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
“看着呢,大少爷就躲在暗处亲眼看着呢……”吴mama不由红了眼,“可是他没办法呐!那么多官兵里三层外三层的……他还受了伤,一瘸一拐的……” 她生在方家长在方家,甚至做过方宗恪的奶娘,那些事儿啊,只要一想起来,她就觉得心疼。 方瑾枝静静坐在那里,她忽然理解了方宗恪为何一定要找长公主报仇。 她又继续追问:“你确定小郡主去世了吗?或者说当时去世了?” “确定!”吴mama重重点头,“那是满门抄斩的死罪,执行的官兵都是长公主手下的人,按照规定可是要刺死前数一遍,死了以后,那尸体还要再数一遍,才放了火的。绝对逃不了!” 屋子里忽然陷入了一片安静里。 那些事情乔mama后来隐约听来一切,却是第一次听到整个事儿的来龙去脉,而米宝儿则是第一次听说,更是被吴mama讲的事儿唬住了。 吴mama擦了擦眼角的泪,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说道:“后来,大少爷就把您抱回来了。他说看着您被父母遗弃了怪可怜的,就给抱回来养着了。” 方瑾枝心里颤了一下,她急忙追问:“后来?后来是在小郡主出事以后隔了多久?” 吴mama怔了一下,“就是第二天!小郡主出事的那天大少爷没回来,第二天中午才一瘸一拐地把您抱回来。” 方瑾枝忽然松了口气。 第二天,那应该不是她猜测的那般。 “三少奶奶。”入茶在外面叩了叩门。 方瑾枝心事重重,随意说:“不用送汤粥过来了,我现在不想吃。” “不是……”入茶顿了一下,“三房那边出了点事儿。” “进来。” 方瑾枝揉了揉眉心,强打起精神来。她现在是陆无砚的妻子,也有了管理整个温国公府后宅的责任在。 “是五爷院子那边闹起来了,好像是十一少爷犯了什么事儿,五爷甚至动了家法拿鞭子打了十一少爷。”入茶急忙说。 陆无矶? 方瑾枝愣了一下。 以她现在的身份是不能不去过问的,她急忙让入茶帮着换了衣裳,又在脸上涂了胭脂遮一遮苍白的脸色,这才带着入茶往五爷院子去。 临走前,她让吴mama、乔mama和米宝儿先回花庄去。米宝儿想留下来伺候方瑾枝,方瑾枝没有答应。 方瑾枝带着入茶刚走到五爷院子,迎面碰见了陆无矶。 陆无矶大步往外走,他身上的衣服被鞭子抽得裂开了几道口子,衣服上沾了血迹,就连脸上也带着一道血痕。他看见方瑾枝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又加快速度大步从她身边走过。 望着陆无矶大步走远的背影,方瑾枝觉得似乎应该喊住他,问一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以他三嫂的身份。 可是方瑾枝没有。 她原地立了一会儿,才走进院子里。 五爷早已气冲冲的离开了,屋子里只有大哭的五奶奶和红着眼圈的七姑娘陆佳艺。 见方瑾枝过来了,五奶奶才擦了擦眼泪,招待她坐下。 在五奶奶的絮絮说道里,方瑾枝得知陆无矶脸上的疤痕影响了他的仕途,也影响了他之前的一门婚事。 五爷想让他多帮着管理家里的生意,五奶奶又催着给他说了一门亲事。陆无矶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又在温国公府里骄纵着长大。他不仅不同意,还发了脾气,这才有了五爷动家法鞭挞一事。 陆无矶脸上的那道疤痕是方瑾枝造成的,纵使五奶奶顾及了方瑾枝如今的身份,委婉地避开提及疤痕之事,方瑾枝心里却明镜一般。 她垂下眼睛,心中复杂。 第120章 牙印 离开了五奶奶这边, 方瑾枝直接让入茶准备马车,她打算去一趟入楼。 既然刘先生与她的哥哥是旧识,或许会知道一些关于她哥哥的事情。更何况陆无砚也在入楼, 她若去寻他也是有了出门的借口。 方瑾枝到了入楼偏不巧陆无砚刚走,幸好陆无砚只是出去办一点事情, 傍晚还会再回入楼。 方瑾枝在后院找到了刘明恕,刘明恕正微微弯着腰,挑拣晾晒了一整日的草药。 “刘先生。”方瑾枝走过去。 其实方瑾枝一直有些诧异,一个瞎子或许可以当大夫,可是一个瞎子被奉为神医的确是有些难以理解。 这般想着, 方瑾枝的目光就落在了刘明恕的眼睛上。 这个人是真的看不见吗?是自小就看不见,还是最近才患了眼疾? “在下的眼睛天生看不见。”刘明恕挑拣草药的手指一顿,道。 方瑾枝吃了一惊,这人虽然看不见,可竟是完全不像个瞎子…… “你是想问你哥哥的事情吧?”刘明恕将挑拣好的草药放在架子上, “十年前有人带着被废了双腿的他去戚国寻我师父,恰巧我师父游历四海寻无人踪,他不嫌我尚且年少,又无医名,随便我医治, 便此结识。” “后来过了两年多,待他双腿痊愈时便离开了戚国。我以为再不会相见,可没到一年,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又剩了半条命。