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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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 容佑棠十分为难,是真的为难:就连陛下也无法过多左右殿下的用人策略,我算什么呢?不过,北营马上要开始募兵,洪磊是挺不错的人选—— 这时,赵泽雍开口了,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正色问容佑棠:“何故在营门喧哗?” 容佑棠忙答:“回禀殿下:属下带人去邻村采买菜蔬,不料回程半途突降大雪,骡车低矮,前进困难,幸得这几位热心百姓出手相助。” 没错,你是本王的属下。赵泽雍莞尔,心气稍平顺。 我不是热心百姓我是有心来投军的!洪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还不能蹦跶,只能安静憋着。 赵泽雍颔首,却没评价“热心百姓”什么,嘱咐容佑棠道:“若下次再遇见这种麻烦,应安排人原地看守,回营求援。” 糟糕!我违规了! 电光石火间,容佑棠猛然抬头,意识到自己不慎让外人触碰了军中菜蔬:无事便罢,若出意外,一顿饭菜能药翻不知多少人! “殿下,我——”容佑棠脸色都变了,懊悔又自责。 赵泽雍轻轻抬手,虎目炯炯有神,示意并无怪罪之意。他眼风凌厉一扫,把悄悄窥探的洪磊抓个正着,后者慌忙低头回避,不自知的整个人朝后一缩,心如擂鼓。 “热心百姓?”赵泽雍负手,比在场所有人都高,且腰背挺直,像一柄浸透寒霜鲜血的冰冷长枪,稳稳扎在洪磊跟前,威严问:“你叫什么名字?” 洪磊瞬间浑身血朝头顶冲,丧失思考能力,沙哑粗嘎的嗓音激动得变调,结结巴巴道:“回、回庆王殿下,我叫洪磊,特别想投军,您、您的北营募兵吗?我、我想投军!” “为什么想投军?”赵泽雍问。 洪磊极力抬头挺胸,下意识想凸显自己的勇敢气势,但嗓子就是不听使唤,颤抖却又嘹亮道:“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兄弟,你太实在了,建功立业一般人只在心里说的……容佑棠低头,绷紧脸皮。 赵泽雍严肃道:“军中日夜辛苦cao练,确是为了保家卫国。但你要明白,只有极少数才能像世人所认知的‘建功立业’,其余都在默默无闻保家卫国。众将士或战死沙场、或重伤还乡,能平安归家的,已属人间大幸。” 洪磊听得呆了,不知所措,红着眼圈,半晌才梗着脖子吼:“我不怕死!我爹是英雄好汉,战死西南边境,我本想去西南的,但他们拒收英烈独子,我想去西北,家里不同意。我、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靠本事论功劳,如果我无能,那么一辈子默默无闻也正常。庆王殿下,求您给我一个机会!”语毕,洪磊复又跪下,重重磕头。 赵泽雍眼底闪现欣赏之意,但仍板着脸,沉声道:“你起来。” “求殿下收留!”洪磊不管不顾,直肠子愣小子,热血少年,结结实实磕头。他的朋友们、以及周明宏及其朋友们,见状纷纷顺势跪倒,恳切请求入营。 ——这种直接在主帅面前发声露脸的机会,就算磕昏过去,也绝对是值得的! 赵泽雍稳站如松,挑眉和容佑棠对视一眼,后者满脸恳切:不是我叫他们来的,真的! “你们有心投军报国,这非常好。”赵泽雍正面肯定,但话音一转,却毫不留情训导:“但投军不是不怕死就行。朝廷每年拨军饷、发两季被服、耗巨量粮食,供养百万将士,是为了国家遭受危难之时能有效抗击,而不只是送死。明白吗?” 此话一出,别说洪磊他们了,就连容佑棠都觉得脸颊发烫。 顿了顿,赵泽雍声色俱厉,强硬指出:“所以,想投军,就必须通过核验、达到标准条件,否则说什么都没用!打仗不是靠嘴!” “我——”洪磊脸红耳赤,羞愧难当,悄悄看自己的细胳膊腿:唉,体格确实不算太强健,我每顿多吃也不见长肌rou,可怎么办呢? 雷霆震慑后,赵泽雍略缓和脸色,又说:“不过,你们年纪还小,若能勤学苦练、努力上进,兴许能成。