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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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从煜回府时已是深夜,之后几天宫里并没有传出什么消息。 誉王府内的日子如常,厨房里腌着的鹿rou已经入味,王叔把它们吊在通风口沥干,戚相思时不时过去看一眼,就等着王叔做腌rou炖菜。 余下的时间戚相思还找了机会乔装打扮去百花巷里义诊。 天越来越冷,到了十一月中,缓缓降温的京都城忽然出现了大霜冻,一夜的寒风刮过,到了第二天,屋外竟是被霜降覆盖的白茫茫,似下了雪。 尽管之前有所预备,可天气骤冷的程度还是令人措手不及,跟随而至的就是寒病,几天的功夫城里就有许多人染了风寒,就连宫中也不能幸免,皇上和太后病倒了。 皇太后年事已高,原本就小病不断,如今更是受不得这样剧烈变化的温差,高烧不退咳嗽不止,眼看着整个人不行了,消息传开来之后一些小辈纷纷入宫,宫外各府开始抄手准备素服。 戚相思并没有回太医院,她带着陆璃已经在城中临时搭建起来的医馆内忙了三日,许多病人感染了风寒,因为天冷的太突然,身子承受不过来,接踵而至还引发了咳嗽和哮喘。 “大婶您是不是还觉得四肢时时厥冷。”戚相思检查过病人舌苔,继而翻了下面前病人的眼睛,脸色和眼白都已经发黄,抬手轻轻按了按她的腹部,“涨不涨?” 大婶点点头:“冷啊,一阵一阵的,还出汗,一早就喝了一碗粥,腹胀的难受。” 戚相思写下药方交给她,指了指前面:“您去那边抓药,他会教你怎么煎服。” 大婶抓起药方在家人的搀扶下朝着前面走去,很快就有新的病人坐下,坐下之后就俯在桌旁捂着腹部说不出话来,戚相思翻起他的手给他搭脉,皱起了眉头,怎么按不到伏脉。 戚相思叫他换手,右手的脉象沉紧而迟,手又异常的冷。戚相思当即叫人把他抬到后面的板床上去,拉起他的袖子,已经有筋急拘挛的征兆。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头晕,想吐。”说罢那病人侧靠着开始呕吐,可怎么都吐不出来,他又捂着肚子喊疼,这时一个大夫走了过来:“发痧,去取九痛丸来。” 很快取来了九痛丸,温水给病人送服了两颗,那大夫按了按病人肚子给戚相思解释:“这是受了寒湿,夹秽浊邪气。” 戚相思点点头,九痛丸有急驱浊阴,温中救阳的功效,比煎药再服用来的更快些。 等到下午时医馆里的病人才少了些,戚相思接过陆璃递来的姜汤,喝完后走出医馆,一阵冷风吹来,空气里满是药味。 寒潮带来的霜冻快过去了,但天气不会再暖起来,京都城的冬天已经到来,等寒潮过去,很快就会下雪了。 不远处有人抱着孩子朝医馆匆匆跑来,戚相思甩了甩手正要转身进去准备看诊,忽然皇宫方向传来了沉沉的钟声。 众人都朝着那方向望去,沉闷的钟声一下一下敲着,有人数出了声,二十七下,是丧钟。 ☆、第136章 大历五十四年,皇太后薨。 停嫁娶,辍音乐,京都城中各个坊间都关了门,家家户户悬挂白灯笼,百姓身穿素服在家哭灵。 宫中灵堂外哭声阵阵,这已经是哭灵的第三天,皇后身后一众妃嫔皆已经疲惫不堪,皇太后病下那几日她们就在延寿宫外守着,如今又哭灵三日,其中已有几个身子羸弱的倒下了。 皇后自己也摇摇欲坠,听到前面要行拜礼时起身,身后的沈贵妃忙搀了她一把:“娘娘您没事吧?” “无碍。”皇后从礼官手中接过了牌子,在礼官的叫喊下带着众人跪拜,其中一些年事已高的老夫人们还是家眷搀扶着跪拜,都强撑着。 三拜之后哭声越渐大了,皇后跪坐下来,脸色发白,额头隐隐出了汗。 一直看着她的沈贵妃见此不太对,忙叫人把她扶住劝道:“第三天了,身子最要紧,你要是累倒了那接下来的事怎么办,李嬷嬷,快扶皇后娘娘去休息。” 皇后是真撑不住了,她点了点头,由李嬷嬷她们扶着前去休息,这边德妃她们面色未改继续跪着,后头的一些有了小动静。 良妃虽说护着娘家,可大是大非上不糊涂,正要扭头呵斥,德妃轻拉了她一下:“不用管她们。”