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文殊和谢正言并不以为然，因为谢正言乐意照顾文殊。不过他工作忙的时候，文殊也不得不自己照顾自己，还要一边照顾孩子。 文殊本来是有工作的，那几年社会正在发生大变革，很多事情日新月异，很多以前不被看好的职业，不被看好的事业，都变成了香饽饽。文殊是个很会抓时机的人，这段时间，她已经挖到了第一桶金。 然而生了谢莹草之后，她发现身为女人的劣势和弱点。 她不得不花费很多时间来照顾孩子，年幼的小孩子，每时每刻都不能离开大人的身边。文殊考虑过找保姆，甚至试用了一段时间，但是发现再好的保姆，也没有亲生父母的耐心和爱护。于是她毅然辞掉保姆，并且把事业暂时放在一边。 文殊把小莹草带到一岁多，这段时间，她仍然每天积极阅读书籍和报纸，学会了使用互联网络，而且得心应手。她的学习能力，一直都远远超越了谢正言。 文殊觉得，很多时机都在眼前，她不能再等了。 她不得不低下头去找谢母，虽然这些年里，谢母也时常来看望他们，对小莹草还算可以，但是她没有帮她看过一天孩子。 只需要一段时间就好，文殊想，等到两岁多，小莹草就可以送去幼儿园了，这样的话，就更加方便照顾一些。谢正言也不得不低头去求谢母。 谢母同意了。 然而后来，文殊才知道，找谢母帮忙看孩子，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为了方便看孩子，谢母住到了文殊和谢正言的家里。她每天要负责带小莹草，文殊那段时间几乎是以铁人一般的意志力在忙事业的事情，不管是在人际关系交往，或者是商业行情的了解，又或者是新事物的学习方面，文殊都是一个能力非常强的人，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就不断地在取得成功，并且有了很长远的目标。 然而，只要一回到家里，她和谢母之间就很容易发生摩擦。 谢母是个十分挑剔的人，又有一些洁癖，看见小孩子流口水流鼻涕就觉得很脏。但是正在长牙齿的小莹草这段时间经常流口水，又因为谢母的粗心，小莹草感冒了，不停地流鼻水。谢母就觉得有些烦，不太想管她。 文殊回来之后，自然会因为这些问题跟谢母有所争执。 谢正言在这种时候，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他内心是完全站在文殊这边的，甚至也会出言帮文殊讲话，但是他又十分孝顺，对于谢母的话也是十分在意。 于是这些小摩擦始终没有完结解决，一家人磕磕碰碰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往前走。 文殊不是没想过要结束这种生活，但是她太忙了，而且，因为有了小莹草，她也不想让家庭就此分离。 等孩子再大一点可能就好了吧，文殊这样想着，又继续开始忙碌。 不过人心都是rou长的，谢母在照顾了两年小莹草之后，对孩子产生了感情，越来越喜欢这个一手带大的孙女，她的感情再次发生了变化，她现在喜欢有事没事都让小莹草跟着自己，不管是睡觉吃饭还是出门，都带着小莹草，而且会有意无意地在小莹草面前，说文殊不喜欢她了。 文殊发觉，孩子现在不粘着自己，而是粘着婆婆了。 她很自责，知道自己忙工作忽略了孩子，于是她第二次决定暂停工作，把重点转移到孩子身上去，这个时候的小莹草，开始上小学了。 文殊开始亲自辅导孩子功课。学习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文殊是个很认真也很坚持的人，她坚持每天给孩子听写生字和单词，带着孩子学习，背古诗，背课文等等，但是小孩子过不了多久就觉得厌烦，开始闹，这个时候谢母又站了出来。 “别对孩子这么严格，这个年龄本来就是应该多玩的，”谢母说，她话里有话，“我又不指望孩子变成一个女强人。” 文殊终于怒了：“妈，这是我的孩子，希望您不要这么说，有些事情也不用您来管。” 谢母一怒之下，搬回了谢家。 然而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经历了之前的痛楚，文殊决定全力自己带孩子，并且尽量抽出来时间来照顾莹草，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力不从心。 文殊只得拜托谢正言：“你能不能多带带小莹草？家里开销什么的，你都不用担心，我挣的钱足够我们花费的。” 她所言非虚，文殊现在的收入是谢正言的好几倍。 谢正言疼爱妻子，也觉得她太过辛苦，于是答应了多顾家，并且换了个相对时间比较宽松的工作。于是，接送孩子，每天做饭洗衣服等等，这些事情，大部分都变成了谢正言在做。 某个周末，文殊还在外面忙，谢正言在家里忙着做饭，谢莹草已经快要升初中了，正在自己房间里写作业，谢母登门来看望孙女，结果就看见自己儿子系着围裙在忙。 谢母蓦然心酸，对谢正言说道：“这些家务活儿是你一个大老爷们干的吗？” 谢正言一愣：“妈，你这么说就有点过分了吧。” 谢母很不甘心，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儿子，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能够当一个顶梁柱的汉子，结果他却围着灶台在做饭！ 