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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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北营所为何事?”庆王开门见山问。 “我、我……许久未见,非常记挂三哥,特来探望您。”赵泽武别别扭扭地说,满脸讨好笑意。 庆王颔首,温和道:“难为你有心,但孝顺探望长辈更重要,你有长进,父母是最欢喜的。” “唉!” 赵泽武无精打采,肩背耷拉,垂头丧气抱怨道:“三哥,我今儿入宫,给父皇、皇后和母妃请安,可好端端的,父皇又生气了,臭骂我好一顿!我最近明明什么也没做,安份待在府里,绝对没有花天酒地、仗势欺人,更有小半年时间没玩过小倌儿小妓儿——” “行了。”庆王皱眉打断,他极反对弟弟吃喝嫖赌地虚度光阴。 赵泽武受伤地皱眉,垂头丧气,小声嘀咕:“你跟父皇一个样,连话也不想听我说、叫闭嘴!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父母兄弟姐妹都讨厌我、不待见我,你们都嫌弃我……” 说着说着,他悲从中来,难过得红了眼眶,抬袖按眼睛,哽咽诉说:“今儿我哥又特地跑来府里骂人,骂得可难听了!他说我不学无术、烂泥扶不上墙、毫无成就、一无是处,我俩一母双胎,他完全不给我留面子!有那样的亲哥吗?呜呜呜~” 赵泽武哽咽抽泣,伤心至极。 庆王愣了愣,继而怒道:“我要是六弟,根本不会责骂,我会打你!” 赵泽武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抬头,呆呆望着最敬畏的兄长。 “哭什么?”庆王横眉立目,恨铁不成钢地一撂茶盏,低声怒问:“六弟冤枉你了?他说得俱是实话,你确实浑浑噩噩,虚度光阴,一事无成!年底你们就及冠了,到时行加冠礼,众皇亲国戚必定捧场。按律,礼部官员会尽量挑好话赞扬皇室子孙的功德,六弟一贯勤勉上进,我不担心他,可你怎么办呢?” 赵泽武慢慢瘫软,后靠椅背,张了张嘴,却无可辩驳,窘迫地耷拉着脑袋。 “小时候算不懂事,十五岁出宫开府之后呢?这四五年间,你可曾做过哪怕一件能拿到加冠礼上被赞扬的正事?”庆王毫不留情面地问。 “我、我……”赵泽武憋屈苦着脸,啃咬尾指指甲,局促尴尬。 庆王闭目瞬息,略缓和语气,沉声道:“父皇从未要求儿女必须出类拔萃,我不是叫你拼命建功立业。只是,男人应该有担当,至少别总让家人cao心担忧。你好自为之吧。” “三哥,你别不管我啊,我也不想的!”赵泽武急道。从前相处得少,他憎恶铁腕冷酷的庆王,如今却发现对方刚正磊落的好处——无论倾吐什么,都不必担心成为把柄。 “谁拿刀逼你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了?”庆王威严问。 赵泽武吱吱唔唔,罕见地脸红耳赤。 “行了。你坐着等晚膳,顺便好好反省。” 庆王起身往外走,雷厉风行吩咐道:“我去巡营,半个时辰后回来问你话。” “我也想去!”赵泽武一跃而起,心心念念想见小卓。 庆王强硬否决:“不准。” “三哥,我保证不强迫他,您就帮帮我吧,求你了!”赵泽武紧随其后,心急火燎地恳求。他已经四个多月没见过卓恺,魂牵梦萦,寝食难安,无论如何放不下,执着得连他自己都惊讶。 “不准。” 一身轻甲的庆王干脆利落戴上头盔,大踏步往外走,众亲卫井然有序随从围护。 “三哥——”赵泽武苦苦哀求。 “听说,他去岁年中及冠,宾客满堂,请的主礼人唱了一刻钟才念完他获得的诸多成就,主要是高强武艺和忠顺谦恭、入孝出悌。你呢?”庆王头也不回问,随即走远。 他,指的是卓恺。 赵泽武原地僵住,定定不动,准确领悟了兄长的意思: 卓恺是青年才俊,你呢? 我配不上他。 赵泽武浑身无力,摸索着坐下,沮丧羞惭。 庆王准确戳中他一直以来逃避的问题: 假如我没生在皇家、只是市井小民,那绝对没有亲近他的机会。小卓是英俊帅气的武将军,我是死缠烂打的烂泥皇子,仗势纠缠,卑鄙无赖,把他气哭、把他逼得躲在北营不敢回家…… 赵泽武自惭形秽,疲惫不堪窝在圈椅里,悲伤得呼吸都累。 与此同时 容佑棠斗志昂扬走去新兵营房,凭庆王的口允,跟相熟的参将说明情况后,在校场讲武堂等候片刻,见到了宋慎。 “棠儿,你是特意来看望我的么?” 噗~ 容佑棠当场呛了半口茶,剧烈咳嗽,用眼神指责嬉皮笑脸的草上飞。 宋慎几步飞窜、一个跃起,中途竟能拧转身体,轻轻巧巧,稳稳落座,跷起二郎腿惬意地抖,玩世不恭,左边眉毛高高挑起,提醒呛茶的人说:“小心点儿,别呛坏了,回头庆王误以为是我欺负你。” 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容佑棠勉强将茶水咳出气管,憋得红头涨脸、眼角泛泪,抬袖一擦,怒道:“你叫我什么?” “棠儿~” “少乱来!这是我爹才能叫的。”容佑棠认真指出。 宋慎见对方介意,立即见好就收,轻笑道:“容大人忒小气,不叫就不叫呗。” “你才多大年纪?