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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

    破晓的天空吐着一线淡淡的鱼肚白,晨风吹过满州的桂树,发出沙沙的声响。丹阳公主匆匆上了九州池上的小舟,舟楫一荡,在池心划出一道水痕,公主登上东洲,在小宦者的引领下穿过曲折环绕的着九曲游廊,淡淡的晨雾渐渐弥散,东洲遍植的桂树枝叶上宿露带着经夜的凉,微微晃了晃,滚落下来,碎成了几滴晶莹的珠子。行了一段路,远远瞧见登春阁上,一位银裳青年男子临阑干而立,一轮圆旭的太阳在他的身后刚刚跳出天际,射下万丈光芒,初春的晨风凛凛吹过,拂着银裳男子的衣襟,扬起广袖烈烈之势。

    一位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朱袍宦官立在登春阁前,身条瘦削,面容精干,眼神峻刻,见着公主,拜了下去,“奴婢见过大长公主。”

    “高无禄,”公主矜持的点了点头,“起来吧!”

    高无禄让到一旁,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公主请上阁,主子在上头等候你多时了!”

    公主立在台下静了静,轻轻登上台阶,上了高台向着银裳男子福身而拜。男子伸手拦住,搀起欲屈膝下去的丹阳公主,“姑母不必多礼。”这位少年男子面容俊秀,年纪也不大,广袖之上用银线盘织而成的五爪升龙极为夺目,声音如行云流水流泻,“您和我本是亲人,如此太见外了!”

    “礼不可废。”丹阳公主正色坚持道,目光微垂,盯着少年男子广袖上的银色五爪升龙, “妾身本就当全礼的。再说了,”她顿了顿,眸中呈现出诚挚感激之色,“您为妾身找回了丢失多年的女儿,对妾身之恩可谓再世,妾身铭感五内。”

    “姑母客气了,”男子优容一笑,道,“这次是行人司的人凑巧寻到了那顾成勇的线索,这才寻到表妹下落。说起来,姑母之女亦是我的嫡亲表妹,我略尽绵力,也是应该的!”

    一轮红日升到空中,洒在东洲之上,阳光一片暖煦。男子的声音一片絮絮,“今日我请姑母过来,乃是有事相求。”

    “您请说。”公主垂眸,恭敬道,“只要妾身力所能及,决不推辞。”

    “姑母言重了,”男子唇角微翘,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我求姑母的事情,绝不至于令姑母太过为难。我想请姑母在太皇太后陈情碎叶城用兵之事。”

    公主微微一怔,眉头微微皱起来。这段时间西域兵事在朝上吵的沸沸扬扬,她虽然平日里对朝政不大关心,在后宫中倒也听了一耳朵。月余前西域黑山以北的达奚部叛乱,占了碎叶城。碎叶城旧族腾里斯率残兵奔赴大周安西都护府,向安西大都护张孝瓘求救。安西都护张孝瓘上书朝廷,朝堂上为此争议不休。以左金吾卫大将军程伯献为首的武将力主当命张孝瓘派兵前往平叛,为滕里斯主持公道;而宰相朱潼等人则认为新主刚立,不宜动刀兵。且安西四镇疆土遥远,只要叛军首领康格尔愿意上书继续臣服大周,承认大周对碎叶城的统治,大周亦可命其治理碎叶城,不必派兵出征。双方在朝堂上相持不下。

    中原南北朝分治,战乱数百年纷争不休,太宗皇帝姬兴辅佐高祖从太原起兵,统一全国建立大周朝。太宗皇帝乃一代令主,在位之时勤理文治,盛修武事,大周府兵战力强盛,平突厥,克高昌、龟兹,刀兵之名远播西域,西域诸小藩国尽皆臣服,奉太宗皇帝为天下共主,尊称为“天可汗”。高宗皇帝姬桦继承了太宗皇帝的遗志,平高句丽,兵锋远播西域,大周陌刀队到处,西域诸国望风云服。及至应天女帝临朝,以女子之身统摄朝政,朝中反对者至女帝朝终不绝如缕,女帝将大部分心力放在朝中提拔心腹,排除异己,巩固自己的统治上,大幅收缩对番邦军事力量。当是之时,吐蕃崛起,在西域地盘上与大周争雄,大周在西域的绝对优势渐渐沦丧,安西四镇几度陷入周朝和吐蕃争夺的局面中。之后几朝,大周皇帝在朝时间不长,对外武力始终不振。

