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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节

    瑾瑜递的折子写明了前因后果,连带当初写给孙庄的信,还有孙庄秋闱和春闱的文章对比。

    信是瑾瑜当初一次写了两份,送出去给孙庄的那份肯定已经被销毁,这个算是备份。

    将字当做画来画,如此临摹屡试不爽。

    瑾瑜画技出众是明面上的,但他从未在旁人跟前临摹过字体。

    孙庄靠舞弊考上贡士,殿试时没办法作弊,进士排名就只能排到三甲同进士出身。

    孙庄却没有被外放,而是留在了晋安做内城官,虽然官职不高,只是七品小官,但这其中肯定少不了吏部尚书的功劳。

    周居和看完匿名检举,立刻让人去找孙庄当初找的枪手,而后带上折子进了宫。

    没过多久,孙庄被革职查办,华元帝亲自督审,即刻开办。

    孙庄甚至来不及回家,直接从任上摘了乌纱,被带到华元帝面前。

    徐千章消息灵通,找到吏部尚书孙昭敬,恨铁不成钢,道:“你当真是贪心不足!你那儿子资质如何你心知肚明,让其顶个举人的名头足以,你却非要让他考上进士。”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就算要让他考上进士,等大皇子继位也不过几年时间而已,为何这般没有耐性?”

    孙昭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时春闱张榜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专门看了他的文章,找他询问,听犬子的话,我以为是徐阁老或是大皇子的意思,就没有多提。”

    徐千章向来懂得收买人心,孙昭敬就两个儿子,徐千章照顾孙庄,孙昭敬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心照不宣收下了这个人情。

    但照现在的情形看来,徐千章对此事并不知情。

    想着,孙昭敬脸色铁青,既然徐千章不知情,也不可能是大皇子。

    因为大皇子基本被徐千章架空了,大方向全是徐千章和皇后徐空思在主导。

    如果不是自己人,那会是谁?

    徐千章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是他疏忽了,孙庄资质愚钝存在感极低,一般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偏偏被人利用了。

    孙庄被带到凌霄殿面圣,心中忐忑不安,搞不清当下什么情况,只盼着他父亲能快些赶来,解救他于水火。

    华元帝打量下方的孙庄,五短身材,显得有些木讷,看上去老老实实。

    周居和请示过华元帝,道:“孙庄,你科举涉嫌舞弊,速速将有关人等招来。”

    孙庄一磕头,口中喊冤拖延时间,“陛下,下官冤枉,科考当日有搜子搜身,专人核实身份,下官坦坦荡荡进入考场,何来作弊一说?”

    周居和冷笑一声,这看上去木讷的孙庄,居然会抖机灵。

    “谁说你夹带抄子作弊?”将检举附上的信抖开,递到孙庄面前,“这封信你该认得吧?上面提前给你xiele考题。”

    待看清信件,孙庄顿时面色大变,失声道:“这不可能!”

    徐千章等人赶到殿中,恰好听到孙庄这话,还未了解前因后果便心道完了,孙庄此等反应根本是不打自招。

    第124章 辞官

    徐千章与孙昭敬跪地行礼,华元帝淡淡看了一眼,下方年过六十的老师,依然眼露精光不见浑浊。

    姿态一如既往谦卑,他却仿佛看出了一丝隐藏的桀骜。

    “平身吧。”

    “谢陛下。”

    徐千章起身后,恭敬道:“陛下,大动干戈劳烦陛下亲自出马,不知所为何事?陛下龙体欠安,理应静养才是。”

    华元帝半晌没有说话,总觉得徐千章话里有话,是影射他都快要死了还多管闲事?或是暗藏威胁?

    当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无论那人做什么都显得别有用心。

    最终没有开口,只是抬手示意周居和,周居和便耐着性子大略一说。

    “孙尚书,你的嫡长子孙庄,科举一路作弊,最后还当上了朝廷命官。”

    孙昭敬冷着脸,道:“此乃胡言乱语,官员贵胄的子嗣参加科举都需避嫌,有关人等不允许监考,何来一路作弊的说法?”

    “犬子确实资质愚钝,考了数十年才考得一个同进士出身,俗话说愚人千虑必有一得,准别人连中三元却不准犬子稍有一得?还请陛下明查,还清白之人一个公道!”

    徐千章苦口婆心道:“陛下,此事确实需要斟酌,孙尚书为官多年,品性优良端正,所谓用人不疑,当初陛下不就是看中孙尚书这些品质才委任他做吏部尚书?”

    华元帝回想,当初他确实看中这些品质,但其中好像少不了徐千章的功劳。

    徐千章总是在给有才之士说好话,听上去很中肯也很有说服力。

    周居和笑了笑,“孙尚书的人品如何暂且不论,就看孙庄秋闱时的答卷与春闱时的差别,时间相隔几个月而已,差距却如此明显。”

    孙昭敬道:“犬子不过是发挥不稳定而已,周大人就敢来乱泼脏水?”

    周居和将信件打开,道:“哦?说这么多有何用?不如让事实说话。”

    孙昭敬随意扫过信件上的字体,笑道:“周大人莫不是脑子不大好使?当初的考题如今早已是人尽皆知,随便是谁都可能写这样一封信,栽赃陷害还能再明显吗?”

    “是吗?那孙大人何不问问自家儿子,方才见到这封信为什么会大惊失色?”

    周居和说着,又从桌案上拿起一张文书,“忘了与二位大人说,我找到了当初孙庄找的枪手,他清晰的记得春闱前两天接了一单活,做的题与此别无二致,这是枪手的口供与手印。”

    “若是需要,也可以传他上堂当场指认。”

    徐千章暗暗给孙昭敬使眼色,孙庄明显是遭人算计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肯定全身张嘴也说不清。

    事到如今,只有弃车保帅,放弃孙庄,赶紧与此事撇开关系才是上策。

    孙昭敬迅速应对,对孙庄道:“不……庄儿!你太令为父失望了!怎能做这种事?你是如何提前得到考题的?为父命你实话实说,将从中谋利的人绳之以法!”

