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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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上前来的人少了些,他又接着道,“后来昨日在隐园宴饮完,薛公便提前过来了,我让人伺候着他化好妆穿好戏服,等到快轮到薛公上场时,便派了人来叫他过去。再后来,不知为何薛公就晕倒在了戏台上。” 说到这,他苦着脸看向秦默,“使君,这事儿,真的同戏班无关啊。如今我们被困在薛府,生意也接不了。而且因为这事,想来在建邺中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声也没了,出去后还得重头再来。使君,小的……小的还有一大班人要养活,还请使君明察秋毫,还我华韶班一个清白。” 秦默“嗯”一声,淡淡看他一眼道,“你们戏班若真无辜,我们自然不会冤枉好人。” 韦立群殷勤地笑着应了,伸手推开一扇房门道,“使君,这里便是戏班里的人晚上睡觉的地方。这间是男子房间,旁边那间是班中女弟子的房间。” 公仪音粗粗一扫,只见房间里头并排摆着多张简易床榻,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多余的东西。有一人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床榻上休息,听得动静回目看来,吃了一惊,忙跳起来朝几人行礼,尔后局促地站在一旁。 秦默瞟他一眼,面色未变。抬步走进去房中,四下看了一圈,很快收回目光道,“走吧,这里没什么。” 韦立群应一声,忙上前将秦默请了出去,到了旁边那间房,又打开来给秦默看了一眼,“这便是方才说过的女弟子住所。” 同旁边男子的住所一样,亦是大通铺样式的,十分简陋,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 秦默“嗯”了一声,没有走进去。 韦立群又带着他们走了几步,走到另一间房前,推开门介绍道,“这里,是我们存放道具和服装的地方。” 秦默眉眼一动,同公仪音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房间挺大,一侧整齐地堆放着戏班唱戏用的道具,另一侧则立着用竹子搭制而成的挂衣架,上头挂着各色各样的戏服。 秦默看一眼公仪音,眸光微动。 公仪音会意,朝前几步,扫了一眼那堆唱戏的道具,开口道,“韦班主,哪个是当时薛公唱老生时手中使的花枪?” 韦立群恭恭敬敬上前,拿起一侧单独靠在墙上的一支桑木红缨梨花枪,走到公仪音面前递过来道,“使君,当时薛公昏迷之后,小的怕事情有异,便让人将薛公所用的花枪单独放在了一旁。使君请看。” 公仪音接过,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又靠近花枪仔细嗅了嗅,也没有闻到任何蔷薇花的味道。 她把花枪递给秦默,摇了摇头。 秦默接了过来也仔细看了看,眸光清澈如许,将花枪递了回去。 “那……戏服呢?”公仪音沉吟片刻,看向韦立群又问。 韦立群指着挂着的那堆戏服里最靠里的那件道,“使君,昨日薛公穿的,就是这一件了。” 公仪音上前,闭目凝神闻了闻,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瞟见她面上神情,秦默猜到她没发现什么,淡淡开口道,“去其他房间看看。” 韦立群应一声,领着几人又到了旁边的房间,推开门道,“这处,是我们上台前上妆的地方。” 公仪音眉眼微动,率先跨了进去。 房中摆着几张梳妆小几,每张上面都放着各色胭脂水粉涂料等物,一踏进去便觉香风细细香气袭人。 这么多香味混杂在一起,公仪音不适地皱了皱鼻尖。 秦默看她一眼,低声道,“这里东西比较多,阿音仔细瞧瞧。” 公仪音应了,一张张矮几仔细瞧去,时不时拿起几上的胭脂水粉等物放在鼻端轻嗅两下,神情凝重。 韦立群有些好奇地看着她的举动,小心翼翼看向孟言庆问道,“使君,这位使君在做什么?” 公仪音嗅觉灵敏之事,延尉寺只有秦默和荆彦知道,所以孟言庆也是一头雾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话音刚落,却见公仪音眉头一蹙,拿起手中那盒胭脂又仔细闻了闻,然而转身看向韦立群问道,“韦班主,这是盒胭脂,是什么做成的?” 韦立群上前两步,仔细看了看装胭脂的雕花盒子道,“回使君的话,这是由玫瑰花粉制成的胭脂。