    天册六年,先帝神宗驾崩,新君登基,有意重振大周西域雄风,自是力主派兵打压达奚叛军。临朝摄政的太皇太后却政见保守,认为国内新君登基,当以内务为要,至于西域方面只要维持基本的稳定就好,属意和解。祖孙二人对峙,新君虽有锐意不可挡之势,但历经六朝的太皇太后在朝野之中威望颇高,不可能绕过太皇太后行事;而太皇太后虽拥泵甚多,毕竟只是女眷,也必须得尊重新君的意见。一时之间,这对嫡亲的祖孙在西域兵事之上形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朝中对西域达奚部叛乱之事说的很多,”公主迟疑半响,终缓缓开口,“妾身虽在后宫,也有所耳闻。太皇太后和圣人各主出兵和防守,政事堂的两位丞相也是相持不下。前次圣人也曾开口请过妾身在太皇太后面前进言,妾身推辞了,并非妾身不敬圣人,亦非妾身觉得大周不该出兵,而是妾身自觉,妾身虽忝为大长公主,薄有宠爱,却从不在国事上加一言,如此行事,非关妇德,只因妾身自知目光浅薄,于国事常怀敬畏之心,既不能辨别如何行事才于国于民最为有利,干脆缄口不言,也免得大周因我一个妇道人家之言而祸乱。说到底,我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太皇太后虽然疼我,但她为人坚毅,于达奚叛部之事上已有定见,又怎么会因为妾身进言而改变主意呢?”

    青年男子唇角微翘,发出轻声笑音,登春阁上的日光照下来,照耀在他广袖之上银线盘绣织成的五爪升龙之上,愈发显得气韵生动,神气逼人,似有即将冲云而出,直上云霄之势,“姑母妇德兰馨,是仁宗皇帝都赞赏的,我自是佩服不已。但我也亦有我的道理。太皇太后固执,我想尽法子,也不能让她改变主意,只好求到姑母头上,虽不是病急乱投医,却也只是权且试试的意思。姑母是太皇太后爱女,素日最得皇祖母宠爱,若你能在皇祖母面前进言一二,我感激不尽。”

    丹阳公主沉默半响,面上神情变幻,终是跺了跺脚,咬牙道,“妾身乃妇道人家,母后和您的争执,妾身着实不懂。但,罢了——留儿是妾身唯一的女儿,自当年延州走失之后,妾身思念她多年,几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您为我找回了她,这份恩情堪称再造,妾身便是粉身碎骨相报,也是甘愿的。这一趟,妾身少不得为圣人破一破例,试上这么一试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嘻嘻,终于写到大boss出场了!(撒花!)

    2:安西都护府:唐朝在西域的军事行政机构,首官安西(大)都护,领军队治辖西域。下辖安西四镇:龟兹、于阗、疏勒、碎叶。碎叶为其中离唐朝最远的一个治地。唐安西四镇在历史上存在了一个半世纪,它对于唐朝政府抚慰西突厥,保护中西陆上交通要道,巩固唐的西北边防,都起过十分重要的作用。

    3:大唐饮食手札之饮子

    饮子是中国古代的一种中药汤剂,一般是用甘草等中草药研磨成屑和水煎成的。至迟到隋代时,宫廷已开始把饮子作为一种日常饮用的饮料了。颜师古《大业拾遗记》载:“先有筹禅师,仁寿间常在内供养,造五色饮,以扶芳叶为青饮,楥禊根为赤饮,酪浆为白饮,乌梅浆为玄饮,江桂为黄饮。又作五香饮,第一沉香饮,次檀香饮,次泽兰香饮,次甘松香饮,皆有别法,以香为主。”