儿媳妇先如今有钱有势有能力，她就更加惹不起了。 谢母心念一动：“那你知道不知道你媳妇天天在外面忙什么？” 谢正言笑笑：“无非就是工作的事情，她现在的生意做得很大。” 谢母冷笑：“你自己的媳妇在做什么，每天都跟什么人在一起你都不知道？我真是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靠着媳妇挣钱养家，自己的能力都白白浪费在做饭上，你让我说什么好？！” 谢正言本来并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他喜欢宠老婆疼孩子，那又怎么样呢？但是经不住谢母天天叨叨。这段时间里，谢母没事就往这边跑，一边数落儿子，一边埋汰媳妇。 谢正言还是比较在意文殊是不是跟什么人在来往，于是这天，他忍不住跟着文殊去看了看。刚好这天文殊有个应酬，有个男宾客对她十分亲热，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手就搭在文殊的肩膀上，被谢正言看见了。 虽然文殊很快就不动声色地躲掉了男宾客的手，但是谢正言的心里从此有了一根刺。 当夫妻之间的信任变得脆弱的时候，争吵就开始了，当两个人之间出现了裂痕，再想去修补已经很困难，更不用说还有个一直想办法加深裂痕的婆婆。 文殊无法再继续忍受这样的生活，她提出了离婚。这个时候谢莹草刚上初一，谢正言不同意。他其实舍不得文殊，但是又软不下来去求她，况且，他越来越在意文殊不在家的时候到底在做什么。 两个人僵持到谢莹草中考完毕，终于在孩子初三的暑假，公证了离婚。 离婚后的文殊，放弃了一切，远走他乡，在千里之外的城市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和人生，留下越来越自责的谢正言，陷在各种后悔与痛苦里无法自拔。 第87章 .11|番外：文殊（三） 十八年后。 “妈，后天是小草莓的五岁生日，我们准备在酒店定个包间，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谢莹草给谢mama打电话，“您到时候有空来吧？” “必须有啊！”谢mama微笑，“乖外孙女的生日，我怎么能缺席呢？” “嘿嘿，爱你mama！”谢莹草送了个飞吻。 谢mama挂了电话，给秘书打电话：“我定的礼物到了没？” “昨天就到了，”秘书连忙说，“昨天一直在开会，所以我忘了通知您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谢mama很好脾气地说，“不耽误后天用就行啦。” 她站起身来，隔着落地玻璃窗看着这个城市。离开十年，回来八年，十八年的事情好像梦一样一下子就过去了。 小草莓的五岁生日宴会到了，连严爸爸都请假跑来给外孙女庆生。 “爷爷，你又输了！”五岁的小草莓特别聪明，跟大人玩游戏都能取胜，更不用说严爸爸还一直在让着她。 “还是小草莓厉害！”严爸爸装作五体投地的样子，“我甘拜下风！” 严mama在一边抿着嘴巴笑：“你们俩这一老一小玩得很开心啊。” 严爸爸年纪大一些之后，性格倒是没以前那么严肃了，特别是在小草莓面前，有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样。 谢爸爸有点吃醋，凑过去：“小草莓呀，也跟外公玩一会儿吧。” “好的，”小草莓凑过去，在谢爸爸脸上亲了一口，“我要跟外公玩。” 谢爸爸乐开了花：“哈哈哈！” 谢mama坐在一边，一脸微笑地看着他们，阳光从窗户洒落进来，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阳光里。冬天这样晴冷的好天气不太多，今天天公也做美，一点雾霾都没有。 大家围着小草莓唱生日歌，小家伙看见中间漂亮的大蛋糕，开心地一直在笑，然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严辞沐帮小草莓把蛋糕都切好，分放在碟子里，小草莓开始挨个发蛋糕，严爸爸本来不爱吃这些奶油甜食，但是这次也开开心心地接了过去。 谢mama捧着蛋糕碟子，心里面有些感概。小时候，她并没有时间给谢莹草过一个这样隆重的生日，虽然每年也都有蛋糕，但是过得都很简单，有时候甚至只能谢爸爸陪着谢莹草过生日，更不用说离婚之后的几年里，她离家千里，母女两人连面都见不上。 年轻的时候觉得什么都能舍弃，现在才觉得，那个时候似乎过于决绝了。 但是也没什么可后悔的，那个时候的处境，如果再让她选择一次，可能还是这个结果。 谢爸爸也在默默地吃着蛋糕。现在的蛋糕真好吃啊，他默默地想着，莹草小时候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奶油蛋糕，那会儿的奶油吃起来很腻口的，哪有现在的香甜可口？ 他偷眼看了一下谢mama，心里面还是有些感激。多亏有女儿，还有外孙女，他才能时常见到文殊，对于现在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很满足了。 