下月初,北营将贴出募兵告示,有心无心,到时便知。都散了吧,禁止围堵营门。”语毕,赵泽雍给容佑棠递一个眼神,转身大步进营。 短短一席话,恩威并施。 众年轻人噤若寒蝉,把眼前的庆王和传说中的庆王归为同一个:果真吓人!好威风气派! 洪磊热血沸腾,激动兴奋得神情恍惚,愣愣跪着,一眨不眨目送庆王高大宽厚的背影消失。直到容佑棠和袁彬拽他:“磊子,庆王殿下叫起来了。”袁彬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起来,你得先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啊。”容佑棠提醒道。 洪磊站起来,额头磕的雪、浑身沾满雪,却压根没心思拍,保持激动失神的模样,好半晌,才猛然清醒,握住容佑棠双肩,大力摇晃,欣喜欲狂道:“庆王殿下跟我说话了!他鼓励我投军!他鼓励我下月就投军!哈哈哈哈哈~” 容佑棠被晃得头晕,用力挣脱跳开,耿直道:“殿下求才若渴,可他要求极严格的,宁缺毋滥。” 然而洪磊彻底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根本听不见别人说话,他欢天喜地跑去牵马,自顾自嚷道:“庆王殿下鼓励我投军!我要回去告诉我娘,看她这回还敢反对不!”他说着就上马,瞬间飞奔进漫天风雪中,转眼消失。 袁彬等人哭笑不得,歉意对容佑棠说:“磊子乐疯了,我们得看着他,咱们改日有空再聚。” 容佑棠忙催促:“好!你们快追去吧,磊子骑得太快了。” 目送这一拨人离去后,现场还有另一拨人。 周明宏脸色有些难看,因为他隐约察觉到庆王对洪磊等人更为赏识,不由得悔恨:我本应该抢先下跪的,谁知被那几个莽夫抢在前头!唉,真真失策。 “容公子,”周明宏挤出一抹微笑道:“同在国子监读书,散学后我几次去癸让堂,却都没看见你,本想一起聚聚的,我们有固定的诗社。”他结交的朋友全是有背景的朝臣之子,个个长袖善舞,纷纷友善和气地邀约,话里话外以前辈自居——他们也的确是进学两年的老生。 有周明宏在,我怎么可能入社? 但容佑棠不得不客气几句,最后借口运送菜蔬回仓库才脱身。 他今天较早忙完,巡视完几个伙房后,返回主帐,准备温书。 “庆王殿下在里面吗?”容佑棠特意强调问,以免总撞见八皇子,虽然对方没怎么样,但他阴阳怪气,让人极不痛快。 岗哨答:“在的。” “好。” 容佑棠这才放心走过去,熟悉自然,掀帘子进去说:“殿下,米粮菜蔬俱已入库,登记造册,预计可供食用半月。” 赵泽雍端坐书案后,低头,奋笔疾书,看不到表情,语调平平道:“唔。” 然后呢? 容佑棠习惯性等着,以为庆王会像往常那样过问几句或发出新指令:但没有然后。 书案上堆积满满,赵泽雍安静忙碌。 容佑棠恍然大悟:哦,殿下可能是在批示西北急件!于是他立即歉意道:“殿下,册子放这儿,您先忙,我去温书。”说完轻手轻脚地去后帐了。 指挥使的营帐虽简陋,但隔开了两部分:前帐书房兼议事厅,后帐设小小卧榻并一副桌椅箱笼,供庆王小憩。 容佑棠刚开始是在里正家温书的,可庆王却严肃表示“成何体统?那不符合规矩”,坚持把人安排在自己眼皮底下。 他……去温书了?难道不应该先解释解释营门那一幕?跟那些“热心百姓”都怎么认识的? 赵泽雍被晾在前帐,深吸一口气,捏笔不动,闭目静心片刻,摇摇头,而后继续提笔处理公务,决定待会儿去找人。 与此同时,容佑棠却十分惬意闲适: 功课趁午间小憩时已完成、温习的书是多年熟读翻烂的、伙房又赶在暴雪前储存半月的米粮菜蔬……啧啧,哈哈哈! 容佑棠端坐,逐字逐句推敲琢磨,专心致志,试图做到“温故而知新”。近来营帐条件好些了,桌上摆着食盒,里面随时备有吃的,容佑棠忙活半天,饥肠辘辘,便拿出栗子糕和甜酥梨吃,配炭笼上温着的水,好不自在。 半个时辰后,天黑了。 赵泽雍处理完日常公务,分类堆码,捏捏眉心,缓缓起身,一气喝干半盏冷茶,大踏步去寻人,掀帘子一看:茶香四溢,那小子刚煮的茶,慢条斯理在品茗,认真看书! “殿下,”容佑棠见庆王进来,忙给倒一杯新茶,关切道:“忙完了?今日午间怕是又没空小憩吧?” “嗯。”