    孙庄有些反应不过来,“父亲你在说什么?儿子没有作弊!”

    徐千章一双眼锐利如钩,看着孙庄道:“人证物证俱在,负隅顽抗没有任何作用,不如速速合作,以求从轻发落。”

    哪怕孙庄迟钝,此时也明白了情势,徐千章这是在让他认罪,再让他独自揽下所有罪责。

    当下泄气瘫在地上,如此一来,不仅他大半辈子好不容易谋得的官职就这么没了,而且会影响后世子孙科举。

    “这考题,罪臣也不知从何而来,只是有人送到了罪臣手中,天降机会,罪臣不过是抓住而已。”

    闻言,徐千章气得不轻,孙庄果然是蠢材,此等机会分明可以拉对手垫背,孙庄却不懂利用。

    周居和立刻道:“照你的意思,是有人有心利用你?既然如此,还请陛下下旨,彻查此事,看看是谁在背后作妖!”

    周居和并不在意是谁给孙庄泄的题,他只想要这个彻查上下的名头。

    华元帝颔首,道:“嗯,敢在朕的眼皮底下作弊,小了说是扰乱科举秩序与公正,往大了说便是欺君,查清楚后定要严惩不贷。”

    孙昭敬脸色微变,这些年他与徐千章暗地里确实开过不少方便之门,只是不明显而已。

    若是周居和有了皇帝圣喻,能够名正言顺肆无忌惮的对付他们,将这些事扯出来,只怕是不好收场。

    徐千章思绪飞转,就算周居和得了圣喻,也不一定能查出个所以然。

    毕竟牵涉不少,若非要追根究底,少不得朝政动荡,华元帝只是想要杀鸡儆猴,而不是想动摇根基。

    周居和春风得意,如意算盘哗啦响,想要拉他下马,然而事情到差不多的程度,华元帝就会让周居和收手。

    徐千章自认只要朝中大局不变,就不会动摇他的地位。

    孙庄科举作弊的罪名坐实,当即罢黜官职,终身不得再次科考,罪责殃及下一代,所以孙庄的儿子也不得入朝为官,得到孙子一辈才算完。

    事情了后,众人告退,华元帝却叫住徐千章,“徐阁老,你且留下,朕有话与你说。”

    徐千章不疑有他,留在原地,等所有人退下,问道:“不知陛下留下老臣所为何事?”

    华元帝咳嗽几声,对徐千章招了招手,“阁老你上前来,朕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徐千章一步步走到玄色桌案前,华元帝将周居和带来的那封信铺在案上,“老师,你仔细看看,这封信有何线索,以便找出作妖之人。”

    听闻这话,徐千章一愣,自华元帝登基以来便没再叫过他老师,足足二十多年,今天是第一次。

    却没说什么,依言偏头认真查看这封引起风波的信件,只当华元帝大限将至回忆当年。

    乍一看,信件没有任何奇特之处,甚至没有什么文采可言,平铺直叙,勉强说清楚事情始末,再附加春闱考题。

    但华元帝特意让他查看,定不会是表面那么简单,徐千章看完一遍又看一遍。

    看第二遍时,徐千章在信里平铺直叙的语气中,读出了一个长者的口吻。

    想来写这信的人,年纪一定比孙庄大,至少三十五往上,而且身居高位,带着别人无法压制的张扬。

    徐千章读出了信中隐藏的信息,可惜没有任何用处,因为这个范围依然很广,一般身居高位的人年纪都比较大。

    华元帝见徐千章半晌没说话,道:“老师没有看出任何不妥么?”

    “回禀陛下,写信之人很懂隐藏特点,将所有容易辨认的东西都隐了去,想从这封信里找线索,恐怕不容易。”

    说罢,徐千章直起身,突然感觉眼前的信有些熟悉感,却又说不出哪里熟悉。

    直到他注意到信中断句用的符号和字体弯钩收尾的方式,顿时心中巨震。

    这些看上去不明显的东西,是徐千章几十年的习惯,早已深入骨髓习以为常,他看到不觉得有何不妥。

    待反应过来,才想起这是封不具名的信件,上面竟带着他的习惯。

    华元帝明显感觉到了徐千章的僵硬,他第一次看这封信时,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看过信后继续处理政务,翻到徐千章的奏折,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才察觉这封信的不对之处。

    “老师,为何突然不说话?或是无话可说?”

    徐千章还在震惊中缓不过神,“陛下……”

    他不知要说些什么,若说不是出自他的手,华元帝肯定不会相信,否则也不会特意将他留下,让他看这封信。

    华元帝也不恼,反而笑了,“老师,距你我第一次认识,已经三十年,时过境迁,朕从青葱年月到半截入土,而老师也垂垂老矣。”

    “老师为朕的江山辛劳一生,如今,也是时候让朕好好孝敬老师了。”

    “陛下!”徐千章双膝跪地,额头触地,“陛下折煞老臣,士为知己者死,老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愿忠心守护陛下的大好江山。”

    华元帝无动于衷,“老师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应享天伦之乐,朕恩准老师辞官回归田园。”

    若非此事,他竟不知徐千章早已功高盖主,人无完人,本想面面俱到,心力交瘁半生还是有所疏漏。

    不知以前徐千章做过多少类似的事,收买了多少人心,不知不觉中,徐千章威望隐隐有压他之势。

    此等隐忍与渗透,让华元帝细思极恐。

    徐千章不禁握拳,眼看大功告成,华元帝却在关键时刻让他辞官回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