自己要作死的,谁拦得住。 沈贵妃瞥了后头一眼也没说话,很快的,果真是有人扶着额头一副要晕倒的样子,还支撑不住身子往旁人身上靠去。 沈贵妃和德妃对看了眼:“来人,扶赵良仪下去休息。” 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这样的动静引起了后面跪着的人的注意,戚相思朝那边被扶走的人看去,今天是第三日,最是难熬,后头还有两日守灵。 “五jiejie是不是也累了。”一旁齐敏淑凑着她不怀好意道,“我劝你还是乖乖跪着,免得叫人发现识破了身份,到时齐家可护不住你。” 戚相思低下头去:“那知情不报还送我入宫,算不算欺君?” “巧言雌黄,一个冒充之人的话谁会信。” 戚相思看了眼前面不再sao动的人群:“有一个人信就够了。” 齐敏淑哼笑:“你可真是好本事,骗了我们这么久,如今还去了誉王府,怎么,想拿誉王府做靠山?别做梦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戚相思抬起头看她,齐敏淑的脸上写满了不屑,过去在不知道时就对她不那么客气,如今更是没什么好脸色,一个身份不明的乞丐竟然还敢这么放肆。 迎着她那样的神情戚相思微微一笑:“我不过是个医女,奉命前去誉王府也是职责所在。” “是么。”齐敏淑忽然诡笑,“这阵子你在宫中都没回府一趟,父亲可关切你的身世了,说不定已经找到了你的家人。” 戚相思的反应很平淡:“我没有家人。” 齐敏淑也没再继续往下说,嘴角挂着那抹笑低下头去,手中的帕子轻轻掩着眼角,和这些装哭的人一样,捂着嘴肩膀微耸。 戚相思低着头,袖下的双手紧握成全,齐鹤年胜券在握的筹码,就是她的家人是么。 ...... 延寿宫内几个宫人正在收拾,一抹身影出现在偏殿门口,里面两个宫人正抬着个旧箱子往外走。 见到门口的人福身行礼:“八皇子殿下。” 严从牧神容看起来有些憔悴,他看着他们抬出来的旧箱子问:“这些做什么?” “小的们奉命收拾一下偏殿。” “太后娘娘尚未出殡,谁叫你们动这里的东西。” 宫人面面相觑,反应的也很快,忙放下手中的箱子跪下认错:“求殿下恕罪。” 严从牧瞥了眼屋内出来的几个宫人,黯哑道:“出去。” 偏殿内清净了,到处放着箱子,许多东西只收拾了一半,严格来说这些并不是皇太后的东西,偏殿这里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 太后娘娘念旧,舍不得把孙子小时候用过的东西扔掉,这些就一直留在偏殿中,直到她忽然过世,这些人奉命前来收拾。 严从牧走了进去,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兽皮球,幼时要用双手捧着的玩样如今一只手就能握住,柔软的兽皮里塞着厚厚实实的棉絮,是用来扔着玩的。 还没合起来的箱子里放的都是这样的小玩样,严从牧低头看了眼,背后传来了脚步声,没回头他就猜到了来人:“十一。” “八哥。”严从煜穿着黑底白衣站在他身后,接连几日下来也有些显得憔悴,他的手里还拿着刚刚在门边捡的小手鼓,走到严从牧身边后把小手鼓放到了箱子内,没再做声。 严从牧对于他的到来并没有很意外,朝着偏殿里面走去,边走边道:“怎么不留在乾清宫。” “今天你没过去。” “二哥他们都守在乾清宫里,还有九弟在榻前尽心尽力侍奉,人太多了父皇也休息不好。”严从牧停下脚步,望着里面还没被拆除的小榻,“这是我小时候睡过的地方,在搬到太和宫时早就该拆了,但皇祖母不舍得就一直留着。” 顿了顿,严从牧笑了笑:“舍不得也没办法。” 习惯了严从煜的话少,严从牧打量着屋子,笑意渐渐敛下来,最后他的视线定在了挂在墙上的一幅画,那是一幅江山画,大历朝的大好河山在画上醒目显眼,对于严从牧他们这些皇子来说,即便是没有这幅画也已经将这些铭记在心中。 “十一,你帮我把画拿下来。” 严从煜踩了凳子把画从墙上取下来,取下时才发现这幅江山图的背后还另有乾坤,一幅画挂在墙上,画中的人坐在石上,一旁是绿柳青竹,身后还画着池塘墙檐。 