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王淑英说罢，就扬声说道：“这哪有慕西，整天就想着你家老二。” 门口的陈建翎听了，抚了抚眼镜，眯着眼又朝王淑英的方向看了看，只看到一片黑黢黢，才说道，“你看看你这话说的，我想着我们家慕西怎么了？我儿子就是优秀，就是好的没话说！我想着难道不应该？你不也经常拿着慕西和你认识的那些老姐妹显摆？” 王淑英忍笑的摆摆手，说，“我不和你这老头争，一把岁数的人了，还是整天歪理一大堆，呶，你想见的宝贝儿子在这呢。” 听到陈慕西在这，陈建翎扶着门框的手一僵，抚了抚眼镜，又咳了几声，才重新背着手，刚刚有些弯的背，也挺的直了起来，说道：“我就说刚才听到你小子的说话声了，怎么还和你妈一起胡闹了，大晚上的，难道是和舒雅吵架跑出来了？” 王淑英推推陈慕西，说，“快进屋去吧，我去给你煮面条，你爸八成是感觉刚才被弄的没脸了，找场子呢，你别理他。” 陈建翎就当没听到王淑英说的后半句话，问道，“怎么还要煮面条？到现在还没吃饭呢？真是和舒雅吵架了？” “什么吵架了，你别瞎猜了，慕西刚从公司忙完回来，过来找你呢。”王淑英又说道。 陈建翎这才注意到了陈慕西的沉默，皱了一下眉头，招招手说，“快进来吧，让你妈给你弄点吃的。” 陈慕西应了一声，和王淑英分开进了正屋。 客厅里放了一个小炉子，桌子上还放了些花生、瓜子，显然刚才父母正坐在火炉旁看电视。 此时电视机上恰好在播三友收音机的广告，听着熟悉的迪斯科，还有电视屏幕上自己的笑脸，陈慕西抿了抿唇，心里像是被大石头压着，难受的喘不过气。 陈建翎看陈慕西皱着眉头看电视，就是不说话，根本不用想，就知道这小子是遇到什么事了，可现在陈慕西刚回来没有工作，而刚才也说了，是从公司回来的，陈建翎就猜应该是公司遇到有什么事了。 “给，先喝点水，公司的事再忙，也得吃饭，中午是不是也没吃？”陈建翎拿了桌子上的搪瓷杯子，递给陈慕西说道。 陈慕西伸手接过，温热的温度传到掌心，让陈慕西的心仿佛也开始解冻，嘴上胡编道：“当然吃了，我就是回来了顺便过来看看你还有我妈。” 既然陈慕西没主动说的意思，陈建翎也没深究原因，点了点头说，“顺便过来看看我们，你这一顺便，就让你妈大半夜的再去开火给你做饭。” “爸！”陈慕西喊道。 陈建翎摆摆手，说，“那你说说，你忽然跑来是因为什么？” 陈慕西垂眸看了一眼杯子里冒出的热气，摇头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感觉人心挺复杂的。” 陈建翎又打量了陈慕西一眼，陈慕西微垂着眼，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就说道：“人心一直都复杂，而且还趋利避害、见利忘义、利己主义，是你想简单了。” 陈慕西扯唇笑了一下，说，“也是。” 接下来，陈慕西就没有再提什么，正好电视剧开始了，陈慕西去厨房把王淑英换过来看电视，自己做了碗面条，吃过后，就又推着自行车走了。 锁上大门后，王淑英不解的说，“慕西这孩子，今天怎么怪怪的，和你说来干什么了没？” 陈建翎摇头说，“孩子大了，都有他们自己的烦恼，他们来了，就是停一停、歇一歇。咱们能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叩叩！” 陈慕西正坐在办公室里忙的焦头烂额, 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来吧！”陈慕西头都没抬就说道。 “陈经理，忙着呢。”来人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进的意思, 问道。 陈慕西抬头，就看到武国生高大的个子, 神情间正有些拘谨的站在门口。 看到是武国生，陈慕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从桌子后走了出来，招呼道：“武大哥，快进来, 这么客气干什么，我还想着忙完手头上的事就去找你道歉呢，没想到你就过来了，快坐。” 武国生笑了一下，依言进了办公室, 说道，“我昨天听我们村一个在厂里上班的工人说了前几天公司发生的事，知道陈经理肯定忙，就想着赶过来看看。 我这废人一个，也没什么本事, 但好歹还有个把力气，陈经理你看有什么事，能让我干的？” 闻言，正在倒水的陈慕西动作一顿, 随即就笑了笑，说，“太谢谢武大哥的好意了，当初你是我请来厂里的，没想到我出国后，他们把你开除了，你这样让我对你更觉得愧疚。” 