇三子荣锦榆为靖亲王,封地溧水,孝母妃苏贵妃为靖太贵妃,荣养封地。封平郡王皇四子荣锦桉为平亲王, 封地蒙府,孝母妃庄太妃, 荣养封地。封湘郡王皇六子荣锦松为湘亲王,封地业康,孝母妃敬太妃, 荣养封地。”

    这一串安排实在内涵颇深,只端王那喘了口气,又继续读。

    “明郡王皇七子荣锦桢、皇九子荣锦杬未弱冠, 待继帝另封。”

    “颍州未归,国破民乱,望继帝效先祖勇武,归我大越荣安。”

    “隆庆四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三, 于乾元殿书房。”

    这一次是终于没了。

    这一封长长的遗诏,前半段都是隆庆帝在回忆过去,而后面却在不断安排未来。

    他走得不甘不愿匆匆忙忙,未尽之事太多,有生之年也没能看到。

    端王双手捧着遗诏高高举起,对人群中的荣锦棠道:“殿下,请接旨。”

    荣锦棠还没动,倒是贵妃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不可能,不可能。”

    王皇后扫她一眼:“靖太贵妃,你说什么?”

    这个封号一下子把苏蔓刺激的抬起头来,她一张妩媚的脸这会儿惨白一片,额头上星星点点的汗水,嘴唇不停的哆嗦。

    “娘娘……是不是念错了?怎么可能,不是……”

    她到底心里害怕,没敢实在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