    阿顾在鸣岐轩中招待十公主的饮子就是扶芳饮(青饮)。

    4:十公主姬红萼。曾经有读者跟我说过,看古言小说好不好看,可以先看看女主有没有闺蜜,如果是那种女主一枝独秀,自己好的高冷的像天山上的花似的,结果一个闺蜜都没有,那么就是再好看她也不看。我听了之后立即在心里算我的两篇女主,嗯啦,阿娇自然是有绝世好闺蜜刘陵助攻啦。阿嫣也有蒂蜜罗娜(虽然此女逻辑一直被书友不停狂喷各种看不上争议超大的。)

    十公主姬红萼是阿顾最重要的闺蜜(考虑要不要加一个之一)。十公主是先帝神宗皇帝姬琮最小的一个女儿,小名阿鹄。人性复杂,作为一个宫中不受宠的公主,十公主自然不可能是一朵完全纯善的小白花,她有着她的心机算计,也有着她的理想抱负和柔软情感,我创作这样一个角色,希望用尽量客观的笔触描述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至于最后如何评价则交予读者自己!

    十公主的形象,在我想象中,应该比较像李倩。李倩是我一直比较欣赏的一个演员,我觉得长的很小巧玲珑,很美,也很有灵气。放一张李倩图。

    《天恩》第三钗,十公主姬红萼判词(本事诗):

    当户桃花欲折珍,前尘梦里睡来春。

    铅华弃御乘飞马,乱里狼烟逐赤巾。

    大家可不可以根据判词中的字句猜测到姬红萼的人生事迹捏?(o(n_n)o~)

    第15章 今还燕巢梁(之碧桐)

    阿顾在六尺水磨楠木喜鹊登梅围子床上醒来,睁着眼睛看着张于头顶如烟似縠的绯色梅花绣罗帐,以及四角垂下的宝相花郁真香囊,过了好一会儿,才真正醒过神来。

    “娘子,”宫人在帐外唤道,“可要奴婢入内侍候?”

    阿顾坐起来,道,“进来吧。”

    外面低低应了一声“是”,梳着双鬟,着白绫衫、红罗裙的宫人领着桃儿、菊儿进来,卷起湖罗帐子挂在两侧紫铜莲花钩上,跪在地上,服侍阿顾起身。

    “绿儿,”阿顾惊喜道,“你已经过来了?”

    “是的,”绿儿,也就是碧桐抬起头来,平常的眉眼中染上了一丝明亮的喜悦光彩,“是大长公主命人接了我入宫,奴婢如今已经叫碧桐了。奴婢身受顾娘子爱重,今后在娘子身边侍候,必当尽心尽意。”

    阿顾望着她笑吟吟道,“无论你是叫绿儿还是碧桐,都是我心心念念记得的呢!”

    碧桐心中感动,微笑着道,“劳娘子记挂,今儿,就让奴婢侍候你梳洗吧!”

    阿顾坐在黑漆描金妆台前,桃儿捧着铜盆跪在一旁,菊儿将阿顾散落的青丝抿起,取了一条白罗帕子系在她的颈间,碧桐伸向铜盆,拧了盆中浸润的帕子,动作轻柔的为阿顾净了面,抹了香粉花蜜,又薄薄的施上一层太真玉面膏。这一套流程碧桐基本已经掌握,但因着动作生疏的缘故,很不熟练。她低下头,一张脸慢慢红了。

    阿顾微笑赞道,“做的不错。”碧桐讶然抬起头来,听着阿顾笑吟吟的声音道,“真的,比你从前在湖州顾家服侍我的时候强多了!”怔了一怔,扑哧一笑起来,神色间也自然多了,“娘子,我给你梳个头吧!”