出神之际,身后传来了严从牧的声音:“唯一不变的就是这个了。” 画上的人是已故的贤妃娘娘,八皇子的生母,贺家八姑娘。 严从煜虽然没见过她却也认得,母妃的宫中有贤妃娘娘的画像,乾清宫和太和宫中都有。他抬手把两幅画都拿了下来,放到窗边的桌上,光照明亮,画上的人照的清晰。 模样像贤妃娘娘多一些的八皇子看起来和生母一样温柔,严从牧轻轻的摸了摸画上的人脸:“当年画这画像的时候母妃比你都小,才刚刚做了父皇的妃子。” 画中的人温柔漂亮,显露着她那个年纪的青稚,那时候还没有怀上严从牧,正处在女子最幸福的时刻,刚刚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殿内安静,严从煜没有做声,仿佛只有严从牧一个人而已,忽然,他话锋一转问道:“十一,你觉得她是怎么死的。” 严从煜片刻微顿:“听母妃说,贤妃娘娘是出了意外。” 严从牧蓦地转头看他,眼底还带着些笑意:“唐婕妤说,她是被人害死的。” 二十几年前贤妃娘娘走上观景楼从上面跳下来结束了性命,并非是被人加害。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忽然说她是被人害死,饶是不喜形于色的严从煜神情都有了变化,八哥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此事,他也不会做无谓之事。 “可有证据?” “并无证据。” “唐婕妤的话......不可信。” 那个对八皇子有养育之恩的人本应该受到尊敬,却落到被禁永巷的下场,可见她做过多少错事。在永巷关的这些年她都没有放弃要回宫的念头,期间又造谣过许多是非黑白,她的话又怎么能信。 “她的话是不能全信。”严从牧把画卷了起来拿在手中,些许苍白的脸上还是昔日里的笑意:“十一,可要是十句里面有一句是真的呢。” 严从煜提醒道:“她是皇祖母下令送去永巷的。” “十一,她是犯过很多错,但她待我很好,待母妃也是忠心耿耿。”严从牧的声音放低下去,“这样的人,你又怎么能用别人的眼光去看待她。” 严从煜蓦地抬头看他,掩了诧异还是难掩那动作。 “所以啊,十一。”严从牧叹了声没有继续往下说,严从煜却知道他下面的意思,即便是所有人都觉得唐婕妤不可信,在八哥眼里,唐婕妤的话还是有可信度,尤其是关于贤妃娘娘的事。 在皇祖母过世之前他从未听八哥提起过这些事,关于唐婕妤也是寥寥几句带过,从不深谈。如今又是什么意思呢。 严从牧拿着画出去了,走到门口时才忽然想起,提了一句:“你送来的卷宗我都看了,戚家那案子,凶手似乎和南淮那边有关。” “已经着手查了。” “既然人都死光了就没有继续往下查的必要,那些尸首不能治我的病,就算是找到了那些书卷也无用,除非是戚家还有人活着。”严从牧顿了顿,目光定在了他的脸上,“十一,戚家是不是还有人活下来了。” ☆、第137章 明明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严从牧回头看他,气氛微凝。 严从煜淡定的摇头:“卷宗所述,戚家三十四口人找到了三十二具尸首,余下两具没找到的是幼童尸体,已和坍塌的屋梁混在一起,但因当时查案不利,没有仔细翻找,如今再去早就找不齐了。” “你如何肯定余下的就是幼童尸体。” 严从煜反问他:“一两岁的孩童怎么逃得出去。” “也是。”严从牧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在考虑他这句话的可信度,半响才认同道,“当初查的时候敷衍了事,连份具体死者身份的名册都没有,死了谁活了谁不清楚,即便是逃出去了也无从得知,既然如此,那就更没有查下去的必要了。” 严从牧的话说的似乎有些刻意,严从煜没有作反应,只是谈着查案的事:“有药方留着就有查的必要。” 听他这么说,严从牧脸上的笑意渐渐浓郁:“十一,齐姑娘到你府上有几日了吧。” 严从煜恰好看向门外,神色平静道:“她说找到治疗咳嗽之症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