说到这，陈慕西话题一转，又说道，“如果不是我有把厂子关掉的打算，武大哥…” “关掉？”武国生惊讶的打断了陈慕西的话。 陈慕西点了下头说，“应该吧，武大哥你也知道我学的建筑，我老师和我介绍了不错的工作，是我一直想去的设计院，去设计院工作是我喜欢的，工作了后肯定特别忙，一定没办法分太多心思在厂里，厂里也不像以前，现在必须是我一力支撑了，我就在犹豫这个厂到底还有没有开下去的必要。” 武国生听了，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陈经理，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也理解，一边是自己希望的设计院、光鲜体面，一边是并不如意、还有太多不好回忆的厂子。 而且，这厂子在你看来，可能是和朋友一时兴起办下来的，可对于很多人，例如我来说，是安家立命，满足我当工人、造出机器这个愿望的地方。 我不是说陈经理关掉厂子不好，厂子在现在的你看来，成了你的负累。 但是，厂里这么多工人，工人又有各自的家庭，这是关系着很多家庭的事，我觉得，陈经理还是慎重一些比较好。 “三友”这个名字，除了是因你们三个朋友而起的外，还代表着改、革开放后，家电业中的一个传奇。 它让无数人知道并熟悉了这个名字，激励了太多人去努力创造的动力，也方便了太多人的生活，它不该是一闪而过的流星，然后在不久的将来被人淡忘。 我还记得，以前和陈经理聊起未来的发展，那些很好的设想，不该就这么轻易的丢弃掉了，太可惜了。” 自从陈慕西去看望过邢雷后，知道自己有望去设计院工作，陈慕西就陷入了纠结中。 加上厂里有一大堆破事要处理，来到这里，陈慕西脑海中就想到解和平还有骆群英的背叛，这更让陈慕西烦不胜烦。 而知道自己可能会去设计院工作后，陈慕西连刚开始脑子里想的对解和平和骆群英，报复一下的想法都淡了，反而生出了一种赶快把工厂扔出自己生活的急迫感。 如果工厂好好的，不需要费太多心思的话，开着也就开着了，可如今却是，它不但带给陈慕西许多不快，还挡住了他去干自己喜欢的事业的路。 这就让陈慕西烦躁了。 可听了武国生的话后，陈慕西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他只顾着让自己好过一些，却没去细想一下工厂关掉之后，那些工人怎么办。 还有过去几年投入的精力，也是全都打了水漂。 但是，设计院真的是陈慕西想去的地方。 这两个选择，让陈慕西不知该如何是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选择工厂，就要放弃梦寐以求的工作机会；选择设计院，就要放弃辛苦创下的公司。 不管是选择哪一个，对于陈慕西来说，都是艰难的决定。 “武大哥你说的我知道，我会慎重的考虑的，现在也就是一个念头而已。”陈慕西解释道。 武国生急忙摆摆手说，“陈经理也别为难，我那话也就是说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人这一辈子就这么长，一定要干点自己想干的事。 当初你不嫌我腿脚不便，给了我一个工作的机会，还对我另眼相看。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记着您这份恩情，刚才，我也就是随便说说，你别管我胡言乱语，只要是你觉得怎么样好，就怎么来就成！” 陈慕西笑笑，说：“武大哥放心吧，你说的这些，我也大概想过，就是牵扯太多，我才一直下不定决心。” 其实，陈慕西想过把这个工厂让大哥管，可是这边人员或者是其他都比许河市那边复杂一些，如今又是一个烂摊子，两个地方距离太远，也不合适。 “是要好好想想，这么大的事呢。你看我能帮你干点什么？”武国生搓了搓手，说道。 注意到武国生粗糙的手，陈慕西忽然说道，“以武大哥的专业水平，完全可以干想干的事，不用干辛苦的力气活了，武大哥没有去其他生产电器的工厂问问？” 武国生苦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说，“不用问，没人要的。” 说完，又接着说道，“这也没什么，在身体上，我本来就不如那些健全的人。 现在这样，也怪我能力不足，要是我足够优秀，什么残疾，什么学历，根本就不需要这些添色，也照样有很好的工作机会。” 陈慕西愣了一下，武国生生活过的艰苦，因为身体原因，无缘大学，甚至连工厂都不好进，可他更多的却是怪自己水平有限，没有给自己创造出更多的机会。 反观自己，大多时候，也可以说一直都是通过努力去抓住机会，却从未想过自己创造机会。 “武大哥，麻烦你去车间帮忙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质量问题吧，这些你是行家，不管厂子开不开下去，也得把善后处理好。” 既然人来了，陈慕西也不客气，解和平和骆群英离开，带走了一大部分技术人才，陈慕西身边是真的缺人，特别是武国生这种懂行的。 把武国生安排到车间后，陈慕西又继续伏案工作，一桌子的报表、文件，陈慕西都要看完，两年多的时间不在公司，他有太多需要去了解的了。 晚上，陈慕西又是到了很晚才下班回家，在院子里停好自行车后，刚进了正屋，正在看电视的林舒雅听到门响扭过了头，看到陈慕西就站了起来，笑道，“好消息！今天你没在家，邢雷刑老师打电话过来了，问你愿不愿意去设计院工作，要是愿意就给他回个话。” 陈慕西皱了一下眉，原来还只是可能、不太确定，如今已经成了确定，现在突然就要面临抉择，让陈慕西连回来时的饥肠辘辘都忘记了。 林舒雅自得到消息后，就一直很高兴，早早地就把孩子们都哄睡了，就等着陈慕西回来告诉他这一好消息。 林舒雅说完，看陈慕西没说话，只当是他高兴傻了，接着又道：“幸亏你是留学回来的，要不然，因为咱们超生的事，估计这工作你也难干成。 饿了吧？我想着，你知道这个消息肯定高兴，晚上的时候，就让赵姐炒了个花生米，还有给你留的有小酥rou，一会儿吃过饭后，要不要给你弄点酒，咱们庆祝庆祝？” 陈慕西长舒了一口子，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仰靠在沙发上，看着房顶后，才不是滋味的说道，“舒雅，我打算不去设计院了。” “什么？”林舒雅“嚯”的一下又站了起来。 陈慕西扭头，伸手把林舒雅拉坐在身边，才说道，“一直以来，我计划的都是先进设计院上班，干到三十五的时候辞职，这时候已经积累的有经验还有人脉了，然后自己开个建筑设计公司。 等四十岁或者四十五的时候，公司已经开了十多年，一切也都上了轨道，我也就可以清闲下来。 那时候，冉冉也可以照顾好自己了，咱们就可以随便什么地方玩一玩。” “可是，生活总是充满意外，计划赶不上发生的各种变化，现在咱们又有了三个淘小子，我的三友公司也散了伙，剩了我自己，原先的计划也该改一改了。 我现在去设计院上班，工厂许多工人就面临吃饭问题，我要是在工厂，就没什么人受影响。 另外，我也不想让我亲手创下的“三友”这个品牌消失。” 林舒雅皱眉听了，问道，“你不是喜欢建筑的？就这么放弃了？什么叫没什么人受影响，你自己不就受影响了？” 陈慕西摇头说，“我学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放弃，只不过是换个路线走而已。 过个几年，我可以直接开个建筑设计公司，一开始开“三友”公司的时候，我也是什么都不懂的，生命不就个慢慢摸索的过程？也没什么。” 做出选择后，没了原本的瞻前顾后、小心思量，陈慕西心里反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可林舒雅听了，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她喜欢的工作已经没了，感觉并不美好。 现在看着陈慕西大好的机会就在面前，却也要放弃，林舒雅实在觉得惋惜，就说道，“你不再想想？你这样有太多不可预测了，专业放下了，以后就不一定能捡起来了。” 想通了的陈慕西释然的笑了笑，这几天的纠结烦躁都消失了个干净，看向林舒雅的眼神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芒，语气微扬的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舒雅，在我们这有限度的、不长的生命里，我觉得，通过自己不断的尝试，然后换取各种意外，也是快意的。 现在觉得不可能，等超越了这个设定，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事，都一一实现，这样的人生，想想就痛快！” 第一百五十九章 “皇上, 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朕腿疼，快过来给我捶腿。” 临近过年, 陈慕西终于把厂里的事情理顺了，厂里放假后, 开始在家安心筹备过年。 而过了腊月二十之后，张姐也回家过年了，一大早，林舒雅吃了饭后，就拿着各种票和相熟的邻居们一块赶去供销社抢购年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