而后多年, 他每次去寻我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是以,我对于他还活着分外诧异。” 方瑾枝蹙着眉,心中忧忧。她不由轻声说道:“没想到哥哥这些年过得这么……危险。” “不,是他自己在送死。”刘明恕顿了一下,“偏偏死不承认。” 方瑾枝诧异地抬起头来望向刘明恕。 刘明恕默了默,“你兄长十分重诺,他曾答应一个人会好好活下去。可他心中又极为轻生,完全不顾生死。” 方瑾枝垂下眼默默想了片刻,隐约猜到方宗恪答应的那人应该就是卫王的小女儿。 “对了,”方瑾枝忽又想起一件事情来,“请问刘先生,当初送哥哥去戚国的是何人?” 方瑾枝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丝线索才有此一问。 “也是你辽国人,名叶萧。” “叶萧?”方瑾枝顿时惊得睁大了眼睛,怎么又绕了回来?看来她还是要从叶萧那里打听些消息。 刘明恕也有些意外,道:“这世间的确是小,竟又是你相识之人。” “瑾枝。”陆无砚站在后院小月门处,他立在那里已经许久,也已将方瑾枝和刘明恕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无砚,你回来了。”方瑾枝再次跟刘明恕道谢,这才急忙提着裙角迎上陆无砚。 “嗯,事情办完了。立秋了,以后出门多穿一点。”他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方瑾枝的身上,又仔细将系带给她系好。 刘明恕略沉思了片刻,道:“这几日就把那两个小女孩带过来,人与人之间总归是有差别的。她们两个症状未必和顾希、顾望完全相同。” 陆无砚答应下来。 方瑾枝跟着陆无砚离开,她刚走了两步,忽又停下来。 “怎么了?”陆无砚侧首望着她。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方瑾枝折回去,立在刘明恕不远处,询问:“敢问刘先生这里可有除去疤痕的良药?唔,留疤日久,已超过一年……” 刘明恕翻开八角石桌上的一个黄梨木药匣,摸出来一个靛紫色的细口瓷瓶扔给方瑾枝。 方瑾枝赶忙将小瓷瓶接住,她还是有些疑惑地问:“刘先生,这瓶药真的可以将疤痕祛除吗?您别误会,我没有质疑您医术的意思,只是您还没有见过那个人身上的疤痕……” “你觉得这世上最难除去的疤痕是什么?” 没等方瑾枝回答,刘明恕又说:“即使是严重的烧伤亦可除。” 方瑾枝心中满是欢喜,她再一次跟刘明恕道谢,这才转身走向陆无砚。 陆无砚叹了口气。可是方瑾枝走向自己的时候,他又将心底那点烦扰抛出去,牵起方瑾枝的手,带着她回家。 马车上,方瑾枝一直坐在靠近车窗的位置,将窗边的小垂帘掀开一角,瞧着外面初秋的景色发呆。 陆无砚合着双眼,又何尝不是心事重重?陆无砚甚至在想,要不然干脆给方瑾枝找一双假的父母算了,免得她整日魂不守舍。 “无砚。” 方瑾枝靠了过去,她拉了拉陆无砚的手。 “嗯?” “无砚,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方家亲生的女儿对不对?”她晃了晃自己手腕上小小的金铃铛,“你也早就知道我哥哥还活着。” 陆无砚的目光不由落在方瑾枝手腕上的小铃铛上,他终于不耐烦地将方瑾枝的手扯过来,动作粗鲁地将她手上的小铃铛解下来。 他甚至想将这个小东西从车窗扔出去,他刚一抬手又停下了动作。因为担心方瑾枝会生气。 “还我!”方瑾枝去拉他的手。 “方瑾枝!你都知道他不是你亲哥了,还把他送你的东西贴身戴着!都戴了十几年还不够吗!” “那又怎么了!”方瑾枝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陆无砚忍了又忍,忽又对马车外的入茶喊:“入茶!把你发簪拿来!爷要贴身带个十年!” 坐在马车外的入茶抓着马鞭的手一颤,急忙说:“我、我没有发簪……” 她一边说着,一边心疼地拔了头发上的发簪,直接扔到了地上。看着玉簪碎成两段,她心里更疼了。早知道今天别戴着了…… “你无理取闹!”方瑾枝抬脚就想要踹陆无砚,可是看着陆无砚身上干净如雪的白衣衫,她忽然脱了鞋子,然后再去踹他。 一脚不够,又踹了一脚。 陆无砚抓起她脱下的鞋子,直接从车窗扔了出去。 “陆无砚!你……” 陆无砚别开眼,不去看她气嘟嘟的样子。 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下来,外面的入茶小心翼翼地说:“到了。” “入茶,回去给我拿一双新鞋子来。” “不许去!” 入茶杵在马车前,左右为难。 “陆无砚!你仗势欺人!”方瑾枝气得胸口起伏,她抓住陆无砚的手,一下子就咬了上去。 使劲儿咬。 直到嘴里带了点血腥味儿,方瑾枝才松开嘴。看着陆无砚右手虎口处的牙印,方瑾枝心里的气还没消呢,先是开始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