就把我当小辈了?”容佑棠顺势开始摸查对方底细。 宋慎促狭眯起眼睛:“我要是早成亲,儿子都有你——” “胡说!”容佑棠打断笑骂:“我都十七了,你几岁成亲的?” “我还没——”宋慎险险打住,倏然睁大眼睛。 “不会吧?看你也有四五十了,竟然还没成亲?”容佑棠胡诌,作惊诧状。 “哼。”宋慎玩味点头,笃定道:“小子,你在套我的话。” 容佑棠一身浩然正气,严肃道:“我下值特地来北营探望,你就是这样看待老朋友的?”他格外强调“老朋友”三字。 “得!是我招惹的你。直说吧,找我什么事?甭拐弯抹角的。”宋慎歪坐,整个人蜷缩在圈椅里。 容佑棠笑眯眯,友善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找你聊聊天。哎,你究竟多大了?” “二十六、二十七?不记得了。”宋慎余光一扫门窗,暧昧轻佻问:“打听我年龄干嘛?据我所知,你家可没有jiejiemeimei。” 去去去! 容佑棠听而不闻,又问:“我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你呢?” “唔……”宋慎后靠椅背,仰脸望房梁,沉思许久,落寞摇头说:“不知道。我是孤儿,先是在南方,出师下山后,天下四处逛了逛,折腾得累,几年前定居京城。” “你们的门派叫什么啊?”容佑棠好奇问,紧接着大大方方道:“我发誓:除了庆王殿下,绝不外传!若有违誓言,叫我一辈子当个花生官!” “南玄武门。”宋慎慢悠悠告知。 “南玄武?”容佑棠疑惑皱眉,自然而然问:“那是不是应该有个北玄武?” “我们是分支,主门已经灭亡五十多年,如今世上只有南玄武。” 容佑棠对江湖门派有莫名的敬畏之情,肃穆颔首:“原来如此。” “怎么?想拜我为师啊?”宋慎挑眉问。 容佑棠摊开手臂,自嘲苦笑道:“我资质差,文弱笨拙,不敢损毁贵派名声。”顿了顿,他忍不住问:“你就不怕我泄密?” 宋慎愉快朗笑,洒脱道:“我敢透露就不怕你泄密,出事了顶多咱俩一块儿死。” “还是别了,都好好活着吧。”容佑棠婉言谢绝。 “庆王派你来打探‘镇千保’的?”宋慎懒洋洋问。 “不。”容佑棠正色道;“镇千保先是雇恶邻污蔑诬告,然后雇杀手郝三刀,我侥幸捡回一条命。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宋慎撇撇嘴,说:“他真够能耐的,仇家一大堆。” ——看来,镇千保确实还活着,他上次是诈死。 容佑棠坦率表明:“你有誓言在先,我不会胡搅蛮缠、强人所难。但,我准备找南玄武大师其余弟子,请求他们协助。” “其余弟子?” 宋慎两道眉毛一高一底,唏嘘道:“当年师父去世时,只有我在师门,想飞鸽传书通知师兄师姐,却不知朝哪儿送!我独自料理的葬礼,守墓半年无人问讯,存粮吃完,要饿死了,只能下山。” 容佑棠欲言又止,不好说出口,心里大叫: 师门不幸啊! “那年你几岁?”容佑棠同情地问。 “十二?十三?不记得了。”宋慎满脸不在乎,严肃叮嘱:“除了镇千保,假如你找到南玄武其他弟子,烦请替我师父骂一句:毫无人性,泯灭天良,不孝逆徒!” “……”容佑棠无言以对,半晌,才委婉道:“我是外人,不便插手贵派家务事。这样吧,等找到人问清楚‘镇千保’后,我会尽快通知你。” “我不想见他们任何一个!人终有一死,将来到了九泉之下,他们自行向师父请罪吧。”宋慎面无表情,异常冷淡。 “好,好,由你决定。”容佑棠摸摸鼻子,稍一思索,刚要开口,却见发现门口光线一晃,抬头一看:庆王大步走来,一身轻甲,高大挺拔,行走间铜扣护甲衣料摩擦,跟踏步声一样整齐划一,威风凛凛。 “殿下。”容佑棠起身笑问:“您巡好营地了?” 宋慎“蹭”一下弹起来,哧溜后退老远,警惕戒备庆王一举一动。 “嗯。”庆王低头凝视容佑棠半晌,护肩护甲让他的肩背更显宽厚,略侧身,便把人遮挡得严严实实,而后抬头端详宋慎。 双方对峙片刻 宋慎识时务地避开眼神,没骨头似的歪站着,不伦不类招呼道:“见过殿下。” “唔。”庆王问:“本王已吩咐下去,你觉得目前卧房如何?” 千面狐狸,草上飞,宋慎跟陌生新兵崽子同屋根本睡不着!他浅眠,稍有异响就会惊醒。 “还行吧。”宋慎吸吸鼻子,满意道:“参将让我睡东瞭望塔上的小耳房,顺便守夜,挺安静的。” 容佑棠乐道:“瞭望塔?那岂不是凉爽得很?我以前经常去眺望,上面风特别大。” “确实凉爽,今——”宋慎讪讪打住,憋回:今夜你上来,我们一起赏月吹风。 庆王往前一步,再次挡住容佑棠,威严道:“宋慎,你考虑清楚了随时可以走,本王不阻拦。但在军中,你必须遵守军纪规矩、听从指挥,不得滋事!” “没滋事,您放心吧。”宋慎大义凛然道。 叮嘱几句后,庆王率众离开。 容佑棠有些不甘心地回头看宋慎,却被庆王挡住视线。 啧啧啧~ 铁汉用情时真有意思!宋慎笑得十分邪气,兴致勃勃想:小容儿至今未开窍,庆王竟然没动人?他是不会、不忍……还是不能? 浮想联翩,坏水咕嘟咕嘟冒泡,宋慎笑得跌进圈椅,捧腹蹬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