玫瑰花粉色泽鲜艳,上色均匀,是我们常用的胭脂品种。” 公仪音眉头又皱了皱,仔细放到鼻端闻了闻道,“里头只有玫瑰花粉吗?” 韦立群点点头,“我们每一种胭脂,都是单独由一种花粉制成,并没有两种花粉混制而成的情况。” 公仪音将盒子递给秦默,看着韦立群凝重道,“这胭脂里面,我闻到了蔷薇花的味道。” “蔷薇花?”韦立群一愣,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啊。” “为何不可能?” “先不说我们没有用蔷薇花制胭脂的习惯,再者,府中的管家特意提前提醒过我们,说薛公对蔷薇花过敏,让我们仔细检查自己班中化妆所用的胭脂颜料,切记不能含任何蔷薇制的东西。在来薛府之前,我已经叫班中众人仔细检查过了。” 公仪音和秦默俱是神情一凝。 “这盒胭脂,昨日给薛公上妆时是否用过?” 韦立群眯着眼睛想了想,迟疑着道,“这个小的也不敢确定,因为我们上妆通常都是抓起哪件就是哪件,这里的玫瑰花胭脂也好几盒,小的也不敢保证昨日薛公用的是哪一盒。” 公仪音一听,脚步微动,在几个矮几上四下一搜索,果然又看到了几盒一样的玫瑰花胭脂。她一一打开来闻,发现每盒玫瑰花胭脂中都加入了少量的蔷薇粉。 她放下胭脂盒,目露沉思之色。 照韦立群所说,薛府管家特意提醒过华韶班的人,没想到,这反而将薛公的弱点暴露在了人前。若是……有人反过来刻意利用薛公这个弱点,在玫瑰花粉制成的胭脂中加入了蔷薇花粉,故意引得薛公过敏呢? 玫瑰花和蔷薇花两者本就相似,研成粉末后更是难以区分,就连香味,混在一起也不一定能分辨得出来。若不是公仪音有这过人本领,这项计划几乎毫无破绽。 那现在看来,华韶班中人人都有机会接触到这玫瑰胭脂,也都有机会在胭脂中加料。既然人人都有作案的时机,那么,从作案动机入手或许能找到突破口。 “怎么样?”秦默见她放下胭脂盒,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开口问了一句。 公仪音冲他点点头,小声道,“果然。” 秦默看向孟言庆,“派人将这间屋子封锁住,任何人等不得入内。”孟言庆应一声,下去安排。 韦立群一急,看向秦默结结巴巴道,“使君,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莫不是这玫瑰胭脂有什么不妥?” “方才之事,不要同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你华韶班里的人!”秦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冷冷吩咐了一句。 韦立群愣愣地点了点头,本来还想问个明白,只是被秦默冷厉的目光一扫,脑中一片空白,只忙不迭应了,不敢再出声。 “阿音,我们出去说话。” 几人出了房间,公仪音将房门带上,远远看到孟言庆带了人过来把守。 她同秦默一道出了静苑的院子,又走远了些,方才立定,看向秦默正色道,“阿默,你猜得没错,那玫瑰胭脂膏里,果然有细微蔷薇花粉的香味,而且,每一盒都有。看来,薛公就是在这里接触到了蔷薇花,胭脂涂抹到脸上,透过油彩慢慢渗透到脸上的肌肤,薛公这才出现了过敏症状。” “只是……”说到这里,她微微抬了眼看向秦默,眸中有忧色,“如此一来,华韶班中人人都有嫌疑了。” “你说的没错。”秦默目光定在叶片上光斑的光影之上,接口道,“那化妆的屋子,班中人人都有机会进去,完全有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在胭脂中加入蔷薇花粉。” “那怎么办?” “我先让人查查华韶班中所有人的身份背景,看能不能排除掉一些,或者找出几个身份可疑之人来。要知道,虽然人人都有作案时间,但并非每个人都有作案动机。” 公仪音展颜一笑,看来她和秦默想到一块去了。 “今天多亏了你,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秦默看着她淡笑,眉眼清润。 公仪音得意地一扬秀眉,也不客气,笑嘻嘻道,“那当然,现在发现我的用处了吧,日后有案子啊,记得叫上我。” 秦默失笑,“你一个姑娘家家,又贵为帝姬,怎么成日里就想着破案。” 公仪音一听这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这是对破案感兴趣吗?我这明明是对你感兴趣!不然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屁颠屁颠跑延尉寺去看尸体啊。” 