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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本宫想的是叫你从卫府出嫁,本宫向太后娘娘请个旨,在你成婚前两日去一趟卫府,替你充当个娘家人,也算是本宫把你当作闺女后做的一桩事,当然若是你不愿意,本宫也不必费这个心思。”卫太妃说着说着,还真有些感伤起来,“你怎样想的?”

    阿婉没想到卫太妃会替她考虑到这么多,从哪里出嫁这种事她当真是没有想过,虽然上次她言语间有些逼迫自己,但那是在自己和赵嘉瑜之间做选择,她选择赵嘉瑜也自然无可厚非,阿婉挣了她的手,起身跪下,“多谢娘娘,娘娘一心为奴婢着想,奴婢又怎会不愿意,只是怕劳累了您。”

    卫太妃摆摆手,“本宫开心都来不及,哪里会劳累,许砚行待你可好?”

    阿婉不禁眉眼生笑,“您放心,他待奴婢很好。”

    “那本宫就放心了,平时见他总冷着一张脸,还担心他待你不好。”卫太妃捏紧帕子,掩唇笑了笑。

    夜幕渐临时,卫太妃才放她回去,走前还给了她一套首饰,道是新婚礼物。

    阿婉回府时,,许砚行正在月西阁,眼下事情多,都得他一一过手,便是大婚在即,也由不得他放手不管。

    自从两人事情定下来,阿婉就喜欢跟着他,他在月西阁办理公务,她便在一旁的小几上看看书,或是凑过来替他捣鼓墨汁。

    入夜后的月西阁,铜座上几盏灯火摇曳着,光线昏黄,映着长案前的两道身影。

    阿婉单手撑着下巴,靠在案几边缘,另一只手正在黑色水汁里打着转。

    她手势熟练,没有第一次那般僵硬,描金墨锭捏在她的指间,带起一圈一圈浓稠的墨汁,她见状,随后停了下来,“大人,好了。”

    她抬头看向许砚行,却见男人不知何时放下了朱笔,正凝眸看着自己,烛光映得他的眉眼有几分朦胧。

    他问,“衡阳宫那边又说什么了?”

    阿婉不得不与他坦白,“太妃娘娘说我无亲无故,愿意将卫府作我娘家,从那边嫁过来。”

    许砚行沉吟片刻,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既然要大办,阿婉自是要有个出嫁的地方,迎亲什么的也样样不能少,“是我大意了,她既然有心,也是未尝不可。”

    阿婉本就觉得他不喜欢卫家,原以为他不会同意,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地应下了,两个小酒窝旋在嘴角,“那我明日让人去回个话。”

    她的情绪在他面前向来很明显,一点都不会隐瞒,哭的时候眼圈鼻尖会红,笑的时候嘴角还未扯开,两个小巧的酒窝便绽开来,一对大眼又黑又亮,许砚行眼底酝起几分温和来,想起从前她在宫里当差时,每每见着自己,都矜着礼分,一脸的主仆分明,现今回想起,竟似乎又察觉到那时的她矜持本分之余时而流露出来的慌张,不知所措,有时自己赫然看过去时,她躲闪的目光,仿佛犯了错的小孩子。

    她满心满眼的爱慕,竟这时才瞧清。

    只是,他又忽然忆起那年赵嘉瑜大婚,她一个人躲着哭地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皱皱眉,于是问她,“赵嘉瑜迎娶正妃那年,本官瞧见你哭,又是为何?”

    阿婉在脑中细细搜寻了一番才想起什么时候的事来,又发现什么似的,双手撑在下巴处,整个人往案几中间挪了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许砚行,“大人你不会以为我因为安王爷成亲,所以在伤心,才觉得我对安王爷有意吧?”

    许砚行眯起了眼,抱着双臂,纵使就是如阿婉所说,他也不会承认,于是说道,“本官是问你为何哭?别给本官往别处扯。”

    阿婉撇了撇唇,语调轻快,“你怎么想的就是怎么样的,你觉得是为何就是为何。”她嘴边噙着笑,说完就要坐回去,可还没没坐下又让许砚行一手扣住后颈,他近身过来,贴着她的脸颊,吐着温热的气息,“胆子大了,敢拿捏我了?”

    他语气一沉,阿婉就没气焰了,碎碎道,“我哪里敢。”

    许砚行算是看清她了,表面乖巧听话懂事,实际上骨子里还是有点小脾气,气头一上来,颇有几分不管不顾,可他不得不承认,比起从前那中规中矩地模样,他觉得这样的阿婉更让人欢喜,他喜欢她偶尔的小脾性,自己凶一点就跟浇了水的小火苗一般,脸上神情生动丰富,他不禁捏了捏她的脸颊,可心下却还是纠结着那事,毕竟自己确实因此觉得她同赵嘉瑜有情分,想到这,他不由放缓的声音,诱哄般,“告诉我,为什么哭?”

