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她便又盘腿坐了下来,一边寻思方才那人的一番话,一边想着容子修来盘问时的应答之词。 却是连等好几日,也不见容子修前来。几日之后,倒是又等来了那人。 那人第二回来,也是夜深之时。 “长夜漫漫,容家小九,我来陪你了。”那人闪现在正发着呆的容佩玖面前。 他只要一开口,总是痞气十足,开口之前那一派从头到脚的优雅便总是会被冲散。她起初十分不能适应,后来,见他的次数多了,也就渐渐习惯了。 与他第一次来时一样,天地树泛起了幽光。 他总是笑眯眯的,与他相反,容佩玖脸上很难得现出笑容。因为,她在晦涩的童年里,学会的并不是笑。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发呆的时候,眉间便会笼着一层薄薄的忧伤。 他对她说:“容家小九,你要多笑一笑啊,不然,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你为何总是在笑?”她反问。 “我笑,自然是因为我想笑。” “我不笑,也是因为我不想笑。” 那人未被面具遮盖的右眼眯了眯,将袍角一撩,也盘腿坐了下来,看着面无表情的容佩玖,“你父亲成婚之前,也像你现在这般,能言善辩。” 容佩玖脸上终于有了波动。 那人满意地笑了笑,“不被母亲所喜,所以不开心?觉得自己很惨?很可悲?容家小九,我告诉你,你受的这些,其实都算不得甚么。最起码,你还有视你如生命的父亲,关爱你的长辈。”那人停了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还有一个今生今世非你不可的爱人。” 她变了脸色,“你……” “容家小九,这世上,还有许多比你惨也比你可怜的人。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未来又该何去何从。求而不得,生离死别。你的那点伤痛,真的,不值一提。”那人从旁边的泥土里扯下一根细细长长的草,捏在手中转了转,“容家小九,不如,我来给你讲个故事罢。” 不等容佩玖应答,那人开始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多年以前,有那么个人,姑且称之为甲罢。这个甲君,他拥有世间所有普通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住在一座很大很华丽的宫殿里面,他坐拥金山,他天下无敌,他有成千上万听命于他的手下,他的寿命很长,只要他想,可以一直活下去。可是,他却天天羡慕那些普通人。他的宫殿再大却只住了他一人,他的钱财再多却无人分享,他天下无敌却只觉得高处不胜寒,他的寿命很长他却一心想死。” “于是,他离开了他的宫殿,准备寻个顺眼的地方,自我了结。” “他找到了么?”容佩玖问道。 “找到了。” “我猜,他没死成。”容佩玖道,“你的故事,应该是从这里才真正开始罢?” 那人勾了勾唇,“真聪明。他确实没死成,因为他遇到了一个让他很感兴趣的人,就叫他乙罢。乙君是个光风霁月的人,如冰壶秋月,莹澈无暇。两人一见如故,结为至交。当时,乙君正值外出游历之际,便邀甲君同行。甲君孤零寂寞多年,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在游历的过程中,乙君爱上了一个姑娘。准确的说,是对她一见钟情。那姑娘甚么都好,长得不错,性情恬静,就只有一点,眼睛看不见,双耳也听不见。” “看不见也听不见?”容佩玖问道。 “嗯,是个盲女。乙君的样貌再好,她看不到,乙君的嗓音再悦耳,她也听不到。但是乙君并不介意,视她如瑰如宝,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她,做了很多令甲君觉得可笑和幼稚的事情。”那人嗤的一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比如,在她手掌心里写字。把他对她的爱慕,一句一句刻画在她的手上。” 知道小盆友们不喜欢回忆杀,不过,这段回忆不能略过哒。 99三十年前出事以及99未来和褚清越的走向,都跟这段回忆有直接的关系~ 然后,谢谢依然在浇灌我的小喷油,爱你们,么么哒~ 读者“潇禾87”,灌溉营养液 2 20170409 06:53:59 读者“褐瞳”,灌溉营养液 20 20170408 23:14:51 ☆、第33章 “那姑娘爱他么?”容佩玖幽幽然问道。 “起初不爱, 后来也渐渐动心了。她虽然看不到他举世无双的样貌, 却能感受到他的心意。他这烈火骄阳一般的爱意,世间有哪个女子抵抗得了?” “后来呢?” 那人将手中的细草竖在面前, 看着它,不屑道:“后来, 自然是郎情妾意, 如胶似蜜。