    “娘子,”小丫头桂儿在帘子下头禀报,“十公主过来了。”

    “知道了,”阿顾道,“让阿鹄在外头等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出来。”

    待到阿顾从寝间出来,轩外阳光大盛,姬红萼正跪坐在西次间的罗汉榻上,持着一根芦苇棒逗着挂在窗下的金丝笼中的绿尾鹦鹉,鹦鹉在笼中扑啦啦的跳跃,呱呱张开嘴念道,“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听得身后声响,回过头来,眼睛一亮,将芦苇棒扔在一旁,道,“阿顾,我都已经吃完一碟巨胜奴了,你怎么才出来呀?”

    阿顾扑哧一笑,将一碟莲花饼餤递到十公主面前,“有巨胜奴还堵不住你的嘴。我知道你在外头,这不是梳洗完就出来了么?”

    姬红萼嘻嘻一笑,捻了一枚莲花饼餤,递到唇边尝了一口,问道,“阿顾可还喜欢巧巧?”

    “巧巧?”阿顾怔了怔,顿时明白过来,笑道,“原来这只鹦鹉叫巧巧么?”

    “是啊。”姬红萼微微怀想,笑道,“一只能学人说话的鸟儿,可不是占了个巧字么?”

    “说的也是呢!”

    丹阳公主打起猩红如意云纹织帘,尚带着九州池上未散的晨露,看着次间榻上阿顾和十公主互相说笑,容色十分明亮,一抹开怀的笑意便由唇角泻了出来。柔声问道,“留儿,昨儿个晚上睡的可好?”

    阿顾荔枝眸一亮,唤道,“阿娘,”投在公主怀中,嘻嘻笑着道,“我好着呢,昨儿一个晚上躺在床上安睡,到天亮都没翻身。”她顿了顿,低声道,“阿娘,相比我从前在湖州的日子,如今在这宫中实在是一切都好的不得了,这鸣岐轩一切都好,陶姑姑和金莺几个侍候的也经心,你实在不必为我担心的。”

    公主摇头道,“那怎么能成?阿娘好不容易找回了你,实在恨不得把你栓在我面前,一刻不在我眼前,就放不下心来。”她蹙了蹙眉,握着阿顾的手起身道,“不成。你还是太小了,还是先跟着我回去住一阵子,待到明年开春再独自出来住吧。”

    “阿娘,”阿顾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呢!”她道,“我知道阿娘是关心我,可是阿娘也要想想,连十公主这么小年纪都独自一人住了,我今年都九岁了,难道还能赖在阿娘身边不成?——再说了,这鸣岐轩离阿娘你的和光殿这么近,又和住在一起有什么两样?若阿娘想我了,就来鸣岐轩看我,我若想阿娘了,也可以到和光殿去看阿娘。这样不也挺好的么?”

    公主握着阿顾腕子的手微微凝紧,过了片刻方叹了一声,“留儿说的有道理,依留儿你就是。”

    十公主见了丹阳公主,束手站在了一边,这时候方上前拜道,“阿鹄见过六皇姑,皇姑万福。”

    公主见到姬红萼,点了点头,“阿鹄,你和留儿是亲表姐妹,年纪又相近,日后在一处可要亲密些。”

    姬红萼扬声笑道,“皇姑放心吧,我也很喜欢阿顾表姐呢!”

    公主扑哧一笑,拍了拍怀中阿顾额边的碎发,“好了,你也不小了,这般腻歪,倒叫你十meimei笑话。让宫人给你收拾一下,咱们去仙居殿给你阿婆请安。”转身问十公主道,“阿鹄,你可要一道去么?”

    姬红萼一双圆目中闪过欢喜之色,点头畅快应道,“好呀!”

    阿顾也挺直了身子应道,“也好。”转头吩咐道,“碧桐,你过来见见我阿娘。”

    碧桐应了一声“是,”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对着公主拜道,“婢子碧桐参见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万福。”

    公主含笑受了,坐在罗汉榻上凝视着碧桐打量片刻,方点头道,“听说你从前在湖州顾家的时候,时时帮衬着留儿。我很是感激你。日后你在留儿身边,要好好服侍。”

    碧桐垂头,凝重应道,“奴婢定当谨遵公主教诲。”

    进了东次间,碧桐捧了衣裳过来伺候阿顾换上。玉色吴绫裳精致小巧,葱绿窄幅罗裙长长悬置脚踝,衬的少女阿顾鲜嫩动人,碧桐低头为阿顾系上腰间墨绿色裙带,阿顾不经意间转头,见碧桐面上神情虽然平静,眉宇之间却微微蹙起,似有一丝凝滞,显见的有着心事,于是问道,“碧桐,怎么了?”