    阿婉微微愣神,这样一句话,像极了那两次他突然出现,站在自己面前,问自己,为什么哭。

    那次却是赵嘉瑜大婚不假,可她哭是因为听到先帝对卫太妃说,就剩嘉宁公主还未许人家,有意待嘉宁公主行笈礼之后许给许砚行。

    她抬手环住许砚行的脖子,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细声道,“因为先帝那时说要将嘉宁公主许给你。”

    许砚行恍然,这事后来先帝确实与他提过,不过他没有接受,后来便不了了之,这会听她说出来,语气中还有一丝不悦,许砚行心中反倒是畅快。

    烛火再次摇晃起来,外头传来打更的声音。

    他起身将阿婉横抱在怀里,“夜深了,先歇息。”

    阿婉揪着他的衣襟,直到许砚行一路将她送回屋中床榻上才松了手。

    他替她盖好被子, “睡吧。”

    花苓站在珠帘外头,眼里尽是掩不住的笑意,她万万没想到,阿婉最后竟真成了正房夫人,这会自己在许府上上下下几十个下人中,说话也有底气了,没准将来年纪大些,还能做个什么管事头头,总归不会太差就是了。

    待许砚行走后,她进去替阿婉摆好鞋子,“姑娘,明日就是元宵了,你要不要同大人进宫赴宴?”

    每年都要宴请百官,这次又逢藩王在朝,宫宴更是免不了,酒过三巡,莺歌燕舞,谈论国事,阿婉想了想,自己去了好像也做不了什么,而且许砚行也没有同她说这事,遂摇了摇头。

    * * * * * *

    正月十五这日一到,阿婉就生慌了,两日后就是成亲的日子,越近一步越紧张。

    卫太妃那边派人说是过完元宵便去卫府住着,直到嫁娶那日。

    她忽然不想今天过去了。

    今儿一大早,许砚行便进了宫去了御书房,召见各部商讨给边关拨军饷一事,还有各地商人盘查一事,直到未时末才回来。

    此时阿婉正觉无聊,进了后厨,捣鼓起了□□,让厨子炒了一碗香浓的碎芝麻来,随后揉揉搓搓出一个面团子,也不让旁人插手,自个卷着衣袖,将面团拧一团出来,裹上一勺芝麻,随后捏成一个浑圆的白胖子。

    许砚行没有进去,叫了个厨子进去将她喊了出来。

    只见眉间鼻尖下巴各沾了一点面粉,偏偏她还不自知,见着他,笑道,“许大人,我在做汤圆呢,从前在宫里伺候太妃娘娘时候学的花样可多了,不过好久没动手,好多都忘了。”

    许砚行朝她勾了勾手,待她走近,长指在她脸上轻轻抹了抹,待擦干净了,才道,“许府厨子手艺不比宫里御厨差,想吃什么只管同他们说,不必自己亲自动手,弄得脸上都是。”

    “我第一次这么正经地过元宵,所以想自己做汤圆,就我们俩吃。”

    许砚行摸了摸她的头,酝酿许久,说道,“以后每年元宵本官都陪你过。”

    阿婉重重点点头,过去主动拉着他的手。

    那双她每每都会看入迷的一双手。

    出了后厨,阿婉才恍然意识到今晚宫里有事,许砚行怎么没去,反而在快开始的时候回了府来?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许府的,她问道,“我记得宫里有设宴,许大人,你怎么还回了许府?”

    许砚行领着她一路上了月西阁,阿婉发现,这里,是许砚行最爱待的地方。

    男人没回她,等进了阁楼里,才发现里边不知何时换了地毯,大红色的毯子铺了整整一层,从前只有他那办事的长屏内才有,在靠近楼台边缘的地方还新置了一方长榻。

    似是翻新了一遭似的,阿婉踩在地毯上,不敢用力,生怕踩坏了,弄脏了。

    往内里再进一步,更让她惊讶地是他们上次吃饭的地方,这会竟摆了十几道菜品。

    她下午明明一直在后厨里边的,可分明没见着有人烧菜。

    许砚行朝她的视线看过去,自个坐下,“本官特意让百膳堂的人做好送过来的。”

    百膳堂是大邺出了名的一家老字号酒楼,起源于江州,所以它的第一家分号也建在江州,大掌柜和众厨子也都是江州人士,纵使后来在其他各地的厨子非江州人,但学的厨艺却离不开,每道菜都有江州的风情。

    阿婉听了,心下了然,大抵也猜到他这是想让她尝尝家乡的味。

    说实话,这么些年过去了,阿婉对江州的印象早已慢慢淡去了,唯一记得不过是当年那扇困住自己的门被人踢开后,他逆光站在自己身前的场景。

    许砚行给她夹菜,“多吃一些,本官记得那年随先帝去江州,行宫里的饭菜都是请的百膳堂里边的老师傅做的,味道确实不错。”

    “许大人,其实叫我真记得什么,大概是包子铺老板给我的包子了。”她苦笑着嚼了一口米饭,那些饥肠辘辘的日子真的很远很远了。

    许砚行从一边捞出个酒盏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抿了一口,“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

    阿婉却盯着他手里的酒,抬手就要去拿,不想让许砚行一手拍掉,“这酒很烈,你不能喝。”

    “我还没喝过酒呢,”她往前

    凑了凑,“许大人,我就喝一点。”

    女人声音似是故意般,又娇又软,许砚行只觉指尖泛痒,心口发麻,抬手将杯中酒液饮了大半去,这才递给她,“就抿一口,不准多进一滴。”

    阿婉捧着杯子,看着那快贴着杯底的一点酒,低头闻了闻,一股浓烈的香味,还有点烧人的麻醉感,当个宝似的慢慢喝了,这一喝完白脸瞬间一片烧红,“闻着挺香的,喝起来却好辣。”

    许砚行给她弄了碗汤,“说了不让你喝,你自己非要喝,可尝到苦头了?”