一个非她不娶, 一个非他不嫁。” “但是?”她双眉上挑,看着那人,“郎情妾意, 如胶似蜜必定不是他们的结局。” 那人嘴角高高扬起, 笑得如同黄泉之下的鬼魅, “和聪明人说话, 果然有意思。怪不得。” “怪不得甚么?” “你那未婚夫,向来目空一切, 不可一世, 眼睛长在头顶。若只是个空有美貌的姑娘,确实是入不了他的眼的,遑论让他痴迷。”那人道。 “你认识他?” 那人不答,皱了皱眉,将手中的细草向后一扔,一跃而起,“我走了。” 她仰头看着他,“故事还未讲完。” “不急, 下回再继续。”他回头冲她笑了笑,消失在她面前。 他前脚刚走,值守的容氏弟子后脚就冲进了阵来。 “容九,天地树为何又亮了?” 她坐着不动,“不知道。你们不是禀告过宗主了么?他怎么说?” 那弟子面露不解,“宗主他,他说不必去管,叫我等不要声张。不过,天地树在短短数日之内频频发光,定有蹊跷……” 容佩玖双眸微眯,低头看着那人走前扔到地上的那根细草。容子修这是何意? 抬起头对那弟子道:“既然宗主让你们别管,便是无事了。你们就别管了。” 那两名弟子迟疑了片刻,摸了摸头,走了出去。 等两名弟子离开后,她呆呆地望着虚空,心中反复思量那人尚未讲完的那个故事。关于故事的主角,她心中隐隐有了个朦胧的猜测,却不想往深了想。还有容子修的反应,也在她意料之外。 忽然之间,心底涌起一股烦闷,心烦意乱。 便是在那时,她遇到了第二个给她讲故事的人。 有甚么东西趁她心烦意乱之际,钻入了她的身体。她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就在她身体之内,在她脑中。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被人夺舍了。 不过,又与夺舍不太一样。那东西只是进了她的身体,却没有将她如何。它静静地待在她的脑海之中,没有任何伤害她的动作,就好像,在默默地注视着她。 她调整了一番气息,试着在脑中与它对话。 “你是谁?” 沉默。 “你要做甚么?”她又问。 片息之后,终于等到了回答,“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是个女子,声音年轻,透着迷茫。 “为甚么上我的身?” “不知道。” “不知道?!”她气得想笑。 “嗯,不知道,我也刚醒……”那女子听起来有些委屈。 “一醒就上我的身?你自己的身体呢?”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莫非是飘荡在这龙未山上的孤魂野鬼?不对啊,天地树方圆三丈之内,人鬼不侵。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她一直就在天地树上。 “你从何而来?” “树上。” 她果然一直待在天地树上。 “你准备在我身体里待到何时?”容佩玖问道,“还是,你不准备走了?” “不不不,你莫怕,我,我并无此意。”那女子连连否认,犹豫了一会儿,有些底气不足道,“你让我再多待一会儿,可好?我问你几个问题,问完我就走。” 容佩玖同意了。 “方才,”女子略微有些迟疑,缓了缓,问道,“方才来的那人,可是千重久?” “千重久?不死城的第一任城主千重久?” “是他。我方才好像感觉到他的气息,所以才醒了。” “你不记得自己是谁,却记得千重久?”容佩玖不答反问。 “是。”那女子叹了口气,“我也不知为何,甚么都忘了,独独只记得与他的一些过往。你还未告诉我,方才那人是不是他。” “不是。怎么可能是千重久,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死了?!他死了多久了?” 容佩玖道:“差不多,一千年了罢。” 又是良久的沉默。 就在这段沉默之中,容佩玖的心渐渐往下坠,生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悲伤。她知道,真正悲伤的人不是她,她只是感同身受。 “竟已过去千年之久了……为甚么会死?不是说没人杀得了他么?不是说可以活很久很久的么?”女子喃喃道。 “确实没人杀得了他,他是死在自己的手里。” “为甚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不想活了罢。” 那女子又不说话了。 没过多久,听得她道了声,“我走了。” “回树上去?” “是。原本以为是他……他已经不在了,我即使醒了又有甚么意思。”那女子伤心道,“多谢你。” 脑中忽然一空,容佩玖再也感觉不到那女子。 又过了好些时日,戴面具那人才又在一个满是星光的夜里,出现在她面前。 “容家小九,可是寂寞难耐啊?”照旧一开口便满是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