秦默轻笑出声,用手指抚了抚她红润的唇,颇有些无奈,“你啊,是不是最近跟荆彦待一起待久了,怎么满嘴胡言乱语了。若让主上听见,定要纳闷,自己好端端一个矜持端肃的女儿,怎的说起话来尽是市井俚语了。” 公仪音被他这么一说,不好意思笑笑,道,“反正我就那个意思,我这是爱屋及乌,若不是你,我才不高兴去延尉寺受这份罪呢。”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秦默眉眼微弯,翘了唇角道,“若你是因为别人,阿音以为,我还会留你在延尉寺吗?” 公仪音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起了几分羞赧之意,别开眼道,“那个,说正事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接下来,我送你回帝姬府,你先好好歇着,等华韶班众人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我再派人去通知你。”秦默也收了几分面上的玩笑之意,看着她道。 “这就回去了?”公仪音失望道。 “怎么?”秦默剑眉一挑,“还没玩够?” 公仪音泄气般地垮了眉眼,“那好吧,你还有事要忙,我就先回去了。你也不用亲自送我了,派辆车送我回去就成。” “我不放心。”秦默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她。 “可是你……”公仪音话音未落,便被急急跑来的衙役话语声打断。 “寺卿,不好了,华韶班的人在静苑中闹起来了。孟司正有些压不住了,让卑职来叫您过去。” 公仪音脚步一动,就想跟着去看看情况,不想秦默伸手拦住他,“这些人闹,多半是不满被禁在薛府的缘故。人多手杂,我怕到时顾不到你,你很容易在推搡中受伤。阿音,听话,你还是先回去吧。我答应你,一有消息,即刻派人通知你。” 瞥见秦默眼中的忧色,公仪音虽然好奇,但也不想他担心,遂点点头。 秦默朝她笑笑,看向那报信的衙役,“多安排几名衙役护送宫行走回帝姬府,务必确保行走的安危。” 说罢,朝公仪音一点头,匆匆朝静苑赶去。 “行走,这边请吧。” 公仪音坐上延尉寺的牛车,往帝姬府行去。脑中线索纷繁复杂,纠结缠绕在一起,让她一时理不清思绪。 今日一天,乍然之下接受到这么多讯息,让她不知从何理起。 噬心散,高氏灭族,神秘的萼族,徽娘殉主,华韶班……一件件事情,看似独立,却又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让公仪音如坠雾里,只觉一片茫然。 她长吁一口气,看来只能等着看秦默那边能不能找到突破口了。 沉思间,帝姬府已经到了。 她下了车,抬目一瞧,却见门口停了辆华贵非常的牛车,不由一怔。 很快,车前垂下的锦彩绣帘被一只大手掀起,紧接着,从车里头走下来一个熟悉的人影,让公仪音不由一怔。 他怎么会上帝姬府来? 那人上得前来,眉目含笑地看着公仪音,语声清朗沉郁,“帝姬总算是回来了。”说话间,上上下下打量着公仪音的男装扮相,眸中神情难辨。 公仪音微蹙了眉头,睨他一眼道,“睿王来我重华帝姬府,有何贵干?” 睿王一笑,道,“这几日三皇子公务繁忙,我不便打扰于他。只是干待在国宾邸中,不免又有些无趣。我在建邺并不认识多少人,唯同帝姬,还有过几面之缘,便冒昧前来打扰了,还望帝姬不要见怪才是。” 他顿了顿,目光在公仪音面上一转,“只是我来时,府中仆从说帝姬今日出府了,让我改日再来。不过我想着左右无事,便在帝姬府门口等了片刻。这不,果然就等到帝姬了。” 公仪音微微一笑,语声清泠,“让睿王久等了,睿王里面请。” 人都找上门来了,她贸然将其赶回去似乎也不大好,虽心中万般不郁,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客气的模样,请了宇文渊进府。 公仪音领着宇文渊到了前院的待客大厅,指了指厅中席位道,“睿王请坐。”又示意外头候着的女婢替宇文渊上茶。 公仪音坐于上首,缓缓端起青釉茶盏轻啜一口,不紧不慢看向宇文渊道,“听方才睿王所言,是想来找我闲话一番的?” “不知帝姬可有空?”宇文渊看着她遥遥一举杯,唇角带笑。 “恐怕要让睿王失望了,我最近府中杂事颇多,并无时间陪睿王在此闲扯,不如改日我再亲自登门拜访如何?” 宇文渊勾唇一笑,紧紧凝视着公仪音的面容,“重华帝姬这帝姬,做得可真不轻松。如我皇姊皇妹那般,成日里要忙着骑马练剑,也不似重华帝姬这般日理万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