    “许大人,我以后可不要再喝了。”阿婉埋头喝了几口汤,感觉脸上一阵烧,手上也有点无力,怪不得卫太妃极少喝酒。

    “继续,说说你小时候的事。”

    阿婉想了一会,才道,“我爹娘在我三岁时便去世了,说实话,我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

    许砚行探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不怪你。”

    “可是后来带我的爷爷也去世了,那时候我五岁,我早上起来去他屋里,怎么叫他他也不醒,”阿婉说着说着声音慢慢低落起来,“那时候我们就住在巷子里,爷爷去世后,我就一个人住在巷子屋里。”

    许砚行看着她渐渐泛红的眼,心下竟也隐隐作痛,他起身坐到她旁边,将阿婉揽在自己怀里,久远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阿婉到底没忍住,泪水模糊了男人的衣襟,“后来就剩我一个人了,家里屋子也破得开始漏水,家里没有米,也没有钱,我每天就在各个粥铺包子铺前看着老板,被发现了又躲在墙角看,然后老板大概是觉得我实在可怜,每每收摊会给我留一两个馒头包子。”

    怪不得那时候见她,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面色蜡黄,许砚行又在庆幸,自己当初的恻隐之心,兴许也没错,在宫里再如何没有自由,也比在宫外头没吃没喝好。

    “都过去了。”许砚行抚着她的背,“告诉我,你后悔进宫吗?”

    阿婉抬头看他,脸上还挂着几行泪,她想说她不后悔,因为进了宫,她才得以重新遇到他,可是忽然有些头晕脑胀,张了张嘴,却不晓得该说什么,两颊红的厉害,整个人靠在他怀里,浑身发软发虚。

    嘴里喃喃叫着,“许大人。”

    许砚行看出来,她这是酒意上来了,红色樱唇里娇软地呢喃。

    他忽然想从这张漂亮的小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于是掌心托着她的腰,将人往上提了提,低沉着嗓子,“叫我许砚行。”

    阿婉那对大眼这会半眯着,她眼里的许砚行一会清晰一会模糊,又有人在耳边对她说,“叫我名字。”

    她低吟一声,随后抬手搂住男人的脖子,嘴角扯出两个酒窝来,“许砚行。”

    男人满足地揉了揉她腰间的rou骨,还没来得及感受下,唇上便压过来一片柔软。

    浑身火气聚到一块,他反手扣住阿婉的后脑勺,只稍片刻便反客为主,在她红嫩的唇上碾转厮磨,随后温热的舌尖探入其中,在里边探戈寻求着,灼热的呼吸的在两人唇齿间交缠,阿婉低低吟哦出声,她像一只离了水的鱼,紧紧依附着许砚行这深水才能喘上一口气来。

    许砚行不时勾着她的舌尖,又不时舔着她的唇瓣,女人甜腻的滋味像一汪山泉,饮了一口却远远觉得不够。

    “嗯。”阿婉唔了一声。

    两人倒在厚绒的红毯上,许砚行亲了亲她的额,随后往下移,重新覆上那片红唇上。

    这么一番折腾,阿婉意识渐渐回笼,她睁开眼,看着他,“许大人。”

    他嗓子嘶哑的厉害,“叫我什么?”

    “许砚行。”阿婉才说完嘴巴又让他封住了。

    她抱紧男人的脖子,笨拙地回应他。

    许砚行手掌探进她的衣下,带着薄茧的手指滑过她的腰腹,肌肤柔嫩的手感叫他轻叹,不禁往上揉捏着,唇早已往下移,一寸一寸地亲着,咬开她的衣襟,guntang的呼吸钻进她白皙的脖子。

    一阵风吹进来,吹散一室暧昧,许砚行眸子一紧,顿了许久,随后收回了手,起身来将她抱在怀里,替她整理好衣襟,凉凉道,“你醉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阿婉抓着他的衣袖不放,“我做的汤圆还没吃。”

    他语气严厉,“明天早上再吃。”

    正此时,花苓在门外敲了敲,道,“大人,阿婉姑娘做的汤圆熟好了,奴婢给你们端来了。”

    阿婉抢在许砚行前头,叫她送进来。

    于是,一桌的没怎么动过的百膳堂美食被撤了下去,换上两个碧玉碗,里边躺着一个个粘在一道的小汤圆。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拿着勺子相对坐着,一口一口吃着。

    良久,阿婉看着他,打破沉默,“许大人,明天一早,我要去卫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