赵泽雍落座,先喝几口茶,试图平心静气——可只要一想起营门那事,他脑海中就立刻浮现洪磊亲亲热热的熟稔模样! “殿下,郭公子他们在东村头忙什么呢?我去粮仓时远远看见了,但没好过去问。”容佑棠好奇道。 “建瞭望哨塔。”赵泽雍答,专注看旁边温书人的侧脸。 “哦。”容佑棠点头,顺势问:“要赶在募兵之前建好是吗?到时新兵来了,才能派人日夜观察全营。” “唔。”赵泽雍惜字如金,听到“募兵”就微皱眉头,因为又想起下午那群年轻人。他索性开门见山问:“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容佑棠思维一时没跟上,茫然道:“谁?”紧接着迅速反应过来:“您说洪磊他们?” 洪磊。没错,他说他叫洪磊。 赵泽雍缓缓点头,眼神不怒而威。 容佑棠挺高兴地解释说:“洪磊是我在国子监的同窗,他很仗义,人不错,就是脾气有些急躁。其他除了周明宏,全是初次见面,不了解。但磊子是有心投军的,您看他——殿下?”容佑棠话没说完,手中的书突然被抽走。 赵泽雍把书放在桌角,问:“你跟洪磊……很熟?” “才刚认识的,不算特别熟。”容佑棠答。他的本能敏锐觉察到了危险,下意识站起来,刚要离得远些—— 赵泽雍发现对方萌生退意,立即伸手把人捉住,捏着手腕,缓慢但坚定地拉回来。 容佑棠用力挣了挣,没挣脱,冥思苦想半晌后,他眼睛一亮,立刻道歉反省:“对不起,今日我违纪了,不该允许外人触碰军粮的。请殿下责罚。” “哼。” 赵泽雍发出意义不明的轻哼,站起来,双手捧住容佑棠的脸,粗糙大拇指腹一寸寸抚摸,有些用力,仿佛在擦拭什么痕迹。 “殿下息怒。”容佑棠脱口而出。他知道庆王生气了,但不明缘由。 赵泽雍静默不语,眼神锐利,手上动作一丝不苟,毫无遗漏地擦拭完毕后,低声嘱咐:“那些混小子没轻没重,好喝酒疯玩,你别跟他们一起,当心被带进烟花巷。” 容佑棠忙摇头,坚决否认:“没有,我们都没有!磊子他家里管得很严——唔!” 赵泽雍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一把将人拥进怀中,凶狠扑下去,狂风骤雨般啃咬舔吻,鼻息火热,唇舌急切纠缠,把对方逼得无法呼吸。 “唔……殿下我——”容佑棠刚开口,却猛然意识到此处是营帐,仅隔几层油布外,就是人来人往的空旷野地,忙隐忍。 容佑棠心突突乱跳,一边挣扎、一边听外面动静,已分不清是煎熬折磨还是隐秘刺激,思绪混乱不堪。他原以为只是像前两次那样点到为止,是以并不太慌张。 两人相拥,一方进一方退,一方竭尽全力另一方收力回护,四条腿碰撞踉跄,在狭小的后帐中无声角力。 赵泽雍有些失控了,在愤怒情绪和愉悦感官的驱使下,虽极力克制,却总在放开对方、让人喘息片刻后,再度覆上去,用力碾压探索。 “砰”一下,容佑棠不慎踢倒圆凳,他缺氧,满脸涨红,荒谬以为庆王要憋死自己。 四条腿又踉跄角力片刻,退到榻前,赵泽雍余光一扫,想也没想,本能地把人推倒在榻—— 一阵天旋地转,容佑棠稀里糊涂,躺在被褥堆里,瞬间极度恐慌,趁对方松手的短暂空隙,他飞快爬起来,吓得跳下床就要往外跑! 赵泽雍眼疾手快,准确擒拿对方肘弯,胸膛大幅度起伏,半晌没说话。 “我要走了!”容佑棠急促喘息,十分生气。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眼眶微微泛红。 双方僵持,大眼对大眼。 许久后 “哪儿去?”赵泽雍哑声问。 “回家!”容佑棠掷地有声道。 “抱歉。”赵泽雍就是不放手,逐渐恢复冷静。 “哼!”容佑棠怒哼,第一次在庆王面前这样气冲冲。 “很抱歉。”赵泽雍重复道。他理亏,只能说软话,虽然一开始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但现在……唉,险些把人弄哭了。 庆王没推脱、没搪塞,接连道歉两次。 容佑棠略好受些,但仍很生气,甩甩手,说:“放开。” “坐。”赵泽雍挡住帘门,把人按坐在圆凳上,忽略身体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