    碧桐笑着摇头道,“没事。”

    阿顾凝视着碧桐,笑着道,“碧桐,我们之间难道还有事情瞒着么?”

    碧桐面上神色微微震动,迟疑片刻,方抬头望着阿顾轻轻道,“娘子,您不在的这两日奴婢和紫儿住在东都驿馆中。奴婢今天入宫的时候,紫儿jiejie一脸渴望,扯着我的衣裳带子哭的稀里哗啦,只求我带话给娘子,盼着娘子念在她一路用心侍奉的份上,将她也要到身边,和奴婢一同服侍于您。”

    阿顾闻言,低头不发一言,过了片刻,方微微一笑,“碧桐,你觉得紫儿如何?”

    碧桐道,“紫儿jiejie做事伶俐,为人忠心,且性情和善,可比从前那个赤儿强多了。”

    “是么?”阿顾悠悠道,“那你可知道一件事,赤儿、紫儿是一道从湖州刺史家出来了?”

    “什么?”碧桐瞠目。

    阿顾微微一笑,“赤儿、紫儿是罗姑姑从刺史府挑出来带去乌程服侍我的丫头,因着我离家的时候将你要在身边,罗姑姑只能择其中一个,罗姑姑选了赤儿。赤紫二人交好,当日玉臂环之事,赤儿为之便是为了驱逐你,将紫儿提到跟前一同服侍我。没想到我念着咱们的情谊,执意保下了你,赤儿再也无法,紫儿却反戈一击,向罗姑姑告密,将赤儿拖了下去,自己爬了上来。”

    碧桐听得诧然,一双眸子瞪的溜圆,“事情竟……竟是这样的?”

    “可不是?”阿顾的声音清淡,“这两个丫头,赤儿固然有些天真骄纵,但却总有一份对紫儿的真心。紫儿却不矜姐妹之情,背叛好姐妹赤儿,只为了向上爬,这般的丫头,我如何敢将她要到身边来?”

    碧桐默然,许久之后,方开口道,“娘子,是奴婢想岔了。”

    阿顾唇角微微翘起,她一向喜欢碧桐心性纯善,心念碧桐旧情,如何会因这些小事责怪于她,见说开了便放下心来,灿然一笑,“那些旁人的事不打紧,只要你到了我身边来,就好了。”顿了一顿,又低声道,“我这鸣岐轩中有陶姑姑掌事,又有金莺、绣春两位jiejie,这几个都是长辈赐下来的,需得好生敬重,你如今进了这鸣岐轩,须让着些她们,但你也须记得,你是我从湖州带过来的人,莫要太失了声气。”

    碧桐抬头爽然一笑,“娘子,你待我好,我理会得,你就放心吧!”

    仙居殿的宣州猩红团花地衣华丽厚重,铁红湖纱色泽带着太皇太后历经六朝的威重沧桑,阿顾和十公主向着太皇太后请了安,太皇太后坐在楠木罗汉榻上,牵着阿顾的手道,“小女孩儿家家就该打扮的鲜亮些儿。留儿这么打扮,就像初春抽条的杨柳枝儿,再清新漂亮不过了。”

    阿顾盈盈笑道,“留儿也觉得这身打扮甚是漂亮,便特特过来给阿婆来看了。”

    “是么?”太皇太后被逗的呵呵直笑,“留儿在鸣岐轩可觉得好么?”