年轻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想不通那么多事情呢，其实随着时间过去，才会发现，那时候在意的很多事情都只是浮云。他为什么要在意那些无趣的事情呢，为什么要去听谢母的那些话呢，如果时间倒流，他肯定会相信文殊，肯定会让她更开心才对啊。 小草莓的生日跟过年的时间只相差几天，要么早要么晚，今天只比过年早了没几天。大家都在热热闹闹地备年货了，严辞沐计划着要带着妻儿到国外去度假，机票都订好了，时间一到，一家三口就离开了。 两家爸妈对这种事情也并不在意，谁规定过年一定要在一起守岁看春晚的？现在世界这么大，社会变化这么快，孩子们要出去走走，当然是一件好事啊！ 谢爸爸带着年货去看望谢奶奶，自从文殊回来，莹草结婚生了小草莓之后，他跟谢母的关系也解冻了不少，毕竟当年也不只是因为谢母一个人的原因，文殊才会离婚出走，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自己。 谢奶奶这些年身体越发不好，几乎每年都要在医院住一阵子，特别是冬天。这几天过年，她暂时回家了，谢爸爸没事也一直在旁边守着。过年是个团聚的好日子，什么烦恼，什么悲欢喜事都要暂时放下。 谢爸爸忙活了一会儿，去看谢奶奶，只觉得她气色又不好了，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家里备有吸氧器，用了之后感觉也不是很管用，就急急忙忙把谢奶奶送到了医院。 结果进了医院就直接送进重症室了，谢爸爸心里忐忑不安地等着，过了半日，谢奶奶勉强醒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我要见文殊，你快去把她找来。” 谢爸爸只得给谢mama打电话。 谢mama距离有点远，但还是尽快赶了过来，两个人走进监护室，医生表示，只能很短的时间，有什么事情尽快说完，不要让病人激动。 谢奶奶闭着眼睛在床上躺着，看起来十分虚弱，她的气色很不好，气息也比较微弱。谢mama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谢爸爸就站在旁边，两个人对望了一眼，也没去叫醒谢奶奶。 过了一会儿，谢奶奶勉强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就看见谢mama坐在旁边。 “文殊……”她虚弱地喊着，看样子是想抬起手去拉谢mama的手，但是半天也没抬起来。 谢mama很平静地说道：“您别急，有什么时候慢慢说，我在这里。” “文殊……我对不起你……”谢奶奶声音很低，好在监护室里只有他们几个人，比较安静，“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谢mama很平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十几年了，过去的事情，她并没有原谅，可是也没什么记恨。如果说有错，那么大家都有错，每个人都想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都希望别人来配合自己的步调，两个女人的斗争，结果只能两败俱伤。 谢母失去了儿子的信任和爱，文殊也失去了自己的家庭特别是和女儿相伴的时间。 谁都不是赢家。 谢奶奶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似乎在积攒力量，她终于继续说道：“我……当年，是心疼正言啊……好好的儿子，却……却要做那么多家务……没有施展自己才华的空间和能力，他能够无视这些，愿意牺牲，可是当妈的，我……实在是很心酸啊……” 谢爸爸的喉结动了几下。 “对于家庭……总要有人愿意做出牺牲才行……我看莹草他们俩就很好，两个人都可以互相忍让……莹草还能有办法让自己做自由的工作……比我们那时候强太多了……他们真的很好，这些孩子很棒……”谢奶奶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渐渐消失。 谢mama心里一惊，连忙拉住谢奶奶的手，谢爸爸已经跑出去叫医生了。两个人很快被医生赶了出来，站在外面透过玻璃窗看着医护人员忙忙碌碌地抢救。 谢爸爸眼圈有点发红，强自镇定了一会儿才说道：“谢谢你今天能来。” “……”谢mama半晌没有说话，最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一起从医院里面走出来，谢爸爸送谢mama去停车场，谢mama上了车，刚要关车门，谢爸爸突然说了一句：“文殊，对不起。” 谢mama的手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关上车门，而是轻轻地说：“我也，对不起。” * 三天后，谢奶奶终于走完了人生的旅程，在医院里离开了人世。她走的时候并不痛苦，好像是已经没有什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