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季宁宁悚然一惊：崔奉居然想找她指导乒乓球！ 这……她这个战五渣…… 有什么理由拒绝？！ 其实吴导都那么说了，崔奉仍执着地想要完善男主的设定，说明他是真心想演好戏而非想借着红——或者他原本就红过头，已经开始追求更高层次的东西了，总之，季宁宁对这样的人还是比较有好感的，再加上崔奉对待她时态度平和亲切，实在难得。 季宁宁唯独有点想不通的，吴导心里根本不当回事，只是想安抚住他才随便推了季宁宁出来，但崔奉怎么就上当了？明明他去找唐慎己，找私人教练，甚至找工作人员都比她要强啊。 不过等崔奉强行要演示给她看的时候，季宁宁忽然就笑了。 她原本还以为是崔奉太精益求精，还以为她的水平和崔奉比也就是半斤八两，谁知道崔奉竟然真的没有谦虚——他是直拍握法，可搭在手柄上的食指不知为何总爱翘起来，稍微用力过猛了，球拍就直直地被甩飞出去！ 难怪崔奉那么不安地和吴导坦白呢……这下连刚才信誓旦旦的吴导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了。虽说演员不要求真打得多好，可也不能差到这种程度吧？ “我总是这样……自己控制不住。”崔奉红着脸把食指扳了下去，一边道歉一边捡回了球拍。 季宁宁笑着提议：“你换横拍试试？” “不行，横拍我完全用不惯，感觉手都不是我的。”崔奉连连摇头，又试探道，“我看你和唐慎己都是打直拍的，能不能传授我直拍的秘诀啊……” 季宁宁哭笑不得，吴导则硬着头皮继续安慰：“没事啊，总有办法遮过去，别管了，打不好就不打呗……” “那怎么可以。”崔奉叹了一声。 崔奉是真的觉得接了这个角色就不能完全不会乒乓，吴导也是真的觉得完全没有问题，他和观众都是冲着崔奉的相貌、名气去的，谁管他会不会乒乓球。相较之下，最大的问题反而是怕崔奉认死理不拍了，所以他还算耐着性子好好哄着。 季宁宁将一切收归眼底，在感慨果然红都是有红的理由的同时，也不免感慨……她真是运气好，一来就碰上了《招魂》那样一门心思扎扎实实拍好戏的剧组，以后再想遇到就难了。 不过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在其位谋其职，季宁宁只要把自己的魏苏苏拍好就行。 正在季宁宁将她那点三脚猫经验和崔奉分享的时候，忽然门口处传来一阵sao动，崔奉也不禁有些好奇：“发生什么了？” 工作人员七嘴八舌地汇报： “女主角终于出现了……” “这都迟到快半个小时了，真是服气。” “以前就听说沈迎夏架子大，今天算是 第一回见识了。” “什么啊，崔奉都没像她那样……” 崔奉难得地沉了沉脸：“别这么说，沈迎夏没准是有事耽误了。” 谁都看得出来他只是打圆场，不过崔奉再好说话也是大明星，在场的几人都知趣地闭了嘴。只有一个传过来最新消息：“跟沈迎夏一起来的还有那个什么……叫什么来着……华昌的老板！” “谭铭？”季宁宁脱口而出。 “对——就是谭铭！” 第22章 华昌的老大莅临旗下电视剧拍摄现场审查工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崔奉略一思考就道：“那我也去看看。” 他匆匆放下球拍，正准备走，却因这个动作一下子注意到了说完谭铭的名字后就站在原地沉默不语的季宁宁。看她刚才的急切，崔奉还以为她会第一个冲过去呢，好奇之下不禁多问了一句：“你不去见见谭铭先生吗？” “谭先生又不认识我，我往前凑也没用，还不如抓紧时间背会儿台词。”季宁宁坦然回答。 崔奉一下子肃然起敬：见到谭铭的哪个不忙着向他献殷勤，季宁宁却能不动如山，光顾着背台词！ 这样不为名不为利，一心想着好好拍戏的演员可不多了！不，人家还不是正规演员，却远比沽名钓誉的演员要敬业得多！ 崔奉是科班出身，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学过如何演戏，但早年还不为人知的时候，只能辗转在不同的剧组里跑龙套，慢慢熬资历。 大多情况下，龙套们的戏放在电视上只是一闪而过的画面，观众根本不在意，导演拍戏的时候也不在意。于是崔奉身边很多人自己也不在意了，明明是主角哭天抢地的戏码，围观群众还在笑嘻嘻地指指点点；明明是欢快喜庆的场面，看的人却怔怔走神。 一个试图将路人也演得生动的崔奉夹在中间，实在尴尬。 而且，没有用。 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不仅他一个，同期还有太多太多的人，始终挣扎在十八线，做着自己也觉得徒劳无功的努力，仿佛永远也触摸不到曾经无限仰望的星光；更有怀揣着梦想，却怎么也无法出头的演员眼睁睁地望着年华老去，以至于颓然放弃。 因此他凑巧红了之后，格外爱惜羽毛。不过严于律己的同时，他毕竟经受过那样暗无天日的时光，所以尽量不去苛求别人。 期待放得低，陡然看到一个乖巧上进的小姑娘，崔奉便如同看见了明日之星一样感动。 他便拍着季宁宁的肩膀，亲切地嘱托她：“加油！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不过季宁宁一向欣然接受。 崔奉不知道季宁宁其实之前已和谭铭有过一面之缘，也不知道季宁宁并非不想去见谭铭——就算她在剧组里连根葱都不算，也没必要非得和谭铭打声中招呼不可，boss的大腿她还是要厚颜无耻地抱一下。 季宁宁只是不想去见沈迎夏……准确的是，是和谭铭走在一起的沈迎夏。 从情感上说，她和谭铭即便八字还没一撇，也是有过牵扯的人，现在新欢旧爱共聚一堂的戏码实在尴尬；从理智上说，沈迎夏一定极其排斥任何企图靠近谭铭的女性生物，季宁宁接下来还要跟沈迎夏相处，她一点都不想在最开始就把这位大腕儿给得罪了。 如果说医院听卢辉说起、或者看到网上的新闻稿，季宁宁一直是将信将疑的话，今天她算是完全确认了。 ——谭铭居然陪着沈迎夏一起让剧组白白等了半个多小时。 要知道小少爷是个守时到可怕的人，乔宁约他出来的时候他每回都要掐着表抱怨他又多等了多少分多少秒…… 谭铭和沈迎夏一定是在一起了，所以谭铭为了沈迎夏连原则都可以不要。 算算谭铭早该是结婚的年纪，或许这次他把沈迎夏从大荧幕上调来拍华昌的电视剧，就是想借机公开，然后让全世界来祝福他。 这就是老男人的爱情啊！ 季宁宁颇为感慨地想着，莫名有一种拉扯大的孩子终于懂事的复杂心思。不过说起来，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季宁宁摇了摇头，正打算践行她对崔奉说的话：抓紧时间背台词，冷不丁一转头，看见唐慎己坐在乒乓球台上，一只脚支起来，一只脚在空中晃荡。如果不是弹幕也随之晃得季宁宁头晕，她一定会认为这个动作十分潇洒。 两个重要角色一来，几乎所有人都哗啦哗啦地迎过去了，唐慎己却动也不动，甚至还摆出这样不屑的姿势。 真奇怪，就算他背负再多的光环也已经是过去式了，到了谭铭的地盘怎么还一点都不收敛？他既然拿了谭铭的钱来指导，总该对谭铭尊重些。 不过毕竟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季宁宁对唐慎己颇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禁不住凑过去：“你怎么还在这里？” 唐慎己低头看了她一眼：“不然我该在哪里？” “大boss出现了哦。”季宁宁指了指远处的人头攒动。 唐慎己一下子被她的描述逗笑了：“你说谭铭啊……用不着啊，他自己会过来的。” 会过来是什么意思？ 季宁宁挑了挑眉。但弹幕只能体现出唐慎己这段时间的想法：【既然他会过来我就懒得过去迎接了】，而不会详细为季宁宁解释。 然而，还不等她细问，谭铭的声音竟然真的在身后响起：“阿己。” 阿己…… 小少爷从来不会这样亲昵地喊别人。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他也只会大大咧咧地直呼其名。 季宁宁蓦然感觉心口一阵钝痛，不明显，也绝不容忽视。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转头微笑：“谭先生您好……” 但她并没有说下去。 甚至她的笑容都有了片刻僵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那瞬间她分明看见谭铭突生感慨—— 【要是乔宁也在就好了。】 ——谭铭居然还记得她！ 原来高兴的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怎么也笑不出来。 季宁宁忽然迫切地想看到谭铭。 于是她破天荒关了弹幕。 比起十年前，谭铭长高了很多，十七岁的季宁宁不得不仰起头看。 他五官的轮廓并没有太大改变，只是被岁月精心雕琢得更为深邃清晰，长睫毛的遮蔽下，双眸漆黑得深不见底。 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望着季宁宁，嘴唇微微抿起，有一种禁欲的气息。 季宁宁视线微微下移。 一般说起西装就是中规中矩的黑色，但小少爷大概天生不爱受束缚，除却某些必要场合外，他偏爱亮色西装：果绿、钴蓝、明黄、大红……也亏得他那张脸长得好，才能驾驭得住，看上去张扬明亮，正符合小少爷的年少轻狂，而不至于显得浮夸。 现在的谭铭却不同。他穿的是一身暗红色的西装，配上他愈发内敛的眉眼，沉默地彰显着岁月积淀而成的成熟男人的魅力。 在他的领口，有一小撮薰衣草正悄然舒展。 ……季宁宁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她看着被时光改变得几乎找不回原样，只有细微处还保留着小少爷记忆的谭铭，更像是看见了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连属于乔宁的骄傲都快要磨灭不见的自己。 她的内心像是有一只小野兽在咆哮。她从未如此强烈地意识到，从一开始她就是被投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从前呼后拥跌落到千夫所指，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她也强迫式地武装起自己，披荆斩棘地去谋取一个光辉的未来；以至于在这一刻见到了熟悉的人，那些伪装的坚强不由轰然崩塌，她再也克制不住压抑的不忿与不安。 她是乔宁啊。 她是那么风光的乔宁啊。 她根本不需要费尽心思，就可以是白衣飘飘的仙人，眉如远山含黛，疏离中自有风情；也可以是一袭红裙的女侠，笑意盈盈间却是寸步不让的骄横；还可以是光风霁月的书生，然而再朴素的装束都遮不住那张艳若桃李的脸…… 无一例外美得让人窒息。 而不是心里淌着血脸上还要扬着笑说我就是丑怎么了的季宁宁！ 她本该是乔宁的！ 她为什么要去当那个一点优点都挑不出来的季宁宁，为什么要去管那个搞不成低不就的团？！ 她忽然委屈到了极点，一贯被人捧出来的娇贵脾气怎么也憋不住。何况那是她的小少爷啊，每当她心情不好总会变着花样逗她开心，虽然往往会弄巧成拙的小少爷，她不自觉就说：“我……其实是乔宁……” 谭铭看她的眼神忽然温和了一分。 季宁宁心潮澎湃，正打算说完，不料谭铭率先开口：“你是乔宁的粉丝吧？能在这里遇到还真是有缘。今年乔宁的追悼会仍将如期召开，欢迎你来参加。” 季宁宁：“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