    “好着呢。”阿顾笑盈盈道,“鸣岐轩很漂亮,金莺、绣春两个jiejie服侍的好,陶姑姑也对我很恭敬。嗯,阿婆,我从进了这太初宫之后就觉得很快活,我从小到大从没有这么快乐,就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太皇太后目中泛出怜惜之色,摸了摸阿顾的额头,“阿婆的小留儿这场梦肯定一辈子不会醒。”目光随意投在一旁的十公主身上。十公主背脊微微一僵,垂头恭敬拜道,“皇祖母。”

    太皇太后笑意慢慢道,“阿鹄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见了吧,倒是清减了些。”

    十公主眸子里顿时闪过一丝喜色,恭敬道,“劳皇祖母记挂,这些日子天气有些热,阿鹄每日里进的少了些,可能清减了些。倒是精神还是不错的。”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一旁的大宫人舒檀,吩咐道,“小孩子不可任性,让十公主身边的宫人警醒些。”

    这几日天气有些炎热,太皇太后的胃气有些干燥,舒檀便吩咐人煮了丁香饮,这时候正奉了一盏轻轻调试着丁香饮的口感温度,闻言将热腾腾的丁香饮奉到太皇太后手边,笑着道,“太皇太后说的是。”

    只是得了太皇太后的这样几句话,十公主便已经十分喜欢,一张圆圆的脸闪闪发亮,“孙女儿谢过皇祖母恩典。”

    阿顾和十公主坐在暖阁中,手中捧着扶芳饮,相对品尝糕点玩乐。端紫在一旁服侍。她和怡朱、齐缃、舒檀是太皇太后身边四个最得重用的大宫女,金莺之前不过是太皇太后跟前的二等宫人,被给到了阿顾的鸣岐轩中,已是十分大方能干,这几个大宫女更皆是端方精干,独当一面,端紫掌管对外交际,怡朱管理仙居殿宫女,齐缃掌管太皇太后身边要紧的财物珍宝,舒檀则贴身伺候太皇太后身边细务,对于太皇太后的各种小脾气,习性,喜好最是熟悉不过。如今端紫奉命招待顾娘子和十公主,殷勤妥当,命两个小丫头没有一点不满意的。太皇太后远远坐在西次间楠木罗汉床上,望着暖阁两个小小少女相对而坐、喁喁私谈,面上一片明媚娇俏的模样,苍老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温和的颜色。“……她们两表姐妹倒有些投缘。”

    公主道,“阿鹄也是个乖巧的。”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如此,让她们常处一处就是了!”她转头,望着半生坎坷的长女,叹道,“宁娘,你要知道,留儿是你的女儿,我虽能庇护一时,却不能庇护她一世。你是她的阿娘,你要自己站起来,为她遮风挡雨。”

    公主心中一酸,滴泪道,“儿臣知道了!”

    她挥退了跪在太皇太后身后捏拿肩膀的舒檀,自己上前接替了她的工作,双手握在太皇太后肩上不轻不重的捏起来。太皇太后只觉肩上一片暖酸,唇角微微翘起,悠然道,“你也不用担心,我还在这个世上,没人能够欺负你。”

    公主道,“母后对宁娘的爱护,宁娘心里都知道。”

    过了一会儿,公主开口,声音带着些微迟疑,“母后,西域碎叶城那儿,你真的不能考虑发兵么?”

    太皇太后原本放松的肩膀上微微一僵,过了一会儿,方重新放松下来,“宁娘,你平素从不关心这些军国之事,今儿怎么却忽然提了起来,”沉吟了一下,慢慢道,“是圣人找过你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唐朝饮食札记

    巨胜奴:十公主吃的一种唐朝面点,一种粘黑芝麻的油炸蜜制馓子。出自唐人韦巨源的“烧尾宴”食单,做法是把蜜和羊油置入面中,外沾黑芝麻油炸而成。

    莲花饼餤:餤是在饼的基础上改造形成的一种面食,俗称饼餤。餤的特点是在造型和馅料上深下功夫,形成的一种外观诱人,含馅多样的面食。一般是薄饼加rou馅卷成的一种圆桶状面食。《清异录》卷下:郭进家能做莲花饼餤,有十五隔者,毎隔有一折枝莲花,作十五色